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武文路的這個想法是有一定缺陷的。
對于已經來到明朝的穿越者來說,他們應該會明顯的感覺到,官府在對外交往上的關注點越來越多了。
想要糊弄過這群人去,就必須把新登基的皇帝朱厚照搬出去。
他在歷史上是個不著調的皇帝。
而且他還非常喜歡研究番邦的東西,甚至會許多異域的語言。
如此以來,熟悉他的穿越者,大地會因此不再懷疑。
可是熟悉他的穿越者畢竟是少數,但知道絲綢之路的才是多數。
所以終歸會有一些人看出其中破綻,至少也是要產生一些懷疑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懷疑這兩個字,距離問題的本質還有很遠。
比如福建尤溪縣有個十歲左右的少年,此時正叼著自己的手指,悠哉悠哉的欣賞著縣里貼出的告示。
不過他雖然已經開蒙,且識了不少字,但個子終究是不如大人高的,因此他只在人縫里把告示的內容看了個大概。
至于沒看到的那部分,就只能聽那些差役們解讀了。
“廣瘡……這個東西可嚇人了。聽說廣州當地的官員已經下令,要在當地實施禁令,禁止海外來的水手們登岸。”
大明人都知道廣州是個重要的開放港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外藩的消息從那邊傳來。
雖然延平府屬于內陸,但福建的情況比較艱苦,因此很多人都做著海上的生意,至少也是貼補家用。
所以他們的消息還是比較靈通的。
對于廣州之類的地方,也是比較關注的。
聽到差役們這樣說,在場的眾人都立刻聒噪起來。
“怕不是瘟疫一樣的東西吧。”
“那就不能讓夷人們到廣州去了。”
“唉,這個買賣可怎么做啊?”
“哼,偏你家喜歡從夷人那里買東西。”
“你家不也買嗎?”
“我家是出海去買,你們的錢都讓夷人賺了去。”
“你們出海買,不還是被夷人賺了去?”
這話讓周圍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連那位叫做田頊的少年,也忍不住笑著打跌。
一通笑鬧過后,田頊晃蕩到了縣學附近,明年他就要在這里讀書了。
可是……縣學是一個管理相對嚴格的地方,出入恐怕不會太自由。
所以說他家里有些關系。能夠說服這縣學里的管事的,許他一些方便,但是倘若在這大明朝門有個官身,恐怕,說不得就會落得個無法自保的下場。
所以他還是想好好求學的。
在這種情況之下,有些事情大概就得今年處理利索才行了。
十一月對于福建的沿海地區來說,是個忙碌的時候。
即便是對于不靠海的地方來說,也不見得能夠清閑。
因為他們當中有許多地方都是負責制造那些海貨的。
這類行業的地域范圍之廣,看看江西的景德鎮就知道了。
就在泉州、福州這樣大港旁邊的延平府,自然也少不了一頓忙活。
雖然朝廷明令禁海,但那是太祖時期的老法令的,況且,太祖也沒說的那么明白。
歸根到底還是后來的一些官員,尤其是泰中那種垃圾玩意兒,為了讓自己的政策方便實施一些,才假托太祖之名進行的。
至于太宗是誰,不要說明朝歷史上沒有,他其實是有的。
只不過后來他的廟號改了,改成成祖了。
對于大明朝來說,這是一個還沒有發生的常識。但太宗的廟號終究是不會叫錯了。
不過,田頊既然想著要在10歲的時候多算點事情,哪里會是平常的明朝百姓。
“唉,穿越來可真不容易啊。”田頊嘆息一聲,再想想之前看到的告示,他知道廣瘡是什么。
那是一種喜歡沾花惹草的人,都不愿意提到的病。
而他田墟穿越過來之后,如今只有10歲年紀,女人都無法碰,卻意外的遇聽到了這個名字,這莫不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想到這里,他哼哼的冷笑兩聲。
如今,私底下的海盜是很猖獗的,就連他小田兒也準備摻和上一下。
但海上的條件十分艱苦,因此上岸之后難免就有些水手要作個死。
花天酒地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他們終究在混亂的衛生環境里呆了很久,因此即便上了岸挑戰也不可能得到立刻的改善。
所以有些專門做他們買賣的地方,也就跟著……
罷了,大不了叮囑自家的水手,不要沾染那些地方就是了。
左右官府的告示都貼了出來,還怕沒什么能夠嚇住他們嗎?
心中這樣一邊想著,一邊快速的向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今天他來縣學,附近主要是來看看,算是提前偵查。
這種撇上一兩眼就能解決的事情,當然不可能在日常上占據太多時間。
他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跑一趟泉州,去看看準備下南洋的那幾條船,是不是準備妥當了?
