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里后,呂渭綸還久久不能平靜,這一切都太像了。
堂內物品的陳設放置,都是有規律的,他父親就是這樣,見不得亂,只要閑下來,一定會將東西重新收拾整理。
現在,他覺得父親還在,只是換了另一種存在方式。
呂渭綸強忍著淚水,他想罵面前的這個老頭,你個混蛋老頭,原來躲到大明來了!
呂凌坐下,看著幾人的穿著,有些欣慰。
看來他們生活已經過的不錯了。
“說說吧,現在怎么樣了,你們兩個一走這么多年,想必是吃了不少苦的。”
呂渭綸抬頭看了屋頂,情緒逐漸平復。
說起來,他還有疑問呢。
“爹……我中狀元了。”
“現在是在京城的翰林院任職,從六品。”
呂凌頓了頓,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輕笑了一聲。
“狀元……不錯,至于你后面說那些,我也聽不懂。不過聽起來還不錯。”
“從你小時候,我就說過,我不要求你做什么大官,飛黃騰達,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又看向兩人,問道,“那這次,你們怎么打算?要在家里住多久?”
“爹……我們想將您接出這里。”
呂凌聽了這話,臉上浮現出傷感。
“我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了。”
“你今日如果真讓我走,我也不會拒絕,因為這里就我一個人,你娘,你爺爺,你奶奶,他們都離我而去。”
“讓我一個人呆在這里,也挺孤獨的。”
“爹,你們都不知道我考中狀元的事?”
“不知。”
呂渭綸和呂凌多年不見,自然有許多要說的話,他要跟父親說他這些年是如何考上狀元,又經歷些什么,認識了什么人,他的老師申時行,他的弟子。
他還要說說皇帝長什么樣子,皇宮是什么樣子,京城有多少新鮮的東西……
這一說,時間就過的飛快。
在長壽村的日子稍縱即逝,呂渭綸這十幾日徹底在農村生活,跟淳樸的村名打交道,更了解了他們這里有多貧窮。
這里的孩子也常常不能得到好的教育,他就更慶幸當初他能從這里考出去。
科舉有可能改變一生的命運,只是可能。就為了這可能,也會有無數人為之奮斗的。
也就是十幾天后,呂凌作為一個父親,第一次向呂渭綸說話帶有懇求的語氣。
那就是他想讓呂渭綸去見見徽縣的知縣,以說服那人來給長壽村修個橋。
主要還是說村民們不方便,而且這里已經許多年的,隔壁村早都有橋了,只有長壽村還遲遲不行。
這個地方沒橋確實是已經持續許多年了,自呂渭綸記事起,這里就是要靠駕船進縣城。
據說,呂凌跟他提這個,也不是他一個人的意見,村民們都有這個想法,但是不想當面跟呂渭綸說,這才整合一下,把他們的意愿傳遞給呂凌。
呂渭綸本來的確是不想去見徽縣知縣的,但為了這件事,他還是決定跑一趟。
于是,某一日的清晨,他和青龍,兩人一起駕馬車進了縣城。
徽縣縣城并不大,之前他們也算從這里路過,沒多久就找到了徽縣的縣衙。
今日他特地穿上了官服,因此進縣衙也算是一路上暢通無阻。
只不過令他難受的是,他和青龍都在縣衙堂內坐了許久了,這縣令還遲遲不到。
就算知縣不來吧,你先排個縣丞來也不是不錯的,可呂渭綸的對面偏偏就是一個光板的知縣幕僚,說白了就是知縣的秘書。
他非官非吏,呂渭綸也和他說不到一起去,那知縣不來,呂渭綸也不著急,就一直在那喝茶,觀察著知縣的書房。
這時,他也察覺到,這徽縣的外面雖然看起來是個不折不扣的貧困縣,可實際上這知縣的私人空間可是富得流油。
那茶碗,湯勺都是玉的,就連書桌上擺的筆墨紙硯,也皆為上等品,這種官員是最可惡的,在窮人窩里享受!
直到一柱香的時間過去。
那知縣才緩緩走來,行禮道,“修撰大人見諒!實在是前堂走不開,脫不開身啊!”
呂渭綸也不多說,開門見山道,“你是知縣,管著這方土地,按說我身為一個京城的翰林實在沒權利,也沒資格命令你做些什么。”
“但因我本身也是徽縣長壽村人,故今日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想隨便問問。”
他也知道,他一個京官手還伸不了這么長,只能先退一步,才希望那知縣好說話。
“呵呵,哪里的話。修撰大人是京城的清貴,我等小官恐怕這一輩子也不及了!”
呂渭綸盯著看知縣的表情,感覺他八成是在敷衍,由此也不抱太大希望了。
“吳知縣,兩件事,第一件事。我考上狀元的事,是京城沒有送消息過來?”
看著對方的神情,知縣笑了笑,“原來是這個事情,大人莫怪,這個事啊,說起來也怪我,我是前不久新上任的,當時上一任知縣退了,就在他退的時候,您考上狀元的消息和公文傳來了縣衙。”
“可……上一任知縣,他當時忙啊,忙著升官,離開這里。我剛一上任也忙,忙著熟悉新環境,這一忙二忙的……就給忙忘了!”
呂渭綸苦笑一聲,他還能不清楚這些官員的想法,不就是打壓上一任縣令留下的勢力嗎,押著六首狀元的消息,這就是做給其他官員看的,也能以防別人以后拿這個去比對他當縣令時的教化責任。
“吳知縣,第二件事。這長壽村的橋,為何遲遲修不成?”
“這橋不是我不修……是我沒錢啊!”
“修撰大人,要是您能勸說府里給我撥錢,我立馬修!”
呂渭綸沒想到這縣令這么虛偽,便問起,“吳知縣說沒錢,可怎么自己用的湯勺都是玉的?”
這一下吳縣令頓時有些尷尬了,他慌忙解釋道,“這個啊,這是我一個商人好友送的!”
“哦?吳知縣這……這湯勺我記得價值不菲啊,你那好友送你這么貴重的物品?還有那一桌子的筆墨紙硯,抵得上我一年的官俸了!”
“修撰大人!我叫你一聲大人,那也是看得起你!你不過從六品,我正七品,你還想調查我不成?你沒這個權利!”
吳知縣突然變臉,情緒十分激動。
“那吳知縣到底還修不修橋了?”
“哼!我不修就是不修,我告訴你,就憑你一個沒有實權的翰林,到了地方來,還想掀起什么大浪來?”
“你能奈我何?”
說著說著,這知縣雙手掐腰,變成一副賴皮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