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庸置疑的是,若是想知道一個學生近段時間的精神狀態和心理變化,學習成績是最簡單直觀的反應。
上次班長大人的成績落后他一名,依照竺清月本人的說明,是由于三人間關系急劇變化的緣故,她的心態受到了影響,一時間發揮失常;
硬要說的話,他們倆的成績還是保持在能將學校里的其他人遙遙甩在身后的位置,嚴格意義上不能算退步,只是心思復雜的班長大人進步得不如徐向陽多……
那么,這次大倒退,又是因為什么呢?
事情往往能從細微處發現征兆,放在別人身上不過是一次“考砸了”,但年輕人們的身份實在太過特殊:一周前,身為高中生的他們參與到了影響世界的大事件中,并在其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換而言之,如果存在和自己一樣了解事情全貌的成年人,這會兒就該慌張起來了。但話又反過來說,誰又能想到一個女高中生的成績下降,會是類似于世界末日預言的恐怖征兆呢?
——沒錯,盡管沒有任何證據,僅是他一個人的預感,徐向陽總覺得清月她很有可能同樣與“神媒”有著密切聯系。
這種想法很奇怪、毫無緣由,而且感覺真的說出來會挨打:塑造起這份預感的情感實質,其實是他覺得林星潔和竺清月這兩個人,就像是有著命中注定般的對等感。
怎么說呢,就好像某種天生的對應,連名字都是一個帶星星一個帶月亮,偶然、巧合、命運,交織在了一起。
她們要么成為摯友,要么成為宿敵,又或者二者兼備,兩位女孩間存在一種不可思議的平衡,一種命中注定的聯系。
……徐向陽堅信,之所以會產生這種想法,不止是因為她們都和自己扯上了干系,其實從強大靈媒的誕生幾率來看,她們倆本來就離得很近了。
他知道兩位神媒同時在一座城市里誕生,是同齡人還是朋友的幾率有多低下;但既然是奇跡,發生兩次又如何?
徐向陽情不自禁對林星潔訴說了自己的擔憂,而女孩對此的反應則是——
“安心吧,”長發姑娘像安慰失戀的好兄弟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她真的成了神媒,我照樣能把她打趴下。”
看她一副自信滿滿的表情,徐向陽也不好說什么,只是無奈解釋道。
“可我的意思不是這個……”
“你的意思我還不懂?不就是擔心她會不會離開你身邊嗎?”
徐向陽噎了一下,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我是在擔心她本人,和我的想法無關。”
“在我看來,這兩件事是一樣的。”
林星潔挺起胸脯,向他做出保證。
“放心,假如真的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會幫忙把她搶回來的。畢竟……那個,畢竟她還是我的朋友。”
徐向陽看得分明,女孩將話說得那么瀟灑,可語氣里還是免不了有點醋勁兒,這種別扭到可愛的態度,讓他有種忍俊不禁的感覺。
——也讓他稍稍松了口氣。
星潔說得沒錯。現在的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到孤身一人的世界,因而不管采取什么樣的行動,都可以依靠同伴的力量。
想起與竺清月立下“爭奪考試第一”約定那時的事,徐向陽心生懷念。
就像與星潔間的相處存在過一個短暫又浪漫的相互試探的過程,他和班長大人的相知相識同樣經歷過一個逐漸深入的階段。
當然,清月大小姐本人進攻型強烈的性格使然,使得這個過程相比起與星潔同居歲月的青澀,更多的是叫人怦然心動的曖昧……
