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傅眼皮子都不帶動一下的,淡淡道:“朝堂上本就沒有永遠的朋友,何況他當年為了謝明謹,竟能容她救走言家人,給我留下這么大的后患,我怎會還跟他站一起,不過...這件事,不正是蘇公子你故意透露給我的嗎?”
蘇冰紈清雅高貴的姿態一如既往,只是微微一嘆,“是啊,她辦事一向干凈隱秘,我還廢了不少力氣呢。”
趙太傅深知這位國家一等一的棟梁之材是深藏不露的詭鷹,饒是年紀尚輕,卻也老道非常。
“公子您原本想接近謝明謹以掌控謝家,如今她處境不好,正是脆弱的時候,不如....”
蘇冰紈愣了下,笑了笑,“省省吧,親娘被害成這樣,這世上還能有男人拿下她?你年紀也不小,不至于如此天真,所以...你想暗示我什么?”
趙太傅目光一閃,“我了解謝遠,別看今夜父女相殺,謝明謹依舊是他最大的弱點,拿下她...或者殺了她,對他都是致命的重創。”
蘇冰紈若有所思,殺了她嗎?
“殺了,倒也是一種方法....可萬一謝遠暴怒之下不管不顧,那可就麻煩了,你也知道,我爺爺他最近已有所察覺,我可不能暴露真面目。”
趙太傅見他似乎不贊成,眼里似還有幾分對謝明謹的猶豫,便也不提了,低頭道:“太宰大人心系天下,不求回報,自不能理解公子您的雄圖大志。”
手指摸著枝頭寒梅,梅花被他殘忍碾落,化作指尖汁水,蘇冰紈嘆氣,“不過是晚生了三百年,沒能趕上當年立國之偉業,世家之權柄就那般高高在上,我就想當個少宗,就那么難啊?”
男兒中的冰雪公子,若是哀嘆,尤是驚心動魄。
可趙太傅只垂眸,眼中戒備,沒多久兩人在府門前分別,剛上馬車,趙太傅沉下臉。
蘇冰紈此人高傲無比,對紫勛貴族的權柄有無上的占有欲,而謝明謹于他而言是最有挑戰性的明珠。
她為了言家連謝遠都能忤逆,若是蘇冰紈對她真有幾分占有之心,讓她一朝起勢,抓住自己的弱處,勢必會報復。
不能留!
送走趙太傅后,蘇冰紈轉過身,嘴角輕勾,嗤了一聲,“老東西。”
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上,邪性半隱半露。
大雪停了后,路面為先鋒人馬清理好,還未等皇族宗室跟官員門下山,一小隊邊疆急報就先過了這條路進了泉山。
小半日,泉山上下便得了消息——要下山了。
“這么急?就不能...不能多留幾天?”謝明月有些不情愿,因為她很不安,覺得一旦離開泉山,可能就要失去明謹了。
“多留一天,對她就多一天痛苦。”明黛意有所指。
想到被封鎖的主院,明月眼底的光黯淡了許多,“他...他會殺了姐姐嗎?”
“我不知道。”明黛垂下眼,手指摩梭,眉頭緊鎖。
“但我知道留在都城她很危險,離開了也很危險,但沒人能阻止她的選擇,我們也不能。”
車馬如長龍,瑤光上車的時候,瞧見謝家那邊明謹所在的車子竟有一群帶刀侍衛,不由錯愕,忍不住問璟元長公主,“母親,謝明謹她是不是...”
她想問是不是倒大霉了,被謝遠厭棄什么的,但剛進馬車的璟元轉過身子,伸出手就把她拉進了馬車,“跟你有關?興奮個什么勁兒?”
瑤光最近被罰慘了,有些怵,只懨懨坐著,道:“母親,你不也很討厭她嘛?如果她被謝遠厭棄,那我們不就可以對付她了?”
璟元是皇室中人,雖然嫁出去了,可也有一定的消息渠道,她當然知道那夜的動靜不想表面上那么風輕云淡,也不是沒想過其中貓膩,也不是沒動過心思,可是....
“要么你去謝遠面前問問,還是去君上前面問問?”璟元冷冷道,瑤光頓時偃旗息鼓,不敢言語。
璟元掀開簾子,瞥了一眼遠處的謝家,瞇起眼。
如果謝明謹真的跌落神壇,那她也不會手下留情就是了,可在此之前,她絕對不可以輕舉妄動。
偏頭瞧了一眼尤自在厭憎中卻又沒什么膽子的女兒,再看看外面沒露面的明謹,以及露了面也不顯山不露水的明容等謝家年輕子弟,再看看蘇家的,還有褚蘭艾這些人,她分外頭痛,負氣放下了簾子。
以前在大西北的時候,處處瞧著自己女兒還不錯,一回都城就被比得處處不如人。
果然,優秀與否是相對的。
“啟!”
大太監尖細聲響,前頭大軍開拔,官家親眷跟世家在前,皇室在隊伍居總,后面是宗室。
用明月的理解就是——真有刺客前后包抄刺殺,先死官員家里人跟宗室,反正皇族是最重要的。
這沒什么好指責的,真讓官員跟宗室選,他們也不敢比皇族更安全啊。
馬車中,芍藥做得穩穩的,隨時等著為自家姑娘服務,可她這三日看著,自家姑娘竟沒有半點波動,她指的是——既不痛苦絕望,也不頹喪麻木,她很平靜,平靜的像是一灘秋水,卻又不死,只帶著一股冬時大雪封蓋的沉穩厚重,不容撩撥,不動明王。
“姑娘,吃蜜餞嗎?”
芍藥小心翼翼問。
抵著額側閉目養神的明謹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后者訕訕,“挺甜的。”
明謹笑了下,伸手拿了一顆,瞧著它的清透密汁放進嘴里,但她沒有在意它甜不甜,只覺得舌根有些麻,還有淡淡的腥氣。
“嗯,是很甜。”
她朝芍藥笑,芍藥這才開心了,抱著罐子放下了心。
明謹且撩開簾子瞧著外面停下了卻蓋滿大地的皚皚白雪,道了一句,“不管如何,今年終究還是一場瑞雪豐年。”
芍藥想說邊疆那邊出事了,可想了下,又不說了。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姑娘未必不知道。
馬車一路過關,到了隘口時,忽然前頭略動亂了些。
有刺客?
明謹沒動,不太在意的樣子,芍藥也就不動了。
一陣動亂后,聽得禁軍統領騎馬而出,高喊著:“來者何人?!速速報來,否則一并以反賊論處!”
“罪臣言家之子女,前來上訴,已攜證人證據及性命求君上明鑒!”
“請君上允見!”
那一瞬,芍藥飛快看向明謹,后者卻安靜,神色頗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