那幾條船對于他來說確實像是心頭肉一般。
因為福建的人情世故相對復雜,宗族勢力相當鼎盛,想要撇開他們單干一件事情,非常困難。
這既是因為他們會揪著不放,還因為其他的家族也會盯著那些落單的人。
因此沒有家族的支撐,確實是非常難混的。
但小田頊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他知道自己跑船最為重要,因此想方設法的說服長輩們購置幾條海船。
但首先他需要在家族當中具有一定的話語權。
幸好他家原本就經營了一些海上的貿易,雖然只是給人共濟一些貨物,另外有幾條船跑一跑比較近或者比較安全的路線,但有這些就足夠了。
小孩子出了自己的嘴皮子,也沒有多大本事用來換取信任。
但嘴上沒毛,原本也是不會被人相信的。
不過這小子立刻彰顯出自己狡猾的一面,用接近犬儒的手法說服了那些同屬一房的長輩們。
“首先,夷人無知,絲綢的質地他們肯定是分不清的,但顏色卻是最離不開花色的那種。”
“其次,夷人往往夜郎自大,不懂得我們國畫山水的底蘊,卻喜歡他們那些亂七八糟的什么經文。所以我們燒制瓷器的時候最好把那些經文也給他弄上去。”
“第三,夷人茹毛飲血,奴隸買賣肯定是極為猖獗的。即便不販賣回大名,也可以在他們之間互相倒賣,所謂物以稀為貴,人嘛……”
聽著這三條建議,那幾位長輩的冷汗都快出來了。
一個10歲的少年竟然知道夷人的經文,還知道外面的事情,這些都是哪來的見識呢?
答曰,書上看的唄。
宋代的時候福建一帶的雕版印刷,工業就非常昌盛,雖然品質不佳,但貴在產量極高。
與此同時福建一帶的海運也極為發達。
首先是因為當地地理條件較差,糧食產出偏低,而人口生育又不知節制。所以大多數人都需要出海去謀求生路。
而福建的海陸位置又比較特殊,北邊是中華文化圈傳統的貿易路線,南邊則可以通向南海甚至西洋的許多國度。
對面還有一座福建人民稱之為雞籠山的臺灣島。
在這。兩種因素的綜合之下,有些書籍記錄了那些海上貿易的事情,自然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當然長輩們沒有向他索要那些書籍。
要其實也要不出來的,他們當中甚至有人已經猜到,這個小滑頭一定會說,書籍當時是借的,如今已經還回去了。
還給了哪家呢?
隨便再找一家串通一下,就說也是借來的,基本就能應付過去了。
他們總不能再麻煩別人去找那本書,畢竟不是自家子侄了,那是要貼人情的。
就是在這樣一系列的操作之下,田家的產業總算有了更多的進項。
他的威信也小小的建立了起來。
宗族當當中聽說他們這一方有了一些進展,自然更愿意在他們有所動作的時候,伸手幫上一把。
于是他們就有了海船,雖然載重不大,而且還欠了人家不少銀子沒交,但總算可以跑跑自己覺得能賺錢的路線了。
其實有了自己的船,就意味著貨物可以自產自銷,也意味著利潤空間也變得大了一些。
但是田頊是有自己謀劃的。
大明對他來源雖然看上去像是個盛世,但這里黑暗的制度根本就無法讓他安心。
因此他是想要出海,自己拉起一個國度的。
可是,大航海時代已經到來,哪個島嶼又能稱得上是安全呢?
可是,以他的情況而論,在大明內部發展,顯然是比不上在外邊發展安全的。
他不僅是怕別人惦記,也是怕無意當中觸犯了朝廷的忌諱。
而且他如果想在大明說了算,就需要混進體制之內。
但出海之后就不一樣了。
雖然他這副身體的前任,是一個年齡雖然小,但性格比較正派的人物。
可終究是被他的靈魂給調包了呀。
如此這番想著,他最終還是敲定了那套海外之路。
所以這趟泉州之旅就更加不能少了。
但他們想到的是。
當他出現在泉州的時候,卻意外見到了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也姓田。
而且正是僅意味著那位百戶軍官,田鑫乙。
他們是在商談一宗瓷器買賣的時候認識的。
田鑫乙此行的主要選購清單,是木材尤其是造船的木料。
根據新登基的皇帝陛下朱厚照傳來的消息,那位躲藏起來的老皇帝已經決心開展什么絲綢之路的貿易。
那個所謂絲綢之路不但可以從陸地上走,還可以從海上走。
因此他們在返航之后,還要再跑一趟倭國。
購買的瓷器,就是用來在倭國和朝鮮販賣的。
雙方的談判進行的非常順利,田家在這其中也狠狠的賺了一筆。
雙方相約找了家酒樓,好好的慶祝一番。
但是,正是這一番慶祝,卻意外的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