他陷入回憶。
此時是課間時分,自從入秋以來,難得有一日溫度宜人。天高氣爽,秋日茫茫,午后的陽光灑在人身上暖洋洋又熏陶陶。
廣玉蘭一年開兩回花,春一次秋一次,如今正是花期,滿頭姹粉,開得正好。
徐向陽倚靠在欄桿邊上,他一邊回想著過去的事情,一邊仰望天空發呆,一朵自枝頭飛下的花瓣輕盈飄落在男生的臉上。
林星潔保持著相同的姿勢靠在他身邊。
兩人的情侶關系在學校里不說人盡皆知,起碼是周圍的師生們都見怪不怪了。
雖然早戀在這個年代到底是忌諱,但因為兩人向來表現得落落大方,加之沒人再會說閑話,如今反倒成了一道風景線。
有學弟學妹們經過附近的時候,還會偷偷打量他們,轉過頭去和身邊的同伴感慨“看!這就是那對學校里最光明正大的情侶。”
林星潔對他人的目光早已無所謂,她的視線始終偷偷打量著身邊男生,見他明顯沉浸在和別人的記憶里,面上還帶著怪怪的笑,不禁鼓起腮幫,悄悄掐了下他的腰。
“快回神啦。”
徐向陽打了個激靈。
“說起來,這次月考的成績單不是還沒發嗎?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我剛剛被老師叫去了。”
他小聲回答,順便還嘆了口氣。
上節課后,班主任特地把他叫到辦公室,上來先是大肆表揚他一番,諸如“維持住了年級第一的名次,且相比起過去成績又有提升,在全市范圍內都很突出,將來狀元有望”云云。
在一頓好夸之后,老師這才用試探性的語氣,悄悄向他透露了班長大人的成績,并表示年級里的老師都很震驚,迫切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畢竟,明面上是一對戀人的只有徐向陽和林星潔,而他們倆的成績并未受早戀影響,反而還各自有所進步,老師們都不好說啥;但另一方面,竺清月和他的親密關系又是眾人目睹,大人們的八卦心可一點兒都不比孩子們來得少……
早戀對學習的影響,本來就是一種玄學。大部分早戀者的成績會因為注意力轉移而倒退,但也有戀愛關系刺激了雙方學習積極性導致成績突飛勐進的例子,此外還可能和戀情本身的進展有關。
在老師們看來,事實或許是這樣:本來不太愛學習的林星潔是那種早戀反而幫了忙的正面例子;而原本是優等生的竺清月,則被“心中有男人”這事兒拖了后腿。
竺清月自入學以來就是尖子生,其優秀程度連校領導都有所耳聞。這種情況下,老師只能找另一位當事人來詢問了。
但徐向陽又能說什么,他也很震驚啊!
雖說兩人在成績上的競爭,直到上一次考試才宣告結束,而且結果是他的勝利,但正因為如此,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班長大人頭腦的出色程度。
就算她從那天開始,一節課不上、一點書不看、一份作業都沒做,都不可能讓自己的成績倒退到這個地步。
“我得去和清月見一面,好好談一談。”
徐向陽下定決心。
“假如她那邊真的出問題了,甚至真和神媒扯上了聯系,我們需要及時聯絡別人。”
“唉,這座城市還真是多災多難。”
林星潔搖頭感慨。
“嗯。”
“但我覺得有件事很怪。”
“嗯?”
“你剛剛說‘要去和清月見一面’的時候,干嘛要露出一副下定決心的表情?你們倆明明總是放學后黏在一起,我都習慣了……”
長發姑娘面色古怪,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你說最近清月的表現很奇怪,至于哪里奇怪,肯定不止是你剛剛提到的那些,對不對?”
徐向陽的額頭上流下幾滴冷汗。
“說實話!”
