“清玨殿下以往甚少參與宗室活動,沒想到這次竟參加了,看來昭國豐年的確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
寬敞莊重但并不奢華的馬車里,明謹跟褚蘭艾面對面說話。
“父王也不理政事,我也游山玩水居多,鮮少參與宗室之事,但這一次實為重要,大長公主姑祖母為宗室之長,親自通傳,不可缺席。”
姑祖母是先帝幼妹,當年嬌寵,尊貴非凡,是先帝登基為尊之路上少有沒趕盡殺絕的皇室手足,如今過了這許多年,熬過了先帝,論資歷,論身份,的確是宗室之長,也難怪褚蘭艾會參加。
不過...明謹聽到這人的話,眉目有些動容,但沒說什么。
“謝二姑娘很羨慕。”
“什么?”明謹本看著窗外,聞言回頭瞧她,形色從容,“殿下何意?”
“特地將言貞送到江湖,給她安排好習武之路,天高水長,自由自在,說明你內心渴望過這種日子,你這是把自己最想要的,送給了她。”
被看破了,明謹也沒躲閃,反而定定對視著褚蘭艾,輕描淡寫道:“所以殿下是想讓我也羨慕嫉妒你么?”
可以游山玩水,無所桎梏,該是多大的福分。
“不,是想揣度謝二姑娘是什么樣的人。”
“好對付謝家?”
“謝二姑娘已經敏感到認為周遭都是謝家敵人的程度么?”
褚蘭艾按著手里的書,輕聲道:“如今看來,謝家于國是有大益的,二姑娘這步棋走得很好,若是能一直長久就好了。”
“我也希望如此。”明謹笑著應。
這位尊貴的公主是善是惡,明謹沒多想,她只判斷了一件事——只要她父親是惡的,那整個天下待她謝家就是惡的,若是好的....
明謹掀開簾子,看著遠方高聳屹立于云霧繚繞之中的泉山。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余地可留,她也只能盡己所能。
清玨公主的鸞駕果然氣派,但也不妨礙明謹兩人一掀開簾子就見到兩尊門神擋在前面。
一個是明月,一個就是昭陽。
兩人都怒瞪對方,一個帶著虎仔兒倔強憨憨的氣概,一個帶著金尊玉貴拿額頭看人的氣派,瞧著對方都厭憎鄙夷,那小眼神都一套一套的。
明謹看了,微微驚訝,但也沒喧賓奪主,只等著褚蘭艾表態。
后者也淡定,直接下了馬車,秋水紋淺畫月的素纖軟紗衣擺輕,淡道:“何事?”
那冷淡聲兒像是從冰川里鑿出的碎冰似的。昭陽一直怵她,但也因為接觸太多而習慣,還有回話的膽氣,所以倒也理直氣壯道:“當然是來等姐姐你的啊,可是這個謝家庶女目無尊卑,竟以下犯上,若非今日場合貴重,我早該發作了她,也好在姐姐你在,還得看姐姐你處理。”
其實皇族還是世家都少有蠢笨的,除非天生智力有礙,或者寵溺廢了,不然就算是最被冷落的血脈也會得到遠高于普通人的教育資源,像昭陽,本質不算特別聰穎,但也因為生長在復雜的環境里,所以也挺有小心機的。
這一番話下來,既不顯得她跋扈,又挑出了明月的身份,且把處置權交給比自己尊貴的褚蘭艾,這樣一來,既羞辱了明月,給自己出了氣,又因為自己沒實際懲戒過明月,讓明謹也沒話說。
明月聞言生氣,腮幫子鼓鼓的,可瞧到明謹淡淡面色,又怵得很,想到在家中被教導凡事動心忍性,自身不敵對方的時候萬萬不要意氣用事,所以她忍了。
她這一忍,褚蘭艾有些驚訝,不動聲色瞥過明謹,且也抬手替下車的明謹撐了手助力她下車。
這一幕讓昭陽有些錯愕,臉色也頗難看。
明謹也驚訝,但打量過對方,知曉這位主兒因是獨女,雖容貌清冷如仙,卻是自小被撐門楣一般養大的,自不會把自己擺到弱女子嬌養那般的位置,是以哪怕對她這樣有些敵意的奸臣之女也不乏風度。
不過...明謹目光掃過對方秀挺身姿,手掌撐在了對方手腕上,且朝褚蘭艾淺笑行禮,“多謝殿下。”
褚蘭艾瞥過對方的手,“客氣。”
等明謹收了手,褚蘭艾才垂手,對昭陽道:“你來等我這個姐姐,她來等她的姐姐,哪里就犯上了?”
昭陽頓時僵住了,“她...她沒跟我行禮。”
這下明月忍不住了,“我行了,可她非說我是庶女,得跪拜禮,這我可不能忍,我雖然是庶女,可我姐姐在家可教過我各品級之間的禮節呢,然后我就說什么時候等她變成公主,別說跪拜,就是讓我蛤蟆趴地都行。”
要從郡主變成公主,那也得有褚蘭艾的命格才行。
昭陽也是氣憤明月如此說,才跟她鬧起來,本以為這個庶女沒什么膽氣把這種話袒露,畢竟她一個庶女,遇到這種事,就該卑微認錯,以息事寧人。
“你學錯了。”褚蘭艾忽到,昭陽一喜,以為褚蘭艾要訓誡謝明月,卻不想....
“就是本朝公主,也不興讓官員家眷動輒跪拜的,除非是盛典禮制中的朝拜,但那一般跪拜的也不止一個公主了,主要拜的還是君王。”
“禮儀的存在,為的不是煊赫權力,而是為了克制言行,磨礪意志,本質為克己復禮。”
褚蘭艾這話一說,三分威嚴也足夠了,昭陽都嚇得低了頭,可褚蘭艾發現那個叫謝明月的表情有些怪,還飛快看了她的嫡姐。
“你也說過這個?”褚蘭艾問明謹,挺直接。
明謹反應也快,輕笑道:“沒有。”
謝明月:“???”
你沒說一百也有八十遍了姐!
褚蘭艾微微皺眉,像是陷入了一種沉思。
她不太信謝明謹這種人會為這種小事撒謊,可她又真覺得對方在騙自己。
“多謝殿下載我一程,如此,就不耽誤殿下隨宗室貴人們登山了。”
明謹告退后帶著明月還有不遠處等著的明黛以及謝之檁等人上了山。
謝家今日來的長輩除外,小輩也就兩人是庶出的,但因是大房所出,尤其是謝之檁,總是招人眼,是以明謹讓三房的謝之岫帶著,免得落單讓人謀算了。
昭陽冷眼瞧著,撇嘴,“威風什么啊威風,這個謝明謹...”
還沒說完,她忽然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