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上天無路 入地無門

“你這小子故意的，是不是？”程光宇很是不滿徐顯借坡下驢的行為。自己就是隨口說說，徐顯還能當真了不成？

徐顯哈哈一笑：“程司長，莫要動氣，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在人群中，那都是民航界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這些人在面對程光宇的時候，不得還是畢恭畢敬的，畢竟程光宇那是官家的人。

在這群人中，估計也就是徐顯跟能程光宇談笑風生了，甚至還能開開玩笑。

其實，徐顯讓徐清替代自己去進行這次表演已經算是很壞規矩了，事后肯定要受到處罰的。可即便在這個背景下，程光宇似乎根本就忘記了徐顯壞規矩的事情，對徐顯的態度依舊是極好的。由此可見，局方對徐顯的態度到底是如何了。

在場也有不少航空公司的代表，看到如此情景，一個個都酸得不行。

“星游6333，關斷二號發動機。”這時，音響之中傳來陸心宇的聲音。

這并非是跟塔臺進行無線電對話，只是例行在關鍵節點的狀態報告而已。

徐顯收起了開玩笑的心思，將注意力放在了五邊之上。三十海里的距離實在太遠，即便今天的天氣極佳，視野幾乎沒有任何阻擋，可是依舊發現不了飛機的位置。

他瞄了眼跑道處，發現檢查跑道的巡視車竟然還沒有進入跑道，動作實在有些慢了。

“應該不會出事吧？”徐顯仿佛覺得自己右眼有些不受控制地跳動，所謂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對于自己的預感正確性，之前就有過印證。

即便徐顯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可是總覺得不是很放心。

此時在駕駛艙中，已然截獲航向道的星游6333飛機已經穩定在五邊方向，他們將保持高度，從下方截獲下滑道。

他們是按照標準程序進近的，現在離最后進近定位點還有一段距離，也就是說下滑道還需要相對較長的時間才能截獲，在這段等待時間里，飛機將保持平飛狀態，此狀態算是相當穩定了。

便是在這個時候，算是進行關斷發動機的好時機了。

因而，在陸心宇提前通知了關斷發動機操作之后，他們開始進行二號發動機的關斷程序。

“自動油門......斷開！”徐清按下自動油門切斷按鈕，在關斷發動機之前，必須先斷開自動油門，這是發動機失效檢查單中的操作程序。

“自動油門斷開。”關斷發動機是需要謹慎操作的，陸心宇必須要核實徐清的任何一個動作，即便他認為徐清是不會做錯的。

“推力手柄......二號發動機......收光。”這個動作按照規定是需要陸心宇配合的。

“你護住一發，我收二發！”按照規定，陸心宇作為PM要一只手護住一號發動機，徐清作為PF，由他來收光二號發動機的推力。

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收發動機推力的時候，飛機便會開始出現偏轉，只有PF才能根據手推力的速率來增加舵量，以維持飛機方向的穩定。

由于飛機的偏轉力矩太強，已經超過了自動駕駛的維持極限，無法使用自動駕駛飛行，只能進行手動飛行，所以為了盡可能小幅度的改變飛機狀態，徐清收油門的速度控制得比較慢。

倒不是說徐清就不能一把將油門收光，只能說，一把收光油門，可以但是沒必要。而且，考慮到襟翼不對稱已經產生的偏轉力矩，要是一把將油門收光，說不得飛機的操縱極限達不到修正偏轉力矩的地步，那時候飛機就會不受控制地右轉。

如果要是在五邊單發油門設置下，飛機都不能維持方向穩定性，那復飛的時候，油門更大，偏轉力矩更強，那更是維持不住了。

要是真的出現這種情況，那也不用再飛下去了，直接準備重新起動二號發動機，乖乖雙發落地吧。

隨著徐清不斷地收二號發動機的推力，飛機開始出現細微的右偏傾向，不過好在徐清的舵量跟得很快，飛機只產生了少量的偏差，還在接受范圍之內。

只是在推力幾乎收光的時候，徐清不得不打了大量的方向舵配平以及副翼配平，才能維持飛機狀態的控制。

“徐先生，看起來很危險啊。”陸心宇是眼睜睜地看著徐清打了大量方向舵配平和副翼配平的，同時駕駛盤也幾乎壓到底了。這說明飛機的操縱能力已經快到極限了，要是一號發動機的推力再稍大一些，在此之后，飛機還能不能控制得住，那正說不好了。