他搔搔臉頰,干巴巴笑了兩聲后,扔下一句“我回來再和你詳細說”,沒有理睬神媒大人“你給我等等!”的命令,像逃跑似地大踏步離開。
徐向陽走到了一班前頭的走廊,與幾個和他相熟的學生們打了聲招呼后,來到窗邊,朝里頭望去。
首先是第一個改變——
班長大人平常在班上就很有地位,總是被一群女生們包圍,他懷疑這姑娘就沒有過一個人上廁所的經歷;但現在的她,看起來好像變得更受自己的朋友們歡迎了,簡直稱得上萬人迷。
不止是女生。事實上,五班的狀況是男生們都會不自覺地將視線投向竺清月座位的方向,而女生們則是一到下課后就將她團團簇擁起來。
那種感覺更像是粉絲們遇見了喜歡的歌星那樣,充滿狂熱和躁動,而不單純是關系要好的同學。
其實依照徐向陽的觀察,倆姑娘都很受男生們的關注;而相較之下,林星潔在同齡女生們中的人氣更高。
如果說班長大人是依靠出色的手腕,溫柔的言談舉止,以及可靠的形象,讓身邊聚集起了一群朋友們,那么星潔就是純粹的氣質取勝了。畢竟她從來不主動和班上人交流,僅剩的一位楊同學是自己湊上來的。
在同齡人們眼中,林星潔正在逐漸擺脫“不良少女”這個印象中不好的成分,而只留下與眾不同的一面。現在的她不需要依靠破壞校規來引人矚目,而是毫不掩飾地展現出自身魅力:
有些瀟灑、有些酷酷,有著未成年人們皆渴望特立獨行所帶來的自由感,她對同齡女孩的殺傷力,完全不比對男生來得低。
但是——
如今的班長大人,明顯跳上了另一座舞臺。
明明是沒有老師管著的課間時分,可是卻沒人嬉笑打鬧,甚至有人說話聲音大點都會被旁邊的人瞪。
整個班級的焦點,就只剩下那個位置上的女孩。
同學們全都很擔憂地看著她,好像是因為有人聽說了自家班長成績倒退的事情,傳出去后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了,現在反而變成了竺清月在輕聲細語地安慰朋友們。
徐向陽開始猶豫,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選擇挑在這個時候走進去。
但在他做出決定之前,竺清月已經偏過頭來,看到了他。
女孩眼睛一亮,她毫不猶豫地拋下周圍所有人,自座位上站起,步履輕盈地離開教室,來到徐向陽跟前。
“你來找我了?我好開心!”
短發姑娘腔調甜膩膩地說著話,還用雙手緊緊抓住了徐向陽的手,舉起來像西子捧心似地放在胸口前。
“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嗎?無論你說什么,我都會乖乖聽話的哦。”
班長大人讓自己充滿魅力的身體微微前傾,她的目光以絕妙的角度上抬,一雙明眸熠熠生輝,整個人像是在暖陽的照耀中散發萬丈光芒。
徐向陽本以為自己看慣了她撒嬌的模樣,早該有了抗性,但這段時間以來,形象稍稍有所改變的清月大小姐很輕易地用迷人的話語與誘人的舉動,擊穿了他的抵抗,讓他不自覺沉迷其中。
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竺清月是在人來人往,熱鬧喧囂的課間走廊上做出這般出格舉動的,本就引人矚目的她,這會兒的大膽進攻更是讓兩人一齊接受了整個高三年級師生們的目光洗禮。
再加上……
徐向陽透過窗戶玻璃,看到了一班學生們的眼神。
此時此刻,不論男女,眾人的視線全都幽幽地、直勾勾地釘在他身上。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想要甩開竺清月的手,就像甩掉一塊燙手山芋那樣——
在即將做出這個舉動前,徐向陽的本能強行制止了自己的行為。
……奇怪,我怎么可以對清月產生這種想法?
他的眉頭緊緊蹙起。
我應該清楚,有些話、有些事情,是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對戀人做的。
對“心”的傷害,就像打碎一片玻璃,即便事后努力縫補,依然會留下雙方都能看見裂痕。
一旦做了,就永遠無法彌補。
徐向陽察覺到,他剛才對竺清月的情感,竟是在“極端迷戀”和“畏懼如蛇蝎”之間蕩著秋千,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清醒過來。
望著女孩楚楚可憐的臉龐,徐向陽不再猶豫。
“走,我有話要對你說。”
“不可以在這里講嗎?”
“你和我來就是了。”
他反過來主動抓住了竺清月的手,態度強硬拉著班長大人離開了這條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