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在索爾科南

11月17日，拉羅謝爾，索爾科南，王宮。

阿納斯塔西婭最近的狀態并不算好。

登基的頭一個月，她需要操勞的事情實在多到讓人頭腦爆炸。哪怕她等于提前在王位上實習了十個月的時間，已經對這些事務非常熟悉，但真正登基以后的體驗,與“實習期”相比還是天差地別。

她每天都忙到深夜，本就深深抹不去的黑眼圈更加深了一層，坐在王座上時都讓下方的大臣覺得她會不會頭一歪直接睡過去。

但這位年輕的女王展現出了驚人的韌性，哪怕瑣碎的事情與重要的事情混雜在一起，她依然條理清晰地將一切都安排了妥當。

而在處理這些政務之時，阿納斯塔西婭·赫爾曼又不止一次地慶幸自己擁有一個偉大的父親，以及提拔了一名能力超群的年輕天才——

前者所發布的征召令使得王國貴族無暇在這種時候弄些幺蛾子。新王登基的時候往往是中央力量最為薄弱的時期,以往再怎樣和平的年代,這種時期中央終歸是要大出血一番的。

但由于貴族們還要忙于修養自身,彼時又恰恰處于許多地方的秋收期，北邊還在源源不斷地征兵，令那些地方貴族們根本無暇去巴結中央的官員，謀取好處。

雖然這其中也有部分女王登基得毫無征兆的原因在內，可征召令為此打下了絕對的基礎。

而后，便是那位年輕的侯爵西里爾·亞德里恩，為她做出的貢獻了。

那名年輕人在新奧威港出色的表現，為拉羅謝爾對新奧威港的外交與商業謀來了巨大的利益；而作為對接新奧威港商船的港口擁有者，南方貴族集團自然也是直接的受益者。

按理來說，南方集團才是她登基時最棘手的對象，但偏偏這次那位狡詐的馬塞勒斯公爵，在聽聞她登基后卻沒有給出多少的反應，僅僅是獻上了一份賀禮。

既然馬塞勒斯公爵都沒有表態,那剩下的南方貴族自然沒法隨意跳腳。而阿納斯塔西婭給予了他們更多對外貿易的自由權，令其迅速地安分了下去。

現在王國的各處都還算是穩定，只是不知道奧圣艾瑪人什么時候才會發起進攻——她對此不抱任何僥幸心理,那些兇狠的餓狼絕對不會放過鄰國虛弱的時機。

“陛下,尼克爾·羅德里克閣下求見。”

“進來……等等,羅德里克？”

阿納斯塔西婭突然精神了起來：尼克爾·羅德里克早在今年的二月份便離開了索爾科南，去他的新“崗位”上任，此時突然出現，顯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海洛伊絲·特雷維爾伴隨著中年的法師走入房中，深深行禮。

“免禮了，羅德里克閣下，一切還順利嗎？”

“陛下。”羅德里克臉上并無太多的笑容，嚴肅道，“我的事情一切順利，星之塔已經重新啟用，它能夠庇護索爾科南以及德里克行省，并且新的技巧我也已經有了眉目。”

“好事，好事！”阿納斯塔西婭興奮地站起身，合掌道。

星之塔，一座廢棄已久的法師塔，屹立在德里克行省的荒山中。

想并不是說一名實力高超的法師走進廢棄的法師塔,找到主控開關打開，就能夠將法師塔重新啟用。那些前代文明遺留下的法師塔,每一座中都是謎團重重，技巧再純熟的法師，也極其容易命喪其中。

據說南方的一座法師塔，為了將其啟用，賠了足足三條職業級法師的性命，耗費了將近十年的時間。

而羅德里克僅僅用了幾個月就成功地啟用了法師塔，這無疑是一件大喜事。

“在啟用星之塔后，我接收到了來自……別的法師塔的魔力。”

“你接收到了別的法師塔的魔力？”

“是一種類似共鳴——又或者是吸引力？我很難描述，這大概類似于蝙蝠飛行，彼此互相探照，對特定的對象能夠作出回應。總而言之，就是類似這樣的原理，我接收到了別的法師塔的魔力。”