“嗯......”徐清自然知道現在飛機的狀態已經接近臨界，若是復飛期間，一號發動機推力必定比現在要大上不少，他估摸著有些可能飛機真的控制不住。

要是復飛的時候，飛機真的控制不住，那就算徐清千般萬般想要落地，那也不能將明顯的不安全行為置于不顧。若真是復飛不可控，那也只能放棄之后的打算了。

徐清眼覺離截獲下滑道還有一段距離，便是說道：“我先嘗試一下將一號發動機加至復飛推力，看飛機能不能控制。”

“現在嗎？”陸心宇一只手也握住了駕駛盤，他曉得待會兒飛機可能會處于非常不穩定的狀態，而徐清右手是有舊傷，說不得什么時候徐清右手控制不住，所以他必須隨時做好準備，以便在徐清出問題的時候接管飛機，使得飛機安全置于控制之中。

對于陸心宇確保安全的行為，徐清并沒有異議。陸心宇這個動作其實是有擔心徐清出問題的嫌疑，可是徐清還沒有自負到病態的地步，陸心宇的行為是必要且合理的。

“待會兒你覺得有必要的話就上手，不用顧忌我。”為了打消陸心宇的最后一絲顧慮，徐清還特意囑咐了一下陸心宇。

雖然陸心宇的手放在了駕駛盤上，但是出于對徐清的崇拜和尊重，陸心宇心里還是有一丟丟遲疑的。要是自己上手了，豈不是代表徐清無法控制飛機，豈不是對徐清能力的質疑？

正當陸心宇心有顧忌的時候，徐清直接將話挑明，一切便是說開了去。

一聽徐清的話，陸心宇重重地點點頭：“我知道了，徐先生。”

說完，為了盡可能驗證復飛時候的狀態，徐清接著進行發動機的關斷程序：“我護住一發起動手柄，你切二發起動手柄。”

切發動機起動手柄的分工就跟收推力手柄的分工不一樣了。是由PF護住好發的發動機起動手柄，由PM來切壞發的發動機起動手柄，跟剛才的收推力手柄的分工是相反的。這點兒是標準操作程序的明確規定的，絕對不能出錯。

“好，核實二發起動手柄切斷。”在切斷二號發動機起動手柄之前，陸心宇進行了最后的確認。

起動手柄跟推力手柄還不一樣，推力手柄收光了，發動機只是處于慢車狀態，只要推力手柄加上去了，推力自然而然就上去了。可起動手柄不一樣，起動手柄一切，發動機的供油便停止了，發動機就會徹底熄火，進入風車狀態。

一旦發動機關斷了，想要重新起動，那就需要走一遍起動程序，而不是光按哪個按鈕或者旋轉哪個旋鈕就能完成的。而且，發動機起動不僅僅要走起動程序，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完成，是不能在極短時間沒完成的。

相比而言，737的700和800型號的發動機起動已經算是比較快了，要是換作MAX機型，那起動速度更慢。

正是由于切斷發動機起動手柄會帶來各種各樣的問題，因而在切發動機起動手柄的時候都需要再三證實，要是切錯了，有時候會出現災難性的后果。

徐清瞄了眼陸心宇放在二號發動機起動手柄上的手指，確認道：“二發起動手柄核實切斷！”

“二發核實切斷！”得到徐清確認后的陸心宇旋即將發動機起動手柄切到OFF，便在此時，二號發動機完全關斷。

發動機慢車和完成熄火還是有些區別的，徐清稍稍修正了下飛機狀態，待到穩定之后，徐清長出一口氣：“我開始加油門了......”

話音剛落，徐清開始增加一號發動機的油門。

正常情況下，若是單發復飛，那么運轉的那臺發動機一般是先一把加滿，先提供足夠的上升率再說，等飛機穩定了，再微調油門。

徐清肯定是不能一把將油門加滿的，因為他不曉得飛機的操縱極限在哪里，要是一把油門加滿，飛機直接失去控制了，這可咋整？

所以，徐清需要慢慢增加油門，逐步地摸索出飛機的操縱極限。

隨著一號發動機油門的增加，徐清的左舵都快抵到死了，方向舵配平和副翼配平也已經快要打到極限了，不過好在飛機還在控制之中。

相比于模擬機，在真實飛機上，單發情況下的偏轉力矩似乎要小一點。要是相同的情況換到模擬機上，飛機早就控制不住了。

徐清不斷地增加一號發動機的推力，同時小心翼翼地維持飛機狀態的穩定，不得不說，徐清的修正量跟隨一號發動機推力的增加提供得很及時，飛機基本沒有產生橫滾上的變化。

單論操縱精細度上來說，徐清的操縱完全不像是一個右手存在舊傷的人。

在一號發動機推力加到大約九十五的時候，飛機開始出現不受控制的右轉，而在這時，徐清已經使用完所有的手段，這表明飛機的操縱能力已經接近極限了。

眼看飛機開始右偏，徐清立刻制止住油門的增加，同時稍稍收回一點兒油門，以便能將飛機維持在可操縱范圍內。

“徐先生，這應該就是最大推力了，九十五！”陸心宇看了下N1指示表：“九十五的推力應該可以夠復飛了吧，可能上升率慢一些。”

