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百六十八章 舌戰葡萄牙學者對陣哥倫布

直到開場的覲見禮完成，若昂二世才端坐在王座上，詢問這個曾經徘徊在他的宮廷外，前后求見近十年的熱諾瓦"航海家"。

"卡斯蒂利亞貴族，唐·克里斯多福·哥倫布。你之前在港口宣稱，自己向西抵達了印度和西潘古，發現了去往東方的新航路？"

"不錯！尊敬的若昂陛下，我奉偉大的卡斯蒂利亞女王之命，以海軍上將的身份，率領三艘船只組成的探索艦隊，向西深入大西洋的深海中…在一番艱苦卓絕、歷經風暴與上主的考驗后，我終於第一個在甲板上，親眼發現了東方的陸地！這是上主對我的庇佑，也是對女王的庇佑，把最出色的大航海家，交到慧眼識人的女王手中…"

說到這，哥倫布昂起頭，臉上顯露出自得。他堅稱自己是發現陸地的第一人，至於最先呼喊、先發現陸地的平塔號水手胡安，早就落到西潘古土人的手里，估計死的不能再死了。而這份註定記入史冊的榮譽，還有女王之前公布的發現賞金，自然只能落在他的身上！

"上主庇佑！我率領眾人，登上了印度外海的群島，樹立起象徵卡斯蒂利亞王國的木柱，已經把那片廣闊的東方領地，獻給了英明的女王！…然后，我繼續南下航行，發現了極為廣闊、如同陸地般的日本西潘古大島，並擊退了西潘古土著的襲擊…"

"上主見證！我率領的卡斯蒂利亞探索船隊，在先后發現了印度與日本后，已經確定開拓出了去往東方的新航路！於是，我便帶著這個不朽而光榮的喜訊，返航卡斯蒂利亞王國，把發現新航路的榮耀，獻給熱情支持與看重我的女王…"

"然而，在歸途中，我們的船遇到了風暴，被帶偏了航線…這才不得不停泊在葡萄牙外海，與王國的海軍，發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應有的誤會…"

"尊敬的若昂國王，還請您寬恕我的冒犯，原諒圣瑪麗號對里斯本港口的衝撞！…懇請您，釋放所有歷經航海苦難、卻帶回東方消息的榮耀船員，更釋放帶領他們的領導者，勇敢睿智的卡斯蒂利亞海軍上將！…而只要如此，您的慷慨與寬容，也一定會和發現新航路的偉大航海家一起，永遠銘刻在歷史的記載中！…"

聽到哥倫布的回答，若昂二世微微蹙眉，心中閃過不悅。以他的睿智，自然能聽懂這一番滿是炫耀的話里，對伊莎貝拉女王的鼓吹，對他這個國王錯過"英才"的暗諷，還有隱隱的道德脅迫。

如果哥倫布真的向西抵達了東方，發現了所謂的新航路，那么作為拒絕哥倫布十年而不用的自己，又會最后在歷史上，落下個什么形象？

恐怕，他會就此多上一個"愚蠢者"的稱號，就像邀請亨利二世幫忙爭奪愛爾蘭繼承權、最后反而讓對方入主愛爾蘭的倫斯特國王迪亞馬特（Diarmaid

Murchadha），或者丟了保加利亞、被兄長奪走皇位、經歷十字軍洗劫君士坦丁堡后、最后又和兒子爭權，昏聵瞎眼死去的拜占庭皇帝伊薩克二世（Isaac

Angelos）一樣…

若昂二世沉默了片刻，克制住對哥倫布的厭惡，以及內心的隱約殺意。隨后，他沒有回應哥倫布的請求，只是看向周圍的宮廷學者們，笑著詢問道。

"大航海家哥倫布說，他向西抵達了東方，發現了印度和西潘古…我博學的宮廷學者們，你們怎么看？…"

"陛下！撒謊的人總愛發誓，吹噓自己學識的人，等於宣揚自己的無知！哥倫布既愛發誓，也愛吹噓。他的話，又怎么可信呢？他根本沒有抵達東方！…"

國王既然開口，葡萄牙學者們也就再無顧忌，紛紛站了出來。為首的航海學者萊昂諾爾毫不留情，先鄙夷了一番哥倫布的品行，然后在對方憤怒的目光中，大聲質問道。

"哥倫布，你說你抵達了東方…那我問你，你向西航行了多少海里？…"

