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顯緩緩伸出右手,平懸于半空。等待稍許,指尖之上若有若無地鋪上了一層極細密的塵漬。
“這是什么......”徐顯喃喃自語,他從未見過這種東西,尤其是在萬米高空的飛機上。不過,他的第六感告訴他,仿佛要有大事發生了!
此時,有了起頭之后,乘客的不滿已經如那難以壓制的沸騰蒸汽,開始噴薄而出。機組長時間的無作為讓得乘客已經積聚許久的怒意終于爆發出來了。
徐顯沒有跟著其他乘客那邊發泄著自己的情緒,如此行事,如此逼迫機組人員,沒有任何意義,除了給機組人員增加的無謂的壓力。
當然,徐顯也不覺得其他乘客就是愚蠢的。這只是普通人的正常表現而已,也是基于機組行為的合理反應。
現在飛機搞得跟云頂天宮一般煙霧繚繞,就連呼吸都困難。可是,沒有一個機組人員人員能給出令人信服的解釋,或者處置的手段措施。就這么仿若無事地往前飛,換到誰身上,誰都會不滿!這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許是由于情緒過于激動,不少乘客吸入了更多的煙霧,便是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有一陣咳嗽聲。一瞬之間,整個客艙就好像變成了醫院呼吸科的病房,都是不住的咳嗽聲和喘氣聲。
這時候的徐顯腦中想起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念頭,硫磺味這個信息實在是具有具有明顯的標志性了。
他緩緩在轉頭,看向窗外,外界是猶如是墜入墨海一般的漆黑。在那幾乎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有一點兒若隱若現的紅點,就好像巨獸嗜血的眸子在窺伺著這架飛機,似乎隨時都能將飛機一口吞下。
這個隱隱而現的紅點正是飛機的航行燈!
航行燈是航行中供空中交通互相發現的判斷飛行方向而裝在飛機上的信號燈組。規定飛機應在其兩翼尖上裝有航行燈,并規定左翼尖為紅色燈和右翼尖為綠色燈。當然,習慣上,在飛機的垂直尾翼的翼梢之上還有一個白色的燈光。
飛行機組可以通過目視觀察到的燈光組合來辨別對方飛機與自己的相對位置。
飛機航行燈跟頻閃燈不一樣,航行燈是恒亮的,而非閃爍的。然而,徐顯透過窗戶向外看,不僅燈光非常暗,而且還有不規則的閃亮情況!
這是飛機進云的表現之一!由于云霧的遮擋,使得燈光變暗,同時,又因為云霧的不均勻性,讓得燈光出現不規則的明暗變化。
不對!如果按照徐顯的猜想,外面的應該不能算是云霧,而是另一個更加可怕的東西,一切的罪魁禍首。
徐顯猛地起身,他需要驗證最后一個東西,以此來符合自己的猜想!
他一路穿過頭等艙和商務艙,直奔前艙乘務間。
在前艙乘務間中,乘務長和二號乘務員正在打濕小毛巾,準備給乘客們分發下去。濕毛巾的過濾煙霧的功能比干的要好上不少。
徐顯來到乘務間,直接拉開與頭等艙的簾子,將兩個區域隔絕開來。
乘務長被突如其來的徐顯嚇了一跳,可是她一時沒有認出徐顯,只當他是普通的乘客,于是說道:“先生,這里是工作區域,請你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乘務長話音剛落,簾子被掀起,安全員尾隨而來,一把就抓著徐顯的手腕,以防他有沖擊駕駛艙的危險行為。
剛剛他在頭等艙監控之前從盥洗室帶過來的男乘客時,由于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那個男乘客身上,加之外界嗆人的空氣,讓他本就有些難以集中,竟是在徐顯通過頭等艙的時候,沒有反應過來。
他只覺得一個人影從身邊一閃而過,帶起一陣微弱的氣浪。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徐顯已經將簾子拉開了。
安全員哪里還坐得住,趕緊掀開簾子,進了乘務間,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況。
徐顯被安全員抓住手腕,并不慌張,而是死死盯住乘務長:“你知道現在我們的高度是多少?”
“高度?”乘務長沒想到徐顯問的是這種問題:“你什么意思?不對,你不就是那個......”