陸心宇在實際航班中是沒有進行過單發復飛的，但是在模擬機訓練和本場訓練中嘗試過很多次。九十五的單發推力勉強可以完成單發復飛的推力要求，而且咸池機場海拔很低，倒是免去了高原或者高高原機場飛機性能不夠的問題。

這在于在相同姿態，相同爬升率的復飛條件下，由于高海拔機場的空氣稀薄，飛機性能受到限制，所以要比低海拔機場更大的推力。

若是將九十五的單發推力放在滇云機場，那著實有些捉襟見肘了，他可能還要評估估量一下。可是在平原地區的咸池機場，那就還有些富裕，倒是沒有太大風險。

“嗯......”徐清有著充足的飛行經驗，自然知曉在咸池機場的本場空域里，九十五的單發推力應該是足夠了，不過他還需要驗證一點。

接著，徐清將飛機姿態抬升至正常的單發復飛姿態，大約在七到八度，他要看看在單發推力九十五的條件下，正常單發復飛姿態的上升率是多少。

便是在徐清擺好單發復飛姿態之后，飛機就像一個垂垂老矣之人，頂著最后一口氣，艱難地往上爬著。

可見，即便是在平原地區，飛機的氣動性能較之高原地區更好，可是在受限的復飛推力作用下，上升率依舊極為感人。

等了一會兒，徐清大約知曉了在此推力下的上升率，大約只有兩百的樣子。

“上升率小是小了些，只要能往上爬就行。要是真復飛的話，后面會重新起動二號發動機，之后的飛行倒是不用擔心。”徐清說道。

他在心里已經決定，要是這次沒有落下去復飛了，那么復飛之后就重新起動二號發動機，乖乖使用雙發落地了。

陸心宇一看確實單發情況下可以保證持續的上升，那心里自然是松了一口氣：“行，聽徐先生的。”

這時，觀察到飛機存在異常上升的塔臺詢問了一下：“星游6333，你們是出了什么問題了嗎？我看你們高度又上升了一點。”

在現在這個階段，星游6333飛機應該保持平飛狀態直至截獲下滑道才對，怎么會還上升高度了呢？

由于之前飛機就已經出現了襟翼不對稱，塔臺真的擔心又出什么新狀況來。

休息室一眾觀摩的人是不曉得飛機出現異常上升的情況的，只聽塔臺這么一說，很多關心徐清的人心臟也都揪了起來。

“塔臺，我們剛才是驗證了一下復飛性能，現在返回原高度截獲下滑道，飛機沒有新的故障。”陸心宇趕緊解釋道。

此言一出，塔臺上和休息室觀摩的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好的，星游6333，祝你們好運。”塔臺人員說道。

“驗證復飛性能？應該是在看飛機的橫滾操縱極限吧！”徐顯猜測著。

既然徐清已經想到了復飛可能出現的風險，并且給予了驗證，那他所擔心的情況應該是不會發生了。

就在這時，徐顯注意到檢查跑道的巡視車已經進入跑道了。

“這速度也是夠慢的。”徐顯吐槽道。說實話，從飛機進入五邊到巡視車進入跑道，這中間是隔了一段時間的，這機場方面的運行效率實在不怎么樣。

不過，程光宇既然信心滿滿地保證他們是經過嚴密計算的，那徐顯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說什么，只是他覺著機場方面明明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加緊湊，現在搞得這般壓著點，實在有些考驗心臟承受能力。

駕駛艙中，徐清收回一部分一號發動機油門，將飛機調整到原高度，繼續保持平飛，截獲下滑道，同時指揮道：“近地襟翼抑制電門，襟翼抑制。附加延遲項目，下降檢查單。”

在此之前，襟翼不對稱的延遲項目還沒有完成，現在無事可做，正好把剩下的給做完了。

徐清打算在飛機截獲下滑道之后，再戴上那種限制視野的眼罩。

就這樣，跑道檢查的巡視車和星游6333飛機對面而行，各自進行著自己的工作。

附加延遲項目包括下降檢查單，進近檢查單，以及最后的著陸檢查單，其中也包括近地襟翼抑制電門襟翼抑制，這跟單發落地的需要倒是不謀而合。

“下滑道截獲！”隨著飛機截獲下滑道，陸心宇幫忙調了復飛高度，接著徐清戴上了眼罩。這個眼罩并非完全隔絕視線，而是可以極為大略地看到跑道燈光，這樣徐清甚至可以不用參考盲降信號，就可以維持飛機航向道的穩定。

