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第十三位加洛林騎士

這個老太婆，正在教這些孩子們算術。

萊恩瞇起了眼睛，他為這個老太婆的所作所為感到驚訝。

這個世界不是古代天朝，古代天朝，由于科舉制度，所以存在大量的私塾和公學，就算是平民也會有讀書的機會，這是因為科舉作為封建君主提供的唯一一個階級上升通道，平民們會試圖全力把握這個機會。

可是中世紀的背景不同，在領主與貴族的這個世界中，知識是可貴的財富，平民們基本上沒有機會接觸到這種財富。

萊恩作為低級貴族，他非常清楚，貴族們當然讀書，可是貴族們讀書，從來都是關起門來自己學，平民們想要跟貴族一樣在學院里面讀書幾乎是不可能的，貴族的陪讀都很難輪得到他們。

除此之外，想要讀書還有兩條途徑。

第一條是教會，教會的牧師會教小孩們識字，只是跟隨教會讀書中，孩子們學到的絕大多數是神學知識，且根據具體情況和教會牧師的文化水平不同，教出來的小孩們水平各異，同理，如果一個孩子被發現擁有魔法天賦，也會被如嘉蘭議會或者帝國皇家巫師學院帶走，也有機會讀書。

無論是哪一種，都需要一筆高昂的學費，普通的農民家庭一般負擔不起。

第二條就比較復雜了，稍微簡單地介紹一下，就是拜師（教父）。

所以絕大多數的平民就算活一輩子，最多就是認得幾個字，如果說一個平民差不多會讀會寫幾百個單詞，會簡單地加減乘除，那他就已經可以當這些平民的領袖了，年老了就是德高望重的長者了。

不過這也有好處，平民們在思想如此簡單的情況下，很難受到混沌的腐化。

“愚昧的頭腦更容易填滿忠誠和信仰。”

——布列塔尼亞騎士王“老虎”第諾阿-讓-理查德

而這個老太婆，居然在教這一大群孩子算數？還自創了使用小木棒輔助教學？這不能不引起萊恩的好感和關注，能做到這些，說明這個老太婆有來頭。

一節短短的小課堂結束了，孩子們熱情地問著問題，這位老婆婆也毫不吝嗇地解答，看著孩子們快樂的笑臉，老婆婆皺巴巴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她花白的頭發在早晨的海風中隨意地飄動著，好像有什么讓她值得開心的事。

看著小孩們一張張幼小的，渴望的求知的臉，萊恩不懂得說些什么好，作為一個天朝人，他曾經非常討厭讀書，討厭學習，不想上學，將學校視作洪水猛獸。

只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他才深深地知道有機會學習多么地可貴，大多數平民都會在愚昧和盲從中度過一生。

那才是真的可怕。

于此同時，萊恩還覺得心里似乎堵著一塊大石頭，很難受，他的身上壓著太多的東西，他知道太多，可是無人可以傾訴，他多么希望能有一個自己的兄弟和自己好好地暢談一番。

不可能的，他的兄弟們不是失蹤、死了，就是已經投入了混沌，他無人可以交流。

至于父親……萊恩痛苦地搖頭，每次接到父親的托夢，他都是痛苦的。

因為和父親交流本就是一件困難和痛苦的事，他們彼此之間可能沒有親情，有的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父親對他的期待很高，有的時候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期待，其實他的父親未必完全將他當成一把刀，可是萊恩知道自己要有成為刀的覺悟，因為他現在太弱小了。

他現在還沒有資格成為棋手。

就在萊恩胡思亂想的時候，特蕾莎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萊恩？”

“不好意思，有些走神。”萊恩很快恢復過來，見到女術士關心的眼神，萊恩微笑道：“怎么了？不想陪我站在這里？那你可以先去別的地方逛逛。”

“那倒不是，我是你的搭檔，我不會聽你指揮，可我也不會拋下自己的搭檔獨自離開。”特蕾莎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好似突然完成了某種驚人的蛻變，她在萊恩的眼前成熟一笑，然后伸出食指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那么，我們的白狼騎士先生在小孩們的數學課上學到什么了么？”

說完，她主動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了萊恩的左手：“答應我，萊恩，以后的事我們一起面對好么？”

