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免費的往往是最貴的

自然，如果生產力無限，那么整個社會自然會進入到理想的“天下大同”的狀態之中，按需分配。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對萊恩來說不可能，實際上就算是帝皇的人類帝國都做不到。

相對來說，制度的演變也要隨著生產力的演變循序漸進，而不是滿腦子某種思想，絲毫不考慮任何現實和國情生搬硬套，這是教條主義錯誤。

而在這個世界，貴族和農奴之間的矛盾是根本矛盾么？

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類面臨的根本矛盾是存亡的矛盾，巨大的外部壓力壓迫之下，無論是貴族還是農奴們都知道容忍，騎士貴族們知道不可以逼到農奴們活不下去，會有賑濟和放糧救災，農奴們也知道沒有了騎士老爺們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對抗邪惡的入侵，因此對于自己的困境和被剝削的情況也有所克制。

只能說，布列塔尼亞走了和帝國不同的路線，帝國的起源是人類部落奮起，由一群野蠻人在血與火之中建立了帝國，而布列塔尼亞則是由布列塔尼人的騎手部落們越過灰色山脈，從立國開始的十二場大戰，初代騎士王和十二位初代圣杯騎士就是貴族出身，不同的立國方式決定了制度根本上的不同。

萊恩知道，湖中仙女的擔心不無道理，農奴戶籍贖買的制度盡管在短期之前能夠讓貴族們取得大量的補償，但本質上依然是讓天平朝向農奴傾斜，從某種手段來說掠奪騎士貴族的資產。

騎士貴族們很多不是真的蠢，他們看得出來的。

但是萊恩同樣也有自己的考慮和對他優勢的地方。

首先，萊恩在王國甚至是舊世界的聲望抵達了頂峰，這些年來他就像救火隊員一樣幫助整個王國解除了內憂外患，他是王國的英雄，巨大的威望讓諸公爵們不敢直接明著反對他的決定。

其次，正如之前說的，騎士王國和帝國一樣，面臨著巨大的外部壓力，斬殺埃吉爾紅眼的紅利期已經遠去了，從今年開始，北方沿海的庫羅納、勒安古朗和里昂納賽已經開始遭到了諾斯卡長船零星的入侵，而且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

在這種情況下，農奴們會愿意讓步，貴族們也會愿意讓步，在這個世界，最重要的事是活下去。

最后，還有矮人的水利工程和推廣新農具的問題，這幾年來，貝勒加和他的安格朗德氏族承包了整個布列塔尼亞幾乎所有水利工程的建設和矮人新型農具的推廣，簡單點概括一下就是，田地里面也不再需要那么多農奴。

那么，贖買的金額怎么計算將是關鍵，如果贖買金額太高，貴族們自然愿意，但這個政策意義就不大了，因為農奴們根本出不起這么多錢，如果贖買金額太低，貴族們肯定不干。

湖中仙女走到了臥室之內，十月底的季節，湖中仙女高塔的氣候也逐漸被寒氣籠罩，女神今天的裝扮素雅又不失一種高貴感，仙氣十足，她踩著乳白色的絆帶高跟鞋在房間之內漫步，女神皺著一雙好看的金色眉毛，伸手點著萊恩的額頭：“農奴的贖買金千萬不能太低，否則就連我都幫不了你。”

“沒錯，萊恩，你要知道，神的歸神，凡人的歸凡人。”湖神女巫莫吉安娜也說道：“如果這項舉措遭到所有的公爵集體反對，那么就算是女士的神諭都無法幫助你。”

“這筆贖金肯定不能少。”萊恩仔細思考了一下，說道：“我的建議是，首先，不能單單一兩年的努力就達到，其次，不同的公國經濟水平不同，也不能統一標準，這樣，我的領地，贖買一個人的農奴戶籍是十五個金克朗，如果是整個直系親屬，包括父母，妻子和兒女，那就一戶五十個金克朗，這個價格如何？”

湖中仙女仔細地思考了一下，這才點頭：“如果是這個價格的話應該是可以接受，你的領地之中農奴大多富裕，一些人拿得出這筆錢。”

“然后就是，首先在我的領地和溫福特公國進行試點，暫時不要推廣到全國。”萊恩見到湖中仙女贊成，松了一口氣，他接著說道：“我的領地和弗朗索瓦的領地是整個王國最富庶的地區，其次是波爾德羅，如果一切順利，再推廣向全國。”

“看來你都考慮得非常成熟了，我的冠軍。”湖中仙女贊許地連連點頭，她蓮步輕移，走到窗口，透過窗臺，將目光投向受到濃霧籠罩的遠方：“我只是要提醒你一下，千萬別讓農奴覺