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斯還記得剛剛占領這鋪滿軌道的臨時營地時候發生的事,那些人將這里作為一個小型據點,一營的二連最先突擊到此處,當時還有些亂反抗者沒有撤走,最后向二連投降。
可是等海斯他們來到時,這里卻早已濃煙滾滾,原來那些投降的人都暗藏了武器,當二連的人稍有放松就突然發動暴亂,殺死了十幾名士兵,作為回應幾分鐘后二連迅速用刺刀還擊,開槍射擊,并使用了噴火器。
海斯至今還記得那些慘叫和痛哭,所有人好像發了狂一樣嗷嗷亂喊,還有烈火之中那些帳篷做的屋子也噼啪做響。
政委試圖阻止這一破壞行動,可是徒勞無益了,二連的人似乎著了魔,他們怒火中燒,見什么毀什么。
直到半個小時后才終于消停了,此時剩下的只有一堆堆冒煙的灰燼,那時候海斯才恍然大悟,這毀滅不僅僅只是戰火硝煙之中的一次瘋狂之舉,它更是巨大壓力下的宣泄。
不需要政委或者牧師來宣傳,所有人早已學會了仇恨。
這個地方現在倒是人來人往十分忙碌,空氣中彌漫著消毒藥水和各類藥劑混合味道。
雖然體格很大,看著很嚇人,但實際上哈布里很害怕打針,所以海斯要親自帶著他去野戰醫院。
說是醫院,其實只是幾個簡易帳篷。
還沒走進去,海斯就聽到生銹的車軸發出抗議的尖叫聲,他轉身看到一個男人領著四個駝背的機仆,他們都裹著破爛的便服,推著一輛空手推車穿過冰凍的地面朝他走來。
推車從他身邊經過,停在尸體旁,開始疲倦地把尸體抬上車。
忽然,海斯向他們跑了過來。
“等一下!”
那人好像嚇了一跳,好像害怕他會傷害自己一樣,畏縮著走開,停止了工作。
海斯站在一堆尸體旁低頭凝視著一具尸體,男人看清他的臉后,隨即對他說話,聲音因疲勞而變得沉悶而毫無生氣。
“你認識他?”
“是的,我認識他,一個朋友。”
那是拉里·哈吉的尸體,一個21歲的年輕人,也是連隊里少數懂得音樂的人,他身上一直帶著一個口風琴,海斯也曾經和他學習過。
根據哈吉自己的說法,他的家族曾經是為上巢貴族服務的音樂世家,但好像在他曾祖父那一輩,因為一場音樂會出了問題,被懲罰沒收了幾乎所有財產,只剩下一些音樂技藝傳承下來,之后他們家就一直在下巢通過街頭賣藝為生,可惜就連那些音樂技藝,在哈吉這輩的時候就只剩下口琴了,他的父親在卷入一場街頭械斗中意外身亡時,也把祖傳的小提琴給弄壞了。
哈吉最大的夢想就是賺到足夠多的錢,然后去一個小音樂學校進修,或者進入國教唱詩班,重拾先祖音樂家的身份。
但現在這個充滿理想的人,只是靜靜的躺在裹尸布里,臉色松弛而蒼白,身上布滿了駭人聽聞的傷口,眼睛瞪著仿佛在看什么。
哈吉曾經教過海斯一首曲子,但還沒完全學完,可現在這個希望破滅了。
低頭看著哈吉的臉,海斯對于這場戰爭越來越厭倦了,在這個地方,似乎所有人都必須被隨機性的殘暴和瘋狂所支配。
“他是個英雄。”
一旁的男人忽然開口。
“一個英雄?”
不確定對方的意思,海斯困惑地看著他。
有那么一瞬間,男人的眸子黯淡無光,疲憊的無法理解,隨后又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他疲憊地聳了聳肩,再次開口。
“他們是英雄。”
運送尸體的人用無精打采的聲音說,仿佛在背誦自己聽過一千遍的演講。
“他們都是:所有死在這里的星界軍,他們是烈士,通過獻出自己的鮮血保衛這個地方,他們使這個世界的土壤成為圣地,異端永遠不會占領它,這里永遠屬于帝皇。”
停頓片刻,他又補充了一句。
“這是政委告訴我們的。”
但在海斯耳朵里完全沒有說服力。
“是嗎.”
男孩蹲下身體,在哈吉身上摸索一陣,果然在腰上的收納袋里找到了一把黃銅口琴,它很幸運的沒有被收走。
哈吉說過,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希望海斯可以拿走他的口琴,他不希望這個東西和他一起被燒掉,或者埋掉,或者落到某個貪婪乏味的人手中換成幾根煙。
然后,機仆們開始搬運尸體,海斯站在一旁,看著哈吉與其他人疊在一起,那些沒有靈魂的東西似乎也不知道什么叫尊重死者,只是像貨物一樣搬動他們。
海斯聽說,這些機仆就是用那些叛亂者做成的,他不是很確信,總之他會避免去仔細看這些東西,他打內心深處害怕。
很快尸體都裝上了平板手推車,他們開始離開這里。
“你要將他們怎么辦?”
忽然,海斯在他們身后喊道,不確定自己是否想知道答案。
“他們將被埋葬。”
那個男人疲倦的回答。
“英雄本該如此,被埋在一個集體墓地中,會有一塊紀念碑,至少這是他們告訴我的,我只是運送尸體,其他人負責他們的處置。”
說完,他轉身繼續和機仆們氣喘吁吁的推著平板車。
看著他們離開時,海斯慢慢地試圖記起小時候街區牧師教過的一些祈禱詞,或者說一篇禱文,以使他的戰友的死去的靈魂不受干擾,能夠去天堂和王座與帝皇會合。
可不知為何,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的心因悲傷而難受,感到沉悶和空虛。
所有的祈禱都好像逃離了他的大腦。
之后他轉身走向野戰醫院。
“脫掉你的護甲,拉下伱的外衣。”
他聽到一個聲音,接著看到渾身毛茸茸的哈布里“乖巧”的坐在一張小板凳上發抖,一個肩膀上帶著醫療兵白色袖標的大概五十歲左右的男人站在他身邊。
這個人叫戈塔比倫,是團里的軍醫,但哈謝特說這家伙過去大概率只是一個獸醫。
在他周圍還有幾個活動的醫療機仆,不過一般士兵并不太愿意接受它們的治療,最多幫忙處理一下外傷。
“哈布里,如果你想讓我治療那個的傷口,我必須能夠看到它。”
“俺俺——”
哈布里打了個冷顫,隨后看向海斯。
“要,要打針嗎?”
“你個毛怪,都吃子彈了,還會在乎要不要打針?他們都說你是歐格林生的,我覺得歐格林也沒那么膽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