“不再發你那大小姐脾氣了？”萊恩輕笑道。

“我從來都沒有資格朝你發脾氣，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女術士輕輕地搖頭，一頭耀眼的黑色長發晃動著萊恩的視線：“在我能證明自己配得上成為你的合伙人之前，我不會再朝你發脾氣了。”

“那等你證明了自己之后，你還是會朝我發脾氣？”誰知道萊恩根本就不吃這一套，白狼騎士的語氣很冷：“你有把我當過你的搭檔？還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護衛，亦或是一個花錢雇傭的保鏢？”

“知道你們嘉蘭為什么不像帝國皇家巫師學院那樣在貴族中受歡迎么？”萊恩轉過身，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女術士銀色的瞳孔：“因為你們不懂得尊重，沒有人生下來就是低賤的，查理曼大帝小時候放過牛，割過麥子，路德維希陛下年輕時也親自下地勞作，我也曾經是個弱小的小屁孩，為了一個果子和路邊的野狗打得死去活來，照你這樣想，所有的男人都只有在你們面前證明了自己之后才值得你們尊重？”

“所以所有的人在你的目光中，就要是先全部被打成‘沒用’，先被你們看低一眼？知道為什么維拉爾德對你的態度那么差么？就是因為他年輕時候被你們嘉蘭的議員鄙視過。”

“……”女術士想要反駁，畢竟她從小到大接受的就是那樣的教育，可是看著萊恩冰冷的眼神，她知道，如果現在她出口反駁，那么自己和萊恩之間不僅不會再存在友情，恐怕連伙伴都做不成了。

一想到自己以后會和萊恩形同陌路，特蕾莎的心里突然產生了很不舒服的感覺。

不要，才不要這樣！

思想的激烈碰撞讓女術士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的思維非常地混亂，金紅色的魔力和藍色的魔力不受控制地放射而出。

萊恩手中淡藍色靈能匯聚，立即就將特蕾莎擴散出的魔力粉碎，男人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女人痛苦地抉擇。

思想的改變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是萊恩已經在特蕾莎堅固的思維中打開了一個缺口，現在就就看她如何抉擇了。

是永遠裝在套子里？還是張開眼睛，了解外面不一樣的世界？

五分鐘之后，特蕾莎疲憊地睜開了雙眼，她捂著腦袋，有些站立不穩，她不僅是個冰系術士，同時也是心靈系的術士，她的思維如果控制不好很容易對自己造成傷害。

萊恩見狀將她拉入懷中，輕輕地擁著她，拍著她的背部，然后放開她：“想好了么？告訴我答案吧。”

特蕾莎的眼神好似會說話，女人的眼珠在白狼騎士的身上轉了一圈，終于點頭：“你的建議我明白了，我會嘗試拓寬我的視線，我會嘗試盡量去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

“很好~”萊恩終于滿意地點頭了。

萬事開頭難，特蕾莎的天資驚人，也有豐富的學識，只要這一步走出去了，愿意放低自己的身段，她的未來還是非常值得期待的。

“那么這幾天你就好好地帶我到處走走吧~”女術士主動將小手放在了萊恩的大手中：“我需要你的引導。”

“引導什么的談不上，不過只要你喜歡的話，我當然愿意有一位美麗的女士跟我一起行動，這總是能讓我保持愉悅的心情。”萊恩點頭。

女人還打算說些什么，男人卻已經把注意力放在了老太婆的身上。

這個老太婆的養氣功夫很足，一個騎士和一個女巫就站在旁邊圍觀，她也不急不躁地講著，小孩們在貴族的注視下有些緊張，老太婆還是不厭其煩地一次一次地講解著，直到所有的孩子們都聽懂為止。

一節課就在圍觀中結束了，有一個年紀小些的孩子們開始纏著老太婆要她講故事：“諾拉婆婆，給我們講講故事嘛！”

“是啊，給我們講個故事吧！”孩子們纏著老太婆，讓她講故事。

老太婆被小孩們纏得沒有辦法，于是講起了一個故事：“那今天我就跟大家講一個，距今一千多年以前，查理曼大帝的故事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天地異變，野獸和魔物橫行，人類非常地弱小，只能淪為魔物的食物，只有很少很少的地方啊，有一些人聚集起來，形成了部落，勉強維持著自己的統治……”