就在乘務長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簾子再度被掀開,是一個普通乘客打扮的人。就是坐在43B的那個便裝安全員。
便裝安全員原本一直在徐顯后排安安靜靜地監視徐顯。然而,時間長了,徐顯都是沒什么異動,而且看上去也很正常,長久之下,便裝安全員稍稍有些放松了。
哪里知道,他剛放松下沒多久,徐顯忽然起身,直接往前艙沖,嚇得便裝安全員一身冷汗,以為徐顯是準備沖擊駕駛艙。
這時候哪里還能坐著,就準備立刻追上去。只是,中間座位出來的時候終究有些許不便,愣是耽誤了一小會兒,使得他沒有追上徐顯。
一時間,小小的乘務間擠下了整整五個人,氣氛頓時有些微妙起來。
便裝安全員的出現,讓得乘務長終于是確定了徐顯的身份。不就是之前那個建議乘務員去檢查盥洗室的40C的乘客嗎?她還讓便裝安全員特別關注徐顯的。
按照之前那個乘務員的說法,這個乘客好像也是空勤人員。
“你剛才問我飛機的高度?是有什么問題?”乘務長也是心思敏捷之人,徐顯火急火燎地沖到前艙乘務間,絕對不是單純地就想問問飛行高度,肯定是發現了什么問題。甚至說,這個乘客可能找到了不明緣由的煙霧的來源。
徐顯甩開安全員扣住自己手腕的抓握。而安全員看乘務長說話的架勢,似乎這個人并不是什么危險人物,也就在徐顯甩開他的手的時候,順勢松了手。
徐顯沒有直接回答乘務長的問題,而是格外鄭重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個很重要!”
乘務長凝視著徐顯的眼睛,那是一雙清澈無比的眸子,不帶有哪怕一絲的污垢,給人一種愿意相信他的魔力。
“我不知道!”乘務長嘆了一口氣:“駕駛艙并沒有說起飛行高度的問題。”
徐顯眼中精光連閃,鼻間呼吸著愈加濃烈的煙霧,他忽然抬頭,直視乘務長:“我要跟駕駛艙通話!”
乘務長嘴唇微微抿起:“你是飛行的?”這時候已經沒有隱瞞下去的必要,徐顯當即點點頭。
乘務長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帶證件了嗎?”
徐顯:“沒有!我是私人原因出行,并沒有帶證件。”
乘務長皺起眉頭,這種沒有證件的情況,她也有些拿捏不準:“我請示下駕駛艙。”
要是在平時情況,乘務長根本不會讓沒有身份證件的人跟駕駛艙通話。然而,現在這個乘客似乎知道些什么,她覺得有必要讓他跟駕駛艙溝通一下。
而且,之前她跟陳麒那次通話,讓她覺得駕駛艙的兩個人似乎并沒有那么可靠。客艙之中,不少乘客在鬧,她們乘務員都在盡力安撫。但是,不代表乘務員就不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到目前為止,就連她們乘務組也對狀況的細節一無所知。僅有的幾次與駕駛艙的通話,駕駛艙都沒有給予她合理的解釋。
要不是職責所在,她真的想厲聲質問質問駕駛艙的兩個人。
“我就是跟駕駛艙通下話都要請示?又不是進去!”徐顯無語道。他現在沒有證件,要是進入駕駛艙,需要請示的話,他還可以理解。如今,他就是想跟駕駛艙說幾句話都要請示,也太過于小心了吧!
難不成自己能通過電線殺人不成?
“不好意思,公司規......”乘務長的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后面客艙猛地爆發出一陣刺耳的騷亂。
乘務間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安全員的的反應最快,掀了簾子,急速朝經濟艙跑過去。他分辨出動靜的源頭就在經濟艙。
徐顯的目光忽地掃到艙門處的窗戶,隔著窗戶,他看到一絲淡淡的藍光。在萬米高空之中,這點兒詭異的藍光顯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徐顯如受指引般將目光轉向客艙走廊。這時候,頭等艙和商務艙之間的簾子都已經被拉開,視線暢通無阻,他可以直接看到經濟艙的情景。
原本徐顯以為突然而起的動靜是經濟艙的乘客又開始鬧事了,然而,事情跟他想得并不一樣。大量的乘客分列兩邊,趴伏在機艙窗戶之上,向著外面看去。
隱隱約約的,徐顯在嘈雜之中分辨出出現頻率最高的字是......火!
