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4章 借器(下)

那是一個強壯的中年男子，渾身一絲不掛且剃了光頭，眼睛睜著，凝視著，喉嚨已經被割開了，好像屠宰前被放血的牲畜，一道干凈利落的切線從脖子延伸到了耳朵。

同時他的雙手和雙腳都被綁住了，且被一個鋒利的金屬鉤鉤著，腳踝部分被刺穿。

蘇赫拉布見多了世面，沒有表現出驚訝，輕咳一聲，說道：

“格約吉，不要大驚小怪，這里是歐姆尼賽亞的圣殿，要心懷虔誠。”

領隊的神甫隨即也吟誦了一首祈禱詞。

“生命的歸途皆為歐姆尼賽亞的懷抱。”

隨后蘇赫拉布走到阿爾尼身邊。

“少爺，走吧。”

面色蒼白的阿爾尼點點頭，邁開腳步，其實他震驚的并不是因為尸體，從軍這幾天什么樣的尸體他都見過了，已經沒有什么尸體可以讓他吃驚。

真正讓他震驚的是，將人像牲畜一樣操弄的行為，就在他們頭頂，懸空傳送帶上掛著一排又一排的人體，每個人都低著頭，被低溫凍得僵硬，這里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蒼白的皮膚和深色的皮膚，瘦骨嶙峋的肉體裸露著。

牧師們宣稱的人類優越性在這里就好像被踐踏到泥濘中的那枚殘破天鷹徽一樣可笑。

機械教的標準化在這個地方體現在冰冷的殘酷性，每個人身上都串著一個鉤子，耳朵和腳趾上都有標簽，喉嚨上也有一個相同的切口。

阿爾尼內心希望這些人都是暴民，但他看到一些人身上還有刺青，那是星界軍中比較常見的類型。

大概，對于機械教的賢者們來說，死者的榮譽和尊嚴，不值一提。

下一個房間更為巨大，也更冷。

地板和墻壁都是干凈的灰白色，不同顏色的燈光給它們染上了色，一排排整齊的流水線忙碌的運作著，笨重的機械臂起起伏伏，傳送帶滾滾向前，工具在寒霜中閃閃發光，各類屏幕在嗡鳴的沉思者陣列上閃動，毫無生氣的奴工們不斷來回搬運，每條傳送帶的源頭上都站著一位機械教成員，他們的紅色斗篷上染上了一些冰霜，而他們身上金屬應該也和他們的心一樣寒冷。

阿爾尼不想去看傳送帶上的東西，可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有些尸體的胳膊和腿已經斷掉，或者正在被移走，他們的軀干和頭部仍然完好無損，在靠近墻壁的位置還有寫著二進制語言的巨大鋼鐵裝置，角落的籠子放著一排排標本罐，它們的玻璃上已經覆蓋了冰霜，里面是漂浮的大腦——

而那些被切割好的尸體，則會有更高級的人員將腦殼切開，開始真正的改造部分，而那些大腦已經無法再使用的，會按照肉體的實際情況，移植進新的大腦濕件，而那些肉體確認沒有太多價值的，則會取出大腦，之后那些尸體將會送到哪里呢？

阿爾尼想起來之前的食品加工廠——

“這位是菲帕特里克賢者。”

他們來到巨大的沉思者陣列面前，蘇赫拉布走到一位身著銀色鑲邊的深紅色長袍神甫面前，對方的雙腿已經被多重結構的金屬節肢行走裝置取代，身上覆蓋著大量改造金屬器官，后背高高隆起能夠看到一些化學試劑金屬罐，而它的臉，好吧那很難稱之為臉了，只是許多觀測單元和探測器組合的金屬面具。

阿爾尼對于這些人倒是比較熟悉，一方面家族里就有服務的機械神甫，另一方面他父親也經常邀請一些在巢都任職的高級機械教成員來家里做客。

他沒有行天鷹禮，而是拿出一個齒輪徽章握在手中，然后微微欠身。

“愿歐姆尼賽亞祝福這些偉大神圣的機械，菲帕特里克賢者您好。”

“你好，阿爾尼團長。”

單調的機械音從面具下傳來，盡管添加了一些情緒單元模擬組件，但還是難以像一個活人說話的口氣。

而且對方在面對著阿爾尼說話的同時，身后的機械臂還不斷在沉思者陣列上敲擊，顯示出一心二用的高超本領。

“賢者，聽聞您這里有三架白蟻掘進機？”

“這是我告訴蘇赫拉布先生的。”

“呃是這樣，我們打算發起一次針對那些叛徒的快速打擊，爭取用最短時間結束戰斗，因此希望能夠借用那三架白蟻掘進機。”

機械賢者的視覺觀察器微微閃了一下，隨后回答道：

“可以。”

對方的干脆讓阿爾尼有些驚訝，他甚至以為至少會提一些什么條件。

隨后他馬上意識到，大概蘇赫拉布早就和對方談好條件，或者達成什么交易，但具體內容是什么，大概也就是和行星的礦業開采有關，畢竟阿爾尼的父親現在還是遠征軍主要后勤負責人，能夠交換的利益還是非常多的，也就是說他這次來不來都沒什么意義。

蘇赫拉布要他來這里的用意顯然除了認識這個可能未來與他的家族事業息息相關的賢者外，更大可能性是想讓他認識到戰爭真正“殘酷”的一面，減弱他那些不必要的慈悲心。

阿爾尼不確定自己的觀點是否松動了，但看著那些尸體，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與士兵們確實存在某種根本無法跨越的鴻溝。

“阿爾尼團長，為什么拒絕我使用你們團陣亡士兵的請求？我們現在急需大量生物質，把他們埋入土中或者焚燒，是不必要的浪費。”

聽到對方忽然提出的問題，阿爾尼思忖片刻后，回答道：

“因為他們是我的士兵。”

“士兵只是消耗品，他們與機仆在定位和功能上有著99.1的重合性。”

阿爾尼抿了抿嘴，他不喜歡這種說話方式，他也發現自己的觀點沒有動搖。

“這是承諾，也是義務，我有權力讓他們赴死，那也有責任讓他們.體面的離開。”

賢者看著他，沒說什么，轉身繼續他的工作。

阿爾尼也如愿以償的借到了他需要的白蟻掘進機，隨后他找到歐蘭尼奧斯，說出了自己的決定，對方沒說什么，只是要了很多武器裝備，阿爾尼也不吝嗇，要什么給什么，要多少給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