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送禮、湯面、耐心

王百戶在不久之后就得到了盧惜君的面授機宜，通過錦衣衛內部的兄弟，他很快打聽到了夏姑娘的下落。

夏姑娘的祖父夏瑄，官至南京太常寺少卿。

不過他的父親夏儒，在官場上就沒有什么存在感了。

因此他們在北京的府邸，大致也就是個中規中矩的樣子。

找起來其實也是很容易的。

王百戶也算是北京城里的老人，因此輕車熟路的就找了過來。

因為他是錦衣衛，夏家在朝堂上的實力，雖然有很多可以依靠之人，但本家能出的“壯丁”卻已經不多了。

他們當然犯不著因為一個訪客而與錦衣衛交惡。

因此往往會順順利利的進入這門。

但女子身處后宅之中，想要見一面是極其困難的。

按常理講，即便是錦衣衛，除非有相關的合法命令，否則也是不準進入的。

但是，王百戶畢竟是有劉瑾那么個大名號可以用的。

在外人看來，劉瑾已然是新皇帝的得力助手，這一點即便是大學士謝遷也是看不穿的。

因此，已經有不止一次的出現這種情況，因為管理劉瑾的方便，這些錦衣衛經常冒用劉瑾之名在外作惡。

只要惡事不是太大，基本就不會有人追究，甚至就連皇帝都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劉瑾肯定有很多惡事都沒能記錄在歷史上，這些恰巧可以豐富他的形象。

至于提前來看一眼未來皇后這件事，雖然是會放下皇家忌諱的——這有可能會被人做掉——但那位盧姑娘也清楚地告訴他過，如果實在無法遮掩，那可以把她拉出去。畢竟穿越者的好奇心是眾人皆知的，至少在錦衣衛高層內部是如此。

而那些普通的錦衣衛兵丁，原也是沒有機會處分他這個預備役皇后的。

不過就在他報出了劉瑾的名號，說了一大堆借口，并且送上了為借口而準備的禮物——一件新衣——之后，為他帶路的丫鬟仍然把它留在了垂花門外。

他不知道這是下家的規矩森嚴之故，還是刻意對他有了提防。

但他可以明確的是，對方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敵意，甚至流露出了嚴重的不滿，雖然他不是個有地位的人物流露出來的，但他離開之后可能將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傳達對他的猜測，到時候是否會影響到更有地位的人物之判斷，就很難講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情況卻突然出現了變化。

垂花門的另一側，小小的爭執過后，那個丫鬟迅速的走了回來。

王百戶聽里雖然不是很好，但他們正直的聲音似乎大了一些，這讓他聽到了對白的一些內容。

“這個百戶軍官似乎……

“嗯，我知道。不過……很希望……”

“哦，那我這就去領他進來。”

王百戶知道，這個丫鬟對他的敵意已經傳達到更具地位的人物，那里不過更更具有地位的人物，顯然是有政治智慧的。

只是他聽得不是很清楚，因此沒有注意到一些說話的差異。

倘若是不愿意得罪他的話，那么那段聽起來斷斷續續的話，至少應該是“不希望……”

他不確定是否聽漏了第一個字。

但這其實是很關鍵的。

而他很快就意識到了。

在跟著丫鬟七拐八繞的穿過一系列的回廊之后，王百戶在一連串的尖聲驚叫之下，出現在了夏小姐的閨門之前。

然而當門悄悄打開之后，眉毛的小姑娘卻并不在眼前，反而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

“好大的膽子，什么人竟然敢在這……”

他話沒有說完就看到了那人身上也配著繡春刀，正和自己左手提著那把一模一樣。

這讓他無比驚奇，難道還有人對這位夏姑娘感興趣，亦或者是老皇帝提前派了人在這里保護夏姑娘——若是那樣的話，他今天這趟可算是冒失至極了。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十五六歲的孩子怎么會在錦衣衛……

“這面湯做的可真好吃。”

只這一句話，王百戶就被嚇了個死去活來，十五六歲的孩子當然不可能在錦衣衛當官。

但皇帝如果出行的話，自然也可以穿身錦衣衛的制服——朱厚照雖然不認識他，但他怎么可能忘記自己的老板，那是他一生都要討好的人，所以聲音他也是記得的。

王百戶忽然記起一件事，聽說宣宗皇帝就有在錦衣衛服役的經歷。

難不成這位新皇帝是從中得到了什么啟發嗎？

雖說早就聽說這家伙不靠譜，但皇帝不靠譜起來自然有皇帝的方式。

當差的當然還是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擺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朱厚照確實不記得這家伙，而且他的清理也沒好到哪里去，更何況對方根本沒有發出聲音來，因此也無法向對方一樣辨別出身份。

不過他仍然是沒有回頭的意思，反而是鄭重地放下筷子，高聲叫道：“再來一碗！”

