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巫、人、妖

自六道輪回現世后，人族冤魂又有了去處，聚魂幡的產量也減少了，巫族不得不殺掉更多的人族。

兩百年，他們都不知道聚攏了多少冤魂。

先是共工撞死，再有后土離去，接連損失兩位祖巫，都天神煞大陣如何擺的起，唯有繼續吸納冤魂，以期灌入神像，形成鬼體。

到此時，女媧終于坐不住了，如今天地有輪回，不得再讓巫族任意妄為，便降下法旨，赦令巫族罷手。

圣人法旨，無人敢不從，巫族乖乖偃旗息鼓，好在這些年日夜收納冤魂，十二桿聚魂幡喂的飽飽。

曾經的后土，現在的平心，在地府中靜靜的看著，沒有絲毫插手的意思。

巫族又回到正常的生活，每日悠閑勞作，不似人族般為了生存拼命。

忽然平心發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巫族中竟然有族人和人族兩情相悅。

是一個木訥的背弓大巫，身邊跟著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但讓平心不解的是，這名女子與嫦曦有幾分相像，也不怪會令他迷戀。

“你不恨我嗎？”

背弓男子坐在石頭上，為她烤肉。

女子托腮在一旁看著，“我為什么要恨你，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男子盯著旋轉的烤肉，沉默了很久才說：“巫族殺了很多人族，我見過許多人都對我們恨之入骨。”

“你殺過人嗎？”

男子搖搖頭。

“那就是了，你又沒殺過，我為什么要恨。”

男子笑了笑，不再說話。

他知道嫦娥是從戰場上逃出來的，自己遇到她時渾身是血，在見到他時，那雙漂亮的眸中透露出的驚恐，是他深感愧疚的，第一次覺得族人這樣做是不對的。

這是三個月前，誰又能想到僅僅是一個月后，圣人便傳下旨意，巫、人以后兩不相干，可仇恨哪是說消散就消散的。

三個月的時間，足夠大羿愛上嫦娥了，他不是沒能力把嫦娥送回去，可是他不想，然而每當在夜里看到嫦娥望著人族的方向，他又覺得自己很無恥。

嫦娥的屋子就在附近，離部落不是太遠，但她從來沒離開過。

兩個人就這么過著。

只有偶爾找大羿玩鬧的夸父，知道這件事情，也一同瞞著族里。

“你們為什么不結婚呢？”

夸父很不明白，兩個天天在膩歪，干嘛還不在一起。

提到這個問題，兩人都很羞澀，中間那層窗戶紙也被捅破了，大羿第一次拉住嫦娥的手。

“這就對了嘛。”

夸父一點都沒有電燈泡的自覺。

往后的日子倒是簡單起來，婚事沒有宣揚，只祭拜了天地，草草了事，大羿每天練弓，嫦娥也開始學著做飯，不過大羿可舍不得。

有那么一天，一頭牛犢子看到了他們，憑借法力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出生，一個是巫一個是人，很奇怪兩個人為什么會生活在一塊。

“喂，你看夠了沒有。”

聽到喝聲，牛犢子打了一個冷顫，心里拔涼拔涼的，自己居然被看破了。

大羿就在河邊，他就在山上。

一支利箭釘在眼前，還在發顫，嚇得牛犢不敢亂動。

“看夠了就快點離開。”

牛犢子膽大，聽到他不殺自己，就更好奇了，悶聲悶氣的問道：“你不殺我？”

“我為什么要殺你？”

大羿很奇怪，這頭牛好像很傻的樣子。

“我是妖啊。”

大羿翻翻白眼，把箭撿起來，“你又沒殺過巫族。”

“你怎么知道。”

“每一個殺過巫族的，都會沾染上我們的烙印，一眼就能看出來。”

“原來如此。”

牛犢子不走了，每日就待在山上看他們夫妻兩個，主要是看大羿練弓。

地府里的平心覺得特別有意思，巫、人、妖居然能和平共處，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你叫什么名字？”

“牛魔王。”

“什么？”

大羿掏掏耳朵詫異的看著他，一個金仙也敢取這般名號。

牛魔王幻化出人性，紅著臉。

日子久了，三人也都相互熟悉，大羿有時會請教他一些修煉問題，牛魔王知無不言，兩人相互督促修煉，也許是天定的機緣。

牛魔王居然能從巫族功法中悟出一點道法來，而他每日陪著大羿練樁，也讓大羿的箭法突飛猛進，學會了用巫力附著在箭上。

只是離牛魔王經常說的天人合一還差點距離。

“兄弟，我該走了。”

“你要走？”

聞言，嫦娥都有點舍不得，要知道自從有了這頭牛后，她在屋子后面開了一百畝地，都是牛犢子犁出來的。

“天下無不散宴席，老牛要去找找自己的機緣，才配得上牛魔王的名號。”

剛說到機緣，牛魔王還沒離開呢，就看見門口出現一個道人。

三人俱是一驚，都沒發現他怎么來的。

“倒是有趣。”

道人看看他們兩個，手指點在牛魔王眉心，傳下功法，再點大羿眉心，也傳下功法，唯獨看了看嫦娥，卻是什么也沒賜下。

從頭到尾就只有這么一句話，道人便化作青煙消散。

地府中，一道華光降落，平心笑吟吟的連走路都輕飄飄，坐回去繼續看這三人，那道人當然是她所化。

不想三人就此分離，想繼續看看他們是否真能安然。

“這……”

牛魔王撓撓后腦勺，跟著大羿大眼瞪小眼。

“你的嘴好靈。”

嫦娥一點都沒有失望，而是雀躍的指著牛魔王歡笑。

牛魔王馬上閉緊嘴巴。

難道真的這么靈？

機緣已到，牛魔王也不提離開，每日刻苦演習。

此乃直通大羅的玄妙功法。

“天罡變法。”

牛魔王不禁感嘆自己命真好，又非常想知道那道人是誰，如此珍貴功法，怎得說傳就傳，好歹讓自己拜個師啊。

大羿也納悶，為什么一個道人會這么懂他巫族的法門。

“開飯了，開飯了。”

嫦娥將酒菜端上桌，吆喝二人。

想不通就不想了，二人也是心大，反正得了好處，管他呢。

兩人的友誼還不錯，也許是因為沒有利益沖突。

但時光荏苒，短短百年過去。

嫦娥的樣貌在這些年中一點都沒變過。

可是這一天……

一聲尖叫，引得兄弟兩個心驚，急急忙忙沖進屋里。

嫦娥捧著臉頰呆呆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聽到破門聲，急忙趴在桌子上。

“嫦娥，嫦娥，你怎么了？”

大羿急呼，扶著她的肩膀搖晃，可只聽聞哭聲，不見抬頭。

“你說話啊。”

嫦娥哪里能說得出話來，緩緩抬頭，印著兩行淚，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如同干老的樹皮，發根都有些發白。

“啊？”大羿驚的一跳，“怎么，怎么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