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自由意志

所謂的薩洛蒙只不過是一個魔法實體與物質肉體深度結合的產物，經由多方神明之手最終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個勉強可以被稱之為人的生物。阿撒托斯、猶格索托斯、莎布尼古拉斯、大地母神蓋婭，或許還要再加上一個艾歐、永恒大神和死亡女士。創造他的過程是一個巨大的黑箱，薩洛蒙自己也不清楚他誕生的具體過程。他冷酷地闡明了自己本質，用純粹的理智和令人發指的冷血邏輯訴說自己不存在自由意志的事實。

自由意志是一層永遠也無法戳破的幻象，是人類心智無法解決的問題。無論是皮埃爾西蒙·拉普拉斯、羅伯特·凱恩還是哈里·法蘭克福的觀點都無法闡明人類是否擁有自由意志這個形而上的問題。從宏觀層面上看，薩洛蒙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被決定了。他注定被至尊法師收養，注定被灌輸維護人理的理念，注定會帶領人類完成進化，完成大地母神蓋婭布置了萬年的計劃。當從大地母神決定將爬行生物從生物鏈上拉下來，不惜悍然發動與古神賽特的戰爭，甚至與天神組合作清剿蛇人種族的時候，這個計劃就已經著手進行了。

他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或許另一個世界的歪鼻子老頭說得沒錯，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貝優妮塔、貞德、尊者、雅典娜……這些人給予了他愛。他敢肯定，這些人對他的愛是出于自由意志而非設計。為了保護這些人，他一點兒也不介意成為工具，即便那些給予他愛的人不在了，他也會將自己的愛傾注在整個種族上，就像他原本被設計出來的那樣。維護人理存續、完成人類升格。

或許他從一開始產生“率領人類走向偉大”的想法就是被灌輸的。但那又如何，每個人都需要扮演一個角色，而他恰好是這個罷了，他愿意承擔這個責任。

大地母神非常欣賞薩洛蒙的冷酷邏輯。她知道為了完成這個目標薩洛蒙可以犧牲很多東西，人性是唯一橫亙在這條路上的障礙。但大地母神非常肯定薩洛蒙遲早有一天能夠喚醒自己的神性，成為人類之神。

只有一件事是他無法容忍的。

“那么耶洗別呢？”薩洛蒙推開大地母神，他沉聲問道，“那個因為生育我而死去的女人呢？”

“不要試圖拯救每個人，薩洛蒙。”大地母神平靜地說道，“不要為她哀悼。我已經篡改了耶洗別的命運，賦予了她我的祝福，若非如此，她的命運可要悲慘得多。每個人都是工具，包括她。只有她才能成為優秀的母體，讓多元宇宙的意志將你的靈魂寄托在她身上。你想找誰復仇，你自己嗎？”

薩洛蒙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結論。

他擁有自由意志，因為這股復仇的火焰仍然在他的胸膛里燃燒。他轉身準備離去，但大地母神叫住了他。她站了起來，裙角飄動，帶著儀態萬方的端莊美感。

“我不會干涉你的行動，孩子。”大地母神仿佛在看到自己叛逆期的孩子那般，語氣中溫柔帶著威嚴，仿佛潛藏在地底深處蓄勢待發的巖漿。“我很高興你有完成計劃的想法。以你的智慧應該能夠理解時間之矢和熵的概念，你應該知道這是完成計劃的唯一方法。即便你現在不想，未來你也會回來，這是注定的。”

她指了指薩洛蒙隱藏在圣骸布法袍下的銀鑰匙，她帶著前所未有的侵略性，如同極地的凜冽寒風，顯露出海嘯、火山噴發那般的怒火。她就是地球，她就是大自然，嚴酷與慈愛并存的大地之母，包容著一切又懲罰著一切。“時間寶石可以觀看未來的所有可能性，銀鑰匙也可以。時間寶石只能在一個宇宙起作用，因為那是把適配性的鑰匙。銀鑰匙無論在哪個宇宙都能生效，因為那是真理。銀鑰匙甚至能讓你跳躍時間，不需要永恒的允許——我已經把你想要的知識整理好了。我知道你想自己進行嘗試，但是你已經嘗試過了。未來的你已經把那東西留給了過去的你，現在的你只需要去拿回那樣東西就行。”

薩洛蒙知道大地母神說的是事實，他也猜到了那樣東西可能會藏在哪里。

預言，來自未來時間線的陰影。

“從更高的維度上看，三維世界的時間并非線性流動。”

“沒錯，你已經制造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是和我的計劃相比，那些東西無法完成最終計劃。”她說，“使用銀鑰匙吧。你會看到自己的未來，會看到完成計劃的所有步驟、所有細節。你會在這其中選擇一個結果最好的去執行，我想這不是一個困難的選擇。你會看到我的正確。我將成為你的子嗣的母親，然后你再找其他人完成后續工作，將那些工具補充完整——我那位有著智慧之名的后代也可以，雖然她的處女神，亦或者是那些魔女，你想怎么樣都行。你是位健壯、英俊的男性，你有能力迷倒她們。無論如何，我都是那些工具的靈魂基盤，我都是那些工具最初的母親，正如我是你的母親。”

“無論如何，我的母親只有耶洗別。”薩洛蒙冷漠地說道，“她正埋在卡瑪泰姬的后山。”

大地母神嘆了口氣。嚴酷的風雪突然消散，溫暖的陽光再次灑向大地。“你想怎么說都行。”她充滿憐愛地簽過秘法師的手，“終有一天，你將拋棄人性。你知道原因，因為你是我最出色的子嗣，最完美的作品。”

“我有自己做出選擇的能力，偉大的母親。”他抽回了手，眼睛里閃爍著生疏與抗拒。他用禮貌作為盔甲，抵抗著大地母神的溫柔，“我是人類，因為尊者說我是人類。而且，我要怎么知道您不會像放棄爬行生物那樣放棄人類？”

“你可以自己去看，孩子。人類擁有統治銀河的天命，這是我的理想，同時也是你的理想。”蓋婭稍稍往前了一小步，她所展現的人類形態要比薩洛蒙矮上一些，讓薩洛蒙可以從上往下俯瞰她那充滿生育魅力的身體。然而這完全無法影響從小接受卡瑪泰姬教育的薩洛蒙。絕對的克己、絕對的理智。

“直到時間盡頭，我以我的真名發誓。”

“我會自己去確認，偉大的母親。”薩洛蒙平靜地說道，“卡瑪泰姬的理想是讓人類擺脫神明的意志。上帝也好，維山帝也好，甚至是您。尊者這么做，我也會這么做，這是卡瑪泰姬的一貫使命。我會自行決定接下來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但是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天命！”蓋婭露出笑容。

“是的，這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