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弗朗索瓦的第二課

這是一大片低洼的盆地，里面蓋滿了大量的石制建筑，從這些石頭建筑的花紋和上面的標記來看，這里毫無疑問曾經是高等精靈荒廢的建筑遺跡，即使經過了幾千年的光陰，高等精靈的建筑依然綻放著動人的藝術，只是建筑和塔樓大多倒塌，墻壁也被藤蔓覆蓋。

摻雜在高等精靈建筑群中間的，則是墳墓，大群的墳墓，這些墳墓周圍擺滿了各種顱骨，許多石室墓穴門戶洞開，內里是蛛網和灰塵，里面的財富早已被綠皮和人類洗劫一空。

這樣的石室墓穴在整個盆地內隨便數一下就有數百個之多，在冬日寒風的吹拂下，人類的輝煌仿佛已經是過去，世界的未來唯有無數的尸骨和無盡的凄涼。

整支騎士軍隊路過這片古墳帶，身穿套秘銀藍白底板甲，背后披著圣杯披風，腰間懸掛著獨角獸之劍的弗朗索瓦瞇著眼睛，他臉色沉重地看著這片古墳帶，良久不語。

“高等精靈留下來的玩意，顯然沒有矮人造的結實。”貝勒加看著成片的墳墓和衰敗的景色，他心里很難受，八峰山之王想起了陷落的八峰山，那里也安放著先祖的神龕和祖廟。

貝勒加從來都不愿意示弱，他只得嘴硬道。

“這里，看起來像是一片聚居地？是當初的人類利用了高等精靈從舊世界撤退時遺留下來的城鎮，可是為什么會變成一個墳墓群？”萊恩感受著整個地帶的凄涼和蕭瑟，還有那些依然保持著對外界極度敵意的動物，出入意料的是，弗朗索瓦示意騎士們不要攻擊，他只是嘆氣一聲，讓軍隊快些通過。

“這些動物不是敵人，他們都是當初的庫伊勒烏公國的見證者和守衛者，萊恩，蘇莉亞、尤利、杰羅德，你們肯定都聽說過，當初一共有幾十個布列塔尼人部落越過灰色山脈來到布列塔尼亞定居，但是亞瑟建立騎士王國時只剩下十四個公國了對么？”弗朗索瓦看著陰沉的天空，對眾人說道。

“愿聞其詳。”蘇莉亞低聲說道，她和尤利烏斯都知道事情的始末，弗朗索瓦更多的是要講故事給萊恩聽，女騎士善解人意地幫忙說道。

“布列塔尼亞人越過灰色山脈是大約一千多年以前的事，之后的兩百年，小部落被摧毀或者兼并，十六個布列塔尼部落分別在布列塔尼亞劃分出了十六個公國，除了你們熟知的阿圖瓦公國和阿基坦公國都因為吸血鬼事件而滅國過以外，在初代騎士王亞瑟陛下建國之前，其實還有兩個公國，這兩個公國的歷史已經掩埋在了灰塵之中，如今已經鮮少有人知道了。”

“那就是庫伊勒烏公國和格蘭博伊勒公國。”

弗朗索瓦舉起了自己的手，指著整個低洼地內的所有建筑群和墓穴群：“這里就是庫伊勒烏公國的原址。”

“……”眾人無言。

“在來到布列塔尼亞幾百年之后，這些出產舊世界最優秀騎手的部落們和綠皮、野獸人與南方的埃斯塔利亞人、提利爾人交戰了很久，隨即，一場巨大的綠皮入侵在距今大約千年前到來，整個布列塔尼亞陷入了巨大的危機，綠皮們在布列塔尼亞的土地上橫行無忌，破壞一切，燒毀村莊，毀滅所見的一切。”弗朗索瓦接著說道：“正是在那時，庫伊勒烏公國和格蘭博伊勒公國都面對綠皮浪潮的進攻，兩個公國都集中了所有騎士抵抗，結局……你們現在也看到了。”

“當時，整個布列塔尼亞境都是人類和綠皮、野獸人交戰的烽火，但是所有公國都們各自為戰，山對面的帝國則是正處于衰落中，拒絕為山這邊的布列塔尼人提供支援，當時正是我的祖先，溫福特公國的公爵和伯萊昂公國的公爵率領大軍前來支援卻看到了庫伊勒烏公國滅的結局，因此兩位祖先決定使用冠軍對決來決定這片公國的土地屬于誰。”弗朗索瓦臉上帶著儒雅的笑意。

“顯然，溫福特公爵贏了。”結果并不難猜，現在這片土地的歸屬屬于溫福特公國，萊恩順著老丈人的話往下說：“然后呢？”