"萊昂諾爾，又是你！你這個沒有腦子的學者，之前就污衊我的航海計劃，害我浪費了十年…現在我都從東方回來了，你還在這吠叫！…告訴你，我向西航行了…不對！這是新航路的秘密，我才不會告訴你！…"

"哈！既然你不說，那就讓我來算給你看！…"

航海學者萊昂諾爾一臉不屑，撇了眼哥倫布，直接豎起手指，大聲的計算道。

"你是去年9月8日，才等到了合適的風向，開始從加納利群島西行…而后，在10月12日，發現了海中突然出現的陸地，次日抵達了一處島嶼…你前后航行了35天。按照船員的說法，大多數時候，克拉克大帆船都不能全速。那每天平均的航程，我就算你33里格，至多100海里…"

"如此滿打滿算，你向西抵達陸地的航程，至多是3500海里（6482公里），比你曾經遞交的航海計劃中，所謂的2700海里（5000公里），要多上三成左右…上主見證！是不是這樣？…"

"萊昂諾爾！…你！你怎么知道？你竟然偷看我的航海日記！…"

聽到3500海里的數字，哥倫布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和他航海記錄中，反覆計算后寫下的實際航程，其實已經非常相近了。而萊昂諾爾看到他的反應，確定了自己的估算沒錯，便發出一聲冷哼的嘲笑。

"啊哈！偷看你的航海日記？那種滿是虛偽與自我吹噓的玩意兒？呵呵！…再說，僅僅向西六千多公里，就能抵達東方的印度？哈哈！哥倫布，你還是好好學學數學，學會正確的計算吧！…哦，抱歉，我忘記了，你從沒上過學院，也沒有拜過任何學者當老師…因此，不會數學計算，不會天文地理，確實不是你的錯！…只是學識不足，又口出狂言，自以為是，多少是有些不知羞恥…"

"啊！萊昂諾爾，你這個卑鄙的蠢貨！我真的抵達了東方，那么多水手都看見了！我們親自登上了陸地，抵達過印度土人的村莊，還得到了土人的棉線與黃金，那是印度的棉線與黃金！…"

被曾經嘲笑過他的學者再次嘲笑，哥倫布滿臉怒容，下意識摸向腰間的短刀，卻摸了個空。隨后，他看了眼周圍的王宮衛兵，還有上首冷眼旁觀的若昂國王，心中微微一凜，大聲辯解道。

"上主見證！我還帶回了一個印度的土人，所有人都看見了！…"

"哥倫布，你說你抵達了印度的島嶼…那你所抵達的島嶼上，那些印度土人住什么樣的屋子，用什么樣的器具？他們又吃什么樣的食物，穿什么樣的衣服？還有，他們崇拜什么樣的異教神靈，又舉行什么樣的崇拜儀式？…"

航海學者萊昂諾爾退回原位，又一位人文學者塞巴斯蒂昂走了出來。他是出名的"東方學者"，熟悉歐洲歷史上所有的印度記載。此刻，他神情自信，看著一臉憤怒的哥倫布，厲聲質問道。

"我們已經詢問過了船上的水手…你們發現的土人，住著茅草與木頭的圓頂茅屋，連一間堅固的磚房都沒有！可按照古希臘皮卷的記載，按照馬可波羅的記載，印度人有石木的屋舍，尤其喜歡精致的雕刻…"

"島上的土人們，用的都是木頭與石頭的器具，也沒有任何的鐵器！可印度人有各種金銀器與鐵器，絕不是什么蠻荒未開化的野人…土人們吃的是白色的塊莖或者糊糊，用木頭的碗，可印度人吃的是一粒粒的米，並且至少有陶碗！…土人們沒有像樣的衣服，只會最粗劣的紡織，連你們帶回的都是棉線團。可印度人有華麗的衣服，並且都是最好的織布人！…"

"按照水手的交代，你們遇到的土人，根本沒有神廟和神像，只會崇拜抽象圖案的木牌，甚至崇拜自然萬物！而印度人是最擅長繪刻神像的，絕不會如此的輕慢神靈，也絕不是原始的自然崇拜者…"

"這一切的一切，都和印度的記載不符…所以，你們抵達的，又怎么可能是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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