羅德里克敘述這些的時候也有些摸不著頭腦，而作為聽眾的阿納斯塔西婭自然是更加不明白，只能攤攤手，反問道：

“那……是哪一座法師塔？”

“是，東邊的法師塔。”

“東邊的？那不是阿瑪西爾的綠之塔么？但綠之塔是我們拉羅謝爾的自建塔，又怎么會和廢棄的法師塔產生共鳴？”

“不不不，殿下，絕對不是綠之塔，如果是綠之塔，那股魔力的自然氣息應該都要溢出來才對，而這股魔力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處在鐵匠鋪里，到處都是金屬的味道——沒錯，金屬的味道。”

羅德里克遲疑地說著，“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其所在的位置應該在……”

他快步走到房間內懸掛的地圖前，伸手落在阿瑪西爾的北邊一處：

西利基。

“西利基？！那不是亞德里恩卿的地方么？”阿納斯塔西婭正驚訝著，忽然想起自己在西利基，達羅·拉斯金陪同自己時說的話：

“西利基正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發展著，無論是農業、商業甚至是工業，乃至學術方面。這其中有外族融入的原因，樹妖、矮人、精靈，異族提供了針對各方面的生產力，令其得以全面發展。”

“但更關鍵的點，或許在于他們發掘出的某座前代文明遺跡，也是現如今法師學院的延伸：

盧雷亞研究院。

您所看到的那些新奇的產物，皆是來自盧雷亞技術與當今技術的復刻與結合，它們之間產生了極其玄妙的反應，再給它幾年時間，或許能夠令整個拉羅謝爾都發生巨大的變化……”

“盧雷亞……盧雷亞研究院！”

阿納斯塔西婭反應過來了。

她簡單地和羅德里克講了些關于盧雷亞研究院的事情，令這位已經如歷史一般，成為星之塔之主的法師嘖嘖稱嘆。

“想不到，想不到星之塔居然與這樣的文明遺跡有所關聯……看來我需要抽空去一趟阿瑪西爾了。不過亞德里恩伯爵……哦，是亞德里恩侯爵最近是不是非常繁忙？”

“我想是的……”阿納斯塔西婭正說著，走廊上驟然響起一陣不應出現的、急促的馬蹄聲，接著是沉重之物砸到之聲，一匹馬口吐白沫著滑到了門邊，馬上的騎士跌跌撞撞站起身，上氣不接下氣地沖進來喊道：

“陛下，陛下，急報！”

“奧圣艾瑪于14日對阿瑪西爾，阿德勒地區的海利亞城發起進攻，人數規模未知，現戰況未知！”

這名傳令兵快馬加鞭地自伏爾戈行省的中部趕往索爾科南，一路跑廢了三匹混有亞龍血脈的良馬，終于將這條消息傳到了阿納斯塔西婭的耳中。

年輕的女王拍案而起，眼中沒有震驚，只有嚴肅：

“來了，他們終于還是來了！”

“奧圣艾瑪人！”

“傳令，讓第八軍、第九軍立刻前往阿瑪西爾，支援亞德里恩侯爵。”她自一邊的衣架上扯下一件厚重華貴的外衫，甩手裹在身上，邁開腿大踏步地走出房門，“通知所有大臣，立刻來參加朝會。”

“陛下！”羅德里克緊隨在她的身后，出聲道，“奧圣艾瑪人這樣突然進攻，亞德里恩侯爵他頂得住嗎？

“亞德里恩侯爵早就在準備這一天了，羅德里克，我們已經準備應對奧圣艾瑪人的進攻很久了。”

羅德里克噎了一下——他在法師之途上確實驚才艷艷，但這不代表他有多出色的政治眼光，自然一時半會兒無法悟透為什么阿納斯塔西婭和亞德里恩對此早有準備。

“有什么是我能予以幫助的嗎？”他只能如此問道。

“有，當然有——如果你能夠調動你的星之塔，支援到阿瑪西爾，那就是對阿瑪西爾最大的幫助。”

“但星之塔只能輻射到……”羅德里克正說著，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在對話之中，居然已經完全處于被阿納斯塔西婭牽著走的位置。