“庫伊勒烏公國滅亡之后二十年，布列塔尼亞人面臨的危機越來越嚴重，綠皮肆虐，北方蠻族劫掠，野獸人進攻，混亂蔓延了整個布列塔尼亞的土地，此時許多公國已經剩下幾座孤城，人口大為減少，面對敵人的進攻，許多公爵都只能坐守孤城，看著綠皮和野獸人毀滅村落和人民。”

“此時，巴斯托涅的公爵卻在布列塔尼亞名聲鵲起，他獨力一人殺死了巨大的紅色火龍，成為享譽王國的屠龍冠軍勇士，而他的名字就是……”

“亞瑟。”杰羅德開口了：“偉大的初代騎士王，布列塔尼亞人自己的國王，真正的布列塔尼人，亞瑟勒布列塔尼。”

“不錯。”弗朗索瓦望著云霧彌漫的天空和白茫茫的林海雪原，繼續說道：“亞瑟的崛起讓人們看到了希望，但是當時的布列塔尼亞仍然處于分裂狀態，就這樣又過了二十五年，布列塔尼亞迎來了歷史上最大的一次入侵，格蘭博伊勒公國在綠皮的進攻中被夷為平地，在亞瑟的號召下，布列塔尼亞人第一次團結起來，來自里昂納賽的席爾魯夫和來自穆席隆的蘭杜因加入了亞瑟的‘反綠皮聯盟’，‘為了布列塔尼亞而戰’的口號第一次在這片土地上響起……之后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眾人都點頭，之后便是亞瑟惡戰綠皮部落卻陷入絕望，在仙女湖畔邂逅湖中仙女，然后便是那十二場最最最最偉大的史詩戰役，“圣杯伙伴兄弟會”的建立和布列塔尼亞王國的誕生。

十二位圣杯騎士便是十二位公國的公爵，他們的偉大事跡將被永遠地銘記和傳頌，直到世界之終焉。

年輕人們都是一臉神往。

萊恩卻覺得弗朗索瓦另有所指，他嘗試著繼續問道：“所以，我們必須團結起來，一起抵抗入侵，否則下場就會像庫伊勒烏公國一樣，化為一片廢墟和墳墓，只留待眾人瞻仰？”

“不是，這么淺顯的道理，你怎么可能不懂。”弗朗索瓦笑了笑，他伸手拍了一下萊恩的肩膀：“再想想！萊恩。”

“呃……”萊恩只得繼續思考：“是名望和實力，亞瑟通過屠龍積累的巨大名望和表現出來的強大實力讓整個布列塔尼亞人擁有了團結起來的理由和信念。”

“還是不夠準確，萊恩，這個你也不會想不出來。”弗朗索瓦還在笑，儒雅的公爵只是笑著看自己的女婿，并示意有些著急的蘇莉亞安靜：“你想想，為什么首先加入會是席爾魯夫和蘭杜因？為什么不是帕拉翁的阿吉爾格爾？為什么不是伯萊昂的巴爾杜因？為什么不是卡卡頌的朗姆巴德？為什么不是溫福特當時的公爵，亞瑟的遠房親戚萊德蒙德？”

“因為里昂納賽公爵席爾魯夫是亞瑟妹妹羅薩琳德的丈夫，也就是亞瑟的妹夫，而蘭杜因是亞瑟無數次并肩作戰的戰斗，這兩個人和亞瑟之間最熟悉……”萊恩立即抓住了什么。

他開始明白了。

湖中仙女的神選冠軍露出了笑容，弗朗索瓦又給他上了一課：“再大的實力，沒人知道也絲毫無用，即使有共同的敵人，自小玩伴和聯姻的結合帶來的關系依然在亞瑟的聯盟初期起到了決定性的因素。”

“很好。”弗朗索瓦笑著連連撫摸自己的胡須，他真是越來越喜歡自己的這個女婿了：“你能明白就好。”

老丈人向萊恩傳達來的意思歸結起來有兩條。

第一，從亞瑟建國到現在，貴族中不成文的提拔標準仍然是熟人里面挑能人，或者能人里面挑熟人，盡管這可能不太公平，可是在立國千年以來，這套標準依然是最行之有效的，甚至在萊恩看來，前世亦然。

第二，兩個沒有親戚關系的人之間要能夠彼此互信，那么最簡單方便的方法就是在戰爭中多次并肩作戰建立戰友情誼，再或者就是通過家族聯姻。

就好像弗朗索瓦自從讓蘇莉亞和萊恩聯姻之后，不僅公爵將萊恩視作自家人，萊恩也將弗朗索瓦視作可靠的長輩和堅定的盟友，從萊恩和蘇莉亞聯姻開始，格拉摩根伯爵就和溫福特公爵一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這就是聯姻的力量，這就是貴族之間通過血脈結成聯盟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這樁聯姻中所帶來的互利互信都是雙方需要的。