老太婆說的是最有名的查理曼大帝的故事，這個故事在大陸上膾炙人口，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特蕾莎見狀有些不耐，可是萊恩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兩個人一起把故事聽完。

小手被男人拉住，女術士沒好氣地瞪了男人一眼，嘉蘭女議員們總是有自己的行事準則和行事方式，如果今天有事，她絕對不會留下來聽故事。

“十二位加洛林騎士們紛紛歸于查理曼的帳下，他們分別是最偉大的騎士羅蘭、蒙特班的野蠻人李拿度！正義教會的大主教托賓！魔法師馬拉吉吉！被仙女祝福的奧吉爾！勇猛善戰的美男子阿爾斯托福~還有那……”諾拉老婆婆慈祥地將十二位加洛林騎士的名字們念了出來，孩子們聽得如癡如醉，一臉向往：“為了獎勵自己追隨自己建立帝國的十二位加洛林騎士，查理曼大帝找到了矮人的至高王，他最好的朋友卡扎德尼！矮人朋友們的鐵爐日夜不停，最好的材料經過了數年的時間打造完畢！那就是圣劍！每一把圣劍都散發著奪目的神光！”

這就是帝國選帝侯圣劍的由來，萊恩心里想到。

查理曼統一帝國之后，拜托了自己的好友矮人至高王卡扎德尼打造兵器，于是矮人動用了自己的所有才智和心血，打造了十三把圣劍，這些神兵利器在查理曼大帝擊退混沌大軍并退位失蹤后，就成為了帝國皇帝和選帝侯們的身份象征，只是經過一千多年的傳承，昔日的十三把圣劍除了現任皇帝卡爾-弗朗茨-弗雷德里希手中的“黃金之劍”咎瓦尤斯以外，僅剩四把還在帝國選帝侯們手中，剩下的都遺失了。

不過卡爾-弗朗茨一般不使用這把黃金之劍，他一般使用矮人贈與人類的瑰寶，人皇的象征，戰錘“碎顱者”蓋爾-馬拉茲。

矮人牌戰錘，誰用誰知道，用了都說好。

“除了這十二位加洛林騎士以外，孩子們，聽我說，其實，還有一位加洛林騎士，也在查理曼大帝的計劃之內！”諾拉婆婆繼續說道：“查理曼大帝英明地預見到，終有一日，正不勝邪，終有一日，邪惡將再次卷土重來，當人類再也無力抵抗邪惡的侵襲時，當世界將被黑暗吞沒時，第十三位加洛林騎士將手持第十四把圣劍‘復仇女神’降臨人間！再次帶給這個世界光芒和力量！”

這就是這個故事最有意思的地方了，查理曼大帝的傳說有很多版本，無論是哪個版本，都指出除了跟隨查理曼大帝開國的十二位加洛林騎士以外，還有第十三位加洛林騎士，即“未來的加洛林騎士”存在。

“你相信這個故事？看不出來你會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你真的會寄希望于所謂的第十三個加洛林騎士救世？”特蕾莎發現萊恩正在淡淡地出神，心里又好氣又好笑。

“那么你相信么？”萊恩卻反問道。

“……相信，又不相信。”特蕾莎搖頭：“事實上，我們嘉蘭的內部資料確實顯示有第十三個加洛林騎士的存在，而且也確實有第十四把圣劍存在，這是可以肯定的，因為許多神祇都見證了‘復仇女神’被查理曼擲入亞空間。”

“但是，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偉大圣戰中，人們始終沒有等到這位神秘騎士的到來，救世者路德維希陛下被證明他并不是第十三位加洛林騎士，因為屬于帝國皇帝的圣劍‘黃金之劍’才被證明是屬于他的佩劍。”女術士結合著自己的觀點，給出了一個結論：“盡管如此，絕大多數的帝國人和貴族們還是相信，當人類面臨最后的危機時，第十三位加洛林騎士將出現拯救世界。”

“所以，說了那么多，萊恩你相信這個故事么？”女術士隨口問道。

“相信的，我一直都相信的。”

男人的目光深邃，堅定地望向遠方。

如果我連自己都不相信，我還能相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