徐顯全身汗毛瞬間根根直豎,暫且擱置與駕駛艙通話的事情,快步跑向經濟艙,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駕駛艙內,陳麒在老教員昏迷之后瞬間慌了手腳,又是推了幾下老教員,在沒有得到回應之后,腦子嗡嗡作響,頓時失了方寸。
他的眼中盡是慌亂,哪還有一點兒專業飛行員的鎮定。他平時端著一個飛行員的名頭,何時真做過飛行員的實事?全都是機長教員們的溜須拍馬。
現在臨到問題出現之時,教員已經失去意識,他才開始發現自己真是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說,他僅有的一點兒知識在如此慌亂的心態下,根本施展不出來,他已經失去了一個飛行員該有的思維能力。
現在不管如何,肯定是要備降了。就算沒有煙霧的事情,單單是教員失去意識的情況,就不符合最低的機組搭配標準,定是要先行備降的。
有了些許想法之后,陳麒才覺得心里稍定,聯系商都區域管制:“MAYDAY,MAYDAY,MAYDAY,商都管制,長隆5677,機艙內出現不明原因的煙霧,機長失能,申請就近著陸。”
現在的情況的飛機內充滿了不明情況的煙霧,而且機長昏迷,情況未知,需要最優先級的著陸順序,因而,陳麒直接宣布了緊急狀態,以求最短時間內落地。
這本是沒什么問題,然而,回應陳麒的是滋滋滋的電流雜音。其中,隱隱約約,好像有點兒人的聲音,但是,陳麒根本就聽不見。
陳麒以為商都管制沒有聽見,再度重復了一次:“商都管制,長隆5677,機艙內出現不明原因的煙霧,機長失能,申請就近著陸!”
商都區域管制室,管制員打了個哈欠,七八點鐘,剛吃完晚飯的時候,最是容易犯困。而且,他所管轄的區域現在就兩架飛機,根本沒啥要事,實在無聊得緊。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瞟見雷達屏幕上有一架飛機亮了一下,這是飛行機組在說話的標志。與此同時,他耳機中響起斷斷續續的呼叫聲:“MAY......56.....原......著陸......”
這段呼叫聲不僅僅雜音極大,而且有非常明顯的斷續,根本聽不清楚。
管制員掃了眼雷達屏幕,上面有飛機的航班號,便是主動詢問:“額,長隆5677,你再重復一下,干擾了。”
管制和飛機之間的無線電通話經常會受到不同因素的干擾,導致信號出現不穩的情況。這個信號受到干擾的情況并不算少見,管制員倒是沒有多在意。
信號干擾了,再詢問一下不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管制員詢問長隆5677的話落到陳麒耳朵里,幾乎就是毫無意義的電流雜音。
陳麒當下又重復了一次,可傳到管制員那邊,又是斷續的不穩定的信號。
“長隆5677,信號還是有問題,你換一部發射機試試。”管制員說道。
如果持續性的通訊信號有問題,管制員通常會讓飛行機組試著換一下發射機。在飛機上,一共有三個不同的發射機,很少會有三部發射機信號都很差的情況。
然而,管制員的話在陳麒聽起來,就是持續的電流雜音。不過,這次稍微還一點兒了,聽到了一兩個似有似無的漢字。
不過,就算如此,依舊是毫無意義。
“什么玩意?”陳麒只覺得今天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歷?機長指望不上,乘務長也是廢物一個,現在聯系商都管制申請優先著陸權都不行,似乎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對。
這時候的陳麒就顯露出他的專業技能的不扎實。乘務長有沒有用暫且不說,機長失能,緊急情況下,聯系不到管制都有相應的處置程序。陳麒現在自怨自艾,只能說明他自己底子太弱而已。
而且這種不明緣由的煙霧到現在根本搞不清楚問題所在。不管是發動機火警,APU火警,貨艙火警還是輪艙火警,都沒有任何警告。然而,就是在沒有火警警告的情況下,整個機艙充滿了幾乎肉眼可見的煙霧,他都不知道這些煙霧是從哪里鉆出來的。
最最搞笑的是,機長竟然被這煙霧給嗆暈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商都管制,長隆5677,聽我信號幾個?”陳麒不死心,繼續呼叫商都區域管制。
再一次的長隆航班的低質量通訊引得管制員有些煩了:“長隆5677,這部發射機也不行,再換一個。”
沒過多久,長隆航空的通訊信號依舊是極差。這時候,管制員再也忍不住了,聯系另一個航班的飛機,讓其幫忙轉達一下:“藍天9883,你跟長隆5677說一下。他發射機有問題,讓他趕緊換一部發射機。”