當然了，之前徐顯的那個操作的難點也從來不是在方向上，而是在俯仰上，對于高度的精細化處理才是這個操作的難點所在。

這個眼罩雖然能大約分辨出跑道燈光，但是無法看清楚道面狀況，所以最后的拉平動作只要靠自己的感覺。

而且，為了防止操縱者參考指引拉平，在截獲下滑道之后，雙側指引都會關閉。

一會兒的監控攝像頭畫質極為模糊確實看不到指引有沒有關，但是有沒有關指引可以在飛行數據記錄上反應，這點兒是別想作假的。

反正為了杜絕操縱者一切借助外力的可能性，局方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一會兒該上手就上手，不要有絲毫遲疑。這個操作的猶豫空間很小，稍微的遲疑就可能引起嚴重的安全問題，所以要上手就一定要快。”徐清囑咐道。

這次操作都是在接地前五十英尺內完成的，這個高度下能供給飛行員猶豫的空間非常之小，如果眼看徐清沒有合適的拉平動作，該上手就要上手，該復飛就要復飛，容不得片刻遲疑。

徐清看得出來陸心宇跟自己飛有一定壓力，所以他必須先行提醒一下。

“徐先生，我分得清輕重的。”陸心宇保證道。他自己可是坐在飛機上呢，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好，那你可盯緊了。”

機場下方，巡視車緩慢地在跑道上開著，他必須確保所過之處沒有雜物在跑道上。只能說兩邊雖然人數極多，可是機場方面的防護措施或者說圍觀人員的素質還不錯，他在走完接近三分之二的跑道后，并沒有在跑道上看見任何雜物。

正是有此感嘆之后，巡視車的司機師傅目光一凝，竟然在前方不遠處發現了一個飲料瓶。

“這還真有人這么沒素質？”司機師傅掃了眼兩邊的人員，便是報告道：“塔臺，我現在位置前大約十米左右的地方發現一個飲料，馬上停車清除。”

“好的，清除之后繼續工作，退出跑道報。”塔臺回復道。

“我去，還有飲料瓶？”徐顯一下子都驚了。只見休息室里的很多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機場集團的一個領導。

這個咸池機場管理集團的領導頓時尷尬得要死，恨不得找個地縫給鉆進去。

“別真出什么問題啊！”雖然一個飲料瓶撿去了就是，倒不會有什么大事，可是這是不是一個不好的兆頭呢？

徐顯頗為憂慮......

此時從另一個方向過來的二號巡視車已經匯合過來，他已經將剩余跑道檢查完畢。

為了節約時間，這次跑道檢查是從兩邊同時開始進行的。如今兩臺巡視車已經匯合，也便是意味著只要將發現的飲料瓶給撿去了，那這次跑道檢查就算是結束了。

“塔臺，二號巡視車檢查工作結束，現在已脫離跑道。”

“二號巡視車脫離后沿F滑行道返回，注意避讓人群。”周遭有不少圍觀人群，塔臺還特意提醒了一下。

“收到了，注意避讓人群。”二號巡視車率先退出了跑道。

一號巡視車的師傅在快速撿回飲料瓶后，正準備就近脫離，忽地一踩油門，車子往前沖了一下，旋即竟是一下子給熄火了。

司機師傅一下子懵住了，趕緊重新點火，可是嘗試數次后，根本沒有成功。他再是一抬頭，已然在不遠處的上空發現了飛機的影子。

“一號巡視車結束工作后請盡快脫離，盡快脫離，飛機即將落地。”塔臺一看跑道上紋絲不動的巡視車立馬就急了，立時催促起來。

這聲音也被休息室里的人給聽見了，他們紛紛聚集到落地窗邊觀察著跑道和五邊情況。

“那輛車怎么回事？”徐顯一轉五邊，已經能清楚地看到飛機進近了，可眼看飛機快要落地，巡視車竟然還在跑道上。

“怎么來得這么快？”程光宇心中大急，飛機接地的預計時間似乎提前了不少，跟計算的不一樣。

便在這時，機場外圍的那兩個飛行愛好者一看飛機快落地了，頓時興奮起來，那個喚作王哥的人趕緊操控著自己的無人機移至跑道上空。

或許，真的如他所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巡視車上，還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