這位去年還在自己面前謙卑無比的女王陛下，居然已經不知不覺間成長到這個地步了嗎？

他心里審視了一番，隨即收起了方才的話，轉而道：“明白了，殿下，我會盡快研究星之塔可能存在的技術，爭取早日發揮出作用，我先告退了。”

阿納斯塔西婭匆匆點頭，卻連頭都沒回一下，帶著海洛伊絲·特雷維爾迅速地離去，消失在了羅德里克的視線中。

而這位星之塔的主人站在原地，愣神了兩三秒鐘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扭頭向后看去，身后站著一位身著祭祀長袍的老者。

“佛提烏冕下。”他躬身問候道，“很高興見到您的氣色這么好。”

“羅德里克，我們很久不見了。”佛提烏呵呵笑道，“我在數年前就有預感，卻沒想到你開啟星之塔的速度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快。”

“只是僥幸而已。”羅德里克說著，小心翼翼問道，“冕下，奧圣艾瑪侵犯阿瑪西爾之事，您已經知曉了嗎？”

佛提烏平靜地注視著他：“當然。”

“那……源初教堂會如何？”

這個問題問在了刀刃上——拉羅謝爾與奧圣艾瑪同樣信奉源初，丹亞是他們共同的信仰神。兩國開戰，避不開的便是源初教堂的態度。

源初法典下，國與國之間并不能隨意開戰，維持文明的穩定是必要之中的必要。

但源初教傳承至今，奧圣艾瑪的體系下，奧圣艾瑪源初教堂中的高層也大多出身自奧圣艾瑪的貴族。

在神明早已化為群星遠去，而并不會回應信徒的祈禮的如今，信仰究竟是否能夠在利益面前站住腳，這根本無需懷疑：顯然是站不住的。

在戰爭中，源初教堂必然會偏向奧圣艾瑪。在游戲的那個歷史時空里也是如此，奧圣艾瑪的源初教堂并沒有對奧圣艾瑪的侵略行為做出過多的限制，但命令拉羅謝爾的源初教堂軍不得參與進對奧圣艾瑪的戰爭中。

這也令大量拉羅謝爾的教堂軍退出了教堂，以布衣的身份自發投入到阿瑪西爾對奧圣艾瑪的戰爭中。

比如現如今西利基軍，盾衛的總軍團長，在游戲時空中擁有“犧牲”之名的騎士羅德·謝爾。

而佛提烏面對如此鋒銳的問題，只是靜靜地看著羅德里克。

半晌之后，他才緩緩開口道：

“羅德里克。”

“你知道的，我也是一名拉羅謝爾人。”

羅德里克愣了一下，還沒品出佛提烏這句話的味兒，就聽佛提烏說道：“我會立刻前往阿瑪西爾，會見亞德里恩侯爵。”

“然后，我會去奧圣艾瑪，見一見那些我的‘老朋友們’。”

“冕下！”羅德里克反應過來了，不由得叫出聲，“兩國交戰期間，您的此舉無異于羊入虎口——”

“新主教我已經選定了，我的副手，希望你們予以他多多支持。”

他說完這句話，而后走到王宮的庭院中，向前抬手：

金色的魔力與他掌中流轉，逐漸于空中虛構成型，華貴而莊重的馬車片刻后呈現于他們的面前，那雪白的飛馬張開雙翼，發出一聲嘶鳴。

“您，您不見一見陛下嗎？”羅德里克看著沒有任何停留、直接打開車門將要跨入車廂的羅德里克，急忙出聲問道。

“阿納斯塔西婭啊……她已經足夠堅強，足夠支撐起這個國家了。”

他說完這句話，沒有再看羅德里克，直接跨入車內，關上了車門。

飛馬發出一聲歡悅的啼鳴聲，而后帶動著馬車沖天而起，飛到了整座王宮的上空，飛到了整座索爾科南的上空。

而佛提烏坐在車窗邊，看著下方那座屬于王宮教堂的尖塔越來越小，逐漸化為一個點，最后消失在視線中。

“愿星輝……照耀拉羅謝爾啊。

偽劣者、卑鄙者、施暴者，當予以執裁者……

丹亞在上，您何時才能降下屬于您的光輝呢？”

他輕輕念著，而后閉上了眼睛。

明天出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