遇到這種持續性的通訊信號不良的情況時,讓其它飛機作為中繼站的做法還算是相當常見的。
藍天9883的機組倒是非常配合,當即就聽話地轉達了商都管制的要求:“長隆5677,商都讓你換部發射機,你現在這部發射機信號不好。”
結果,藍天9883的機組等了半天,硬是沒有任何回應。
“商都,你說長隆5677是不是通訊系統有問題了?”這時候,就算在遲鈍也能察覺出長隆5677似乎出了些問題了。
商都管制說話的時候是向全頻道說話的,因而,前幾次商都一直讓長隆5677更換發射機的話,藍天9883的機組也是聽到的。管制說了這么多次,長隆的機組還是維持那個通訊質量,不是長隆的機組聽不見管制的聲音,就是長隆的飛機三部發射機全部不行了。不管是哪個原因,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不僅是管制那邊叫不到人,就連自己呼叫他,長隆那邊也沒有一點兒反應,實在是怪異得很。
商都的管制員覺得好像真有些問題,不過,倒是沒有過多在意。可能在某些電磁干擾非常強烈的區域,無線電通訊的信號就是不行,出了那片區域就好了。
若是真的通訊有了問題,他這邊應該可以看得見機組掛起的特殊代碼的。
“藍天9883,聯系長豐134.65。”商都管制說道。
“長豐164.65,藍天9883。”藍天航空的機組回答道,忽然,他們又接了一句:“今天你們那邊空氣質量不行啊,我們低空飛行的時候,聞到機艙內有些異味。”
這次藍天9883的飛行高度并不高,只有六千米,相比于長距離巡航的高度來說,確實不算高了。
然而,在六千米高度巡航的時候。不管是駕駛艙,還是客艙反應,都有比較淡的異味。機組猜測應該是外界空氣的原因。發動機引氣吸入外界空氣,經過組件灌入駕駛艙和客艙,導致機艙之中出現了難以預計的異味。
“還是你們附近有什么大火災?我們聞上去有點兒像是煙味。”藍天9883的機組補充道。
說實話,藍天航空的機組當時還嚇了自己一跳,畢竟在飛機上聞到煙味是危險的。最后經過整套機組的嚴密檢查才最終確定不是飛機本身的原因。那就只能是外界空氣的原因了。
“沒有吧,我這邊倒是沒有相關信息。”商都管制說道。
藍天航空的機組也只是隨口說兩句,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那個長隆的飛機也在這片區域,要是他們也能聞著煙味,別嚇著備降了。”藍天航空的機組笑道。
意思也簡單,自己身先士卒,搞明白了煙味是來源于外界。不過當時也確實嚇得不輕,要是有個膽子小的機長估計得做出誤備降的操作來。藍天航空的機組就是將這個信息提供出來,以供其他機組參考。
畢竟,飛行機組提供的信息也是非常具有參考價值的。
商都管制員一下子就明白了藍天航空機組話里的意思,當下說道:“要是能聯系上長隆航空的那架飛機,我會將這個信息轉達給長隆機組的。”
“謝謝了!”商都管制員臨最后還補了最后一句道謝的話。
藍天航空的機組轉頻之后,他所負責的區域就剩長隆航空那一架飛機了。長隆航空附近又沒有其它飛機,倒是沒什么影響的。而且,長隆航空的那架飛機既沒有掛緊急代碼,也能保持穩定的高度和速度,看上去似乎并沒有什么大問題。
再等一段時間聯系長隆的機組試試,或許等出了某些電磁干擾強烈的區域,一切都能恢復正常了。
管制員那邊不急不緩,長隆5677的駕駛艙內卻是洋溢著無限焦慮的情緒。
現在情勢緊迫,可又偏偏聯系不到管制。沒有管制許可,陳麒可不敢擅自下降,萬一下面有飛機怎么辦?造成交通沖突怎么辦?那可是攸關性命的事情,不可不慎重啊!
“直接掛緊急代碼不知道再下降,會不會有問題。”陳麒只覺得煩悶無比,忽地,后面傳出來一陣陣喧鬧聲。
陳麒本來就狂躁得厲害,客艙響起的動靜瞬間就讓他瀕臨崩潰的內心越過了臨界點。
“TMD在搞什么玩意?”陳麒按下前艙乘務間的監控,看到此時前艙乘務間聚集了足足五個人。其中,還有兩個便裝的乘客樣子的人。
沒多久,安全員率先沖出乘務間,看方向好像是往后艙跑過去了。而其中一個便裝的年輕人緊隨而出,跑了出去。
“什么情況?”陳麒心里疑惑,似乎現在沒有一件事能讓他理解的。
驀地,陳麒心有所感,緩緩抬頭,目光開始轉移到風擋之外。與此同時,徐顯也已經到了經濟艙,同樣順著經濟艙的窗戶向外看去。
一個客艙,一個駕駛艙。一個徐顯,一個陳麒!
他們的動作出奇的一致,表情出奇的一致,盡是驚恐與震撼。
淡藍色的火光折射到他們的瞳孔之中,映襯得如同夢幻之花的綻放!
在他們的目光所及之處,猶如燃燒虛空而現的藍色焰火在機體之上,跳躍著詭異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