萊恩個人實力強大，背后有湖中仙女的支持，更是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而溫福特公爵家是傳承千年的大貴族家族，公爵家需要吸納萊恩這種新鮮血脈來發展壯大，同時意識到農奴制弊端的弗朗索瓦也需要借助萊恩的實踐，觀察應該如何做出改變。

萊恩在王國中根基尚淺，湖中仙女的神選冠軍懂得打仗、武勇出眾，卻還不是特別了解宮廷和貴族中的規矩，他也需要溫福特公爵家族的幫助。

因此，精明過人、睿智富有遠見的弗朗索瓦早早就相中了人品才華出眾的萊恩作自己的女婿，更是將雙方的利益緊密結合，萊恩也因此釋放出積極的信號回應，直到萊恩升任伯爵后，盡管王國別的大貴族家族也有些非常優秀的年輕騎士，弗朗索瓦卻已經認定萊恩了，因為萊恩和蘇莉亞的聯姻，又利于萊恩，又利于公爵家族，而且蘇莉亞對萊恩也很有好感。

所以，從女婿萊恩和女兒蘇莉亞的表情都能看得出來，這樁婚姻非常地幸福。

弗朗索瓦同時還在告訴萊恩，并不是所有聯姻都是令人厭煩的，你和蘇莉亞的聯姻就不是，你心里不需要背著那么大的負擔，享受你們夫妻生活就行。

萊恩腦袋中轉了一大圈，他花了很長時間思考之后才知道弗朗索瓦從這個故事中傳遞中的內容有如此之多。

信息量很大啊，伯爵本人和自己的妻子對視了一眼，這才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萊恩還想開口說些什么，弗朗索瓦卻示意萊恩接著聽：“我的故事還沒完呢。”

“好的。”萊恩低下頭，真正地以女婿的身份聆聽老丈人的教導。

“騎士王國建國的第三十年之后，也就是第二代騎士王‘魯莽者’劉易斯接任王位的第二年，亞瑟去世的第六年，席爾魯夫和蘭杜因進行了一場冠軍對決，據說理由和席爾魯夫的妻子，亞瑟的妹妹羅薩琳德和蘭杜因有私情有關，也和里昂納賽公國與穆席隆公國長年的領土爭端有關。”

“在這場對決中，蘭杜因擊敗了席爾魯夫，并在席爾魯夫的臉上留下了一個可怕的傷疤，數十年并肩作戰的深厚情誼自此化為烏有，決斗結束之后，悲傷的蘭杜因自此返回穆席隆自閉，再也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城堡，這場決斗結束四十三年之后，蘭杜因被發現在睡夢中死去，這位實力還在亞瑟之上的圣域圣杯大騎士、穆席隆公爵死去時年齡還不滿一百五十歲。”弗朗索瓦接著說道。

圣域圣杯大騎士壽命極長，另一個圣域圣杯大騎士席爾魯夫活了接近三百五十歲才戰死于桑內斯河畔。

說到這個故事，幾個人都發出了嘆息聲，昔日的人類同胞，騎士道的親密戰友，圣杯伙伴，席爾魯夫和蘭杜因一起并肩作戰，參與了立國的十二場大戰，卻最后因為一些原因而反目成仇，令騎士們惋惜不已。

“……夢想帶來的熱情總是會冷卻的，卻永無止境，就連圣杯騎士也是，想必蘭杜因閣下擊敗席爾魯夫時內心一定是痛苦的。”萊恩低聲說道：“所以他再也沒有離開自己的城堡，他知道自己和席爾魯夫決斗并不是他所愿，但是他不僅是一位圣杯騎士，他更是穆席隆的公爵！當穆席隆的利益受到侵犯時，當他的名譽受到侵犯時，他必須站出來并使出所有實力打敗席爾魯夫結束這場爭端，否則這才是對騎士道的最大褻瀆！”

“這就是我要給你上的第二課，萊恩。”弗朗索瓦海藍色的眼睛緊盯著萊恩，他輕輕地說道：“單純地用夢想和個人威望聚集起來的團體，無法長久而和睦地維持下去，只有成熟的規章制度才能保證王國宮廷的運行，自那場決斗之后，深以為戒的第二代騎士王劉易斯便開始正式起草騎士法則的初稿，建立了騎士道的雛形并加以完善，同時建立了完整的貴族分封制度和王國法律，自此之后，再也沒有圣杯騎士因為分歧而決斗。”

“感謝你的教導！”萊恩再次深鞠一躬，他受教了。

“嗯。”弗朗索瓦坦然地接受了萊恩的禮節，公爵猶豫了一下，最后說道。

“‘老虎’理查準備退位了，他想要指定的接任國王對象是‘獅心’勞恩公爵，國王退位的事情已經提上了王國宮廷的議程，萊恩……你打算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