皇帝的嘉許對于封建時代的人們來說是多么的珍貴。

倘若平民百姓因為不怎么常見而不能理解的話，那么這個經常在權力圈子里游走的百戶，對此應該是極其明白的。

看來皇帝的這段婚姻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了。

那么有問題的就只能是盧姑娘了。

想到這一點，王百戶已經沒有什么好說的了，他靜靜地將衣物放在門前，巧無聲息地滾蛋了。

一旁一直在觀察形勢的丫鬟，心里不知道樂成什么樣子了。

因為皇帝是隱藏身份而來的，所以她還不知道，這個有可能成為未來姑爺的人究竟是誰——府中早就已經有傳聞說，未來的姑爺最近會常來拜訪。實際上這位小姑爺已經連續兩個月經常出現在這里了。

有意思的是，小丫鬟以前好像在哪里見過這位小姑爺。雖說興許是記錯了，但當時小姑爺的樣貌和衣著打扮，甚至身上的氣質都與現在迥然不同。

如今看來，這小姑娘怕不是真的，如傳聞當中的貴不可言，至少這身錦衣衛的裝扮看起來就很帶勁。

他正在感嘆著，竊聽里面的小姐輕輕地晃了一聲，他趕緊進去收拾碗筷，因為那小姑娘又迅猛地吃完了一大碗。

“姐姐這手藝真是出類拔萃。”

她他在宮里常年面對駱淑華和盧惜君，這兩人年歲都比他大，因此叫姐姐已經習慣了，出了宮也是沒法改的。

不過夏小姐好像沒有什么在意的樣子。

“你要是還想吃，以后可以常來。”

“謝謝姐姐，那我就先告辭了。”

說著，朱厚照起身就走，甚至看都沒看門口多出來的那些衣物。

而另一邊，丫鬟正在嘟著嘴，有些不滿的嘟囔起來：“怎么就叫姐姐了呢？怎么能叫姐姐呢？不應該叫娘子嗎？”

忽然她的身后一飛來一個雞毛撣子，正好戳在了她的小腰上。

她“哎呦”大叫了一聲，扭頭去看時，卻見自家小姐正抿著嘴對他笑。

而另一邊朱厚照的腳步卻是越賣越快，他迅速地走出了夏家的大門，甚至不愿意爬上馬車，就直接拽下一名騎馬的護衛來，搶了馬疾馳而去。

眾人看得傻了眼，心知這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立刻就有人追了上去。

而另一邊因為事情是出在夏府門前，所以也有人立刻叫來了探子將這里團團圍了起來，一旦那邊確實了消息，便會在這邊動手。

不過，那邊能有什么消息落這個確實呢。

傍晚，太子們終于等到了消息說，皇帝陛下只是趕緊跑到了錦衣衛，讓那里的穿越者們給他做了一碗面，似乎是要比較一下是不是有夏小姐那樣的好吃，因為皇帝當時的評價是：“也很好吃！”

一些人不太明白皇帝究竟在想什么，但也有一些人似乎覺察出了什么，他們沒有忙著撤走探子，反而有人跑到宮里去打聽消息。

不久宮里傳出了一些信息，甚至還派出了一名太監外帶兩個廚子，說是要討教一下面湯的做法，以免皇帝在大婚之前扛不過人繼而餓的春天。

夏小姐聽他們這樣說，忍不住笑了起來。不但將自己的手藝傾囊相授，甚至還附贈了幾個精品菜肴的做法。

廚子們顯然很滿意，太監確實有些嚇壞了。

他慌不擇路地跑到了西洋山莊，甚至沒有來得及稟報自己的上級。

老皇帝認識這個太監，他忙問對方出了什么事。

太監趴在他的耳朵上，輕聲幾句卻見老皇帝，當時已經變了臉色。

“來人！”他準備叫錦衣衛，做些自己熟悉的事情。

但這個時候，小皇帝朱厚照卻從他的背后伸出一只手來，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此事不能急！”

“你不是已經覺得那兩碗面的味道‘都’很好嗎？”

老皇帝著重強調了那個“都”字，顯然是別有深意的。

但還沒等朱厚照有什么反應，前來密報的那個太監確實已經被嚇了個半死。

想不到新皇帝竟然因為一碗面而有所察覺，這樣難伺候的主子，恐怕以后不會讓他們好過。

但是，心思縝密的人又豈會看到事情的唯一一層。

“我后來又到芳草地去問了一下。”朱厚照回答說，“面條和那種他們稱之為他們的東西其實是不太一樣的。我覺得味道一樣，可能是因為里面牽扯到一些炒香的流程。香味掩蓋了面條本身的味道，所以才讓我感覺一樣，但炒香這一流程自從宋代有了炒菜之后，應該就可以做到了。所以現在還不能排除她是一名本土人士，就遑論穿越者或者受到穿越者影響的人了。”

老皇帝緩緩轉過頭去，琢磨了一下受穿越者影響的人這個標簽，而后抬起頭來又說：“那你覺得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老皇帝不宜有他，點點頭稱贊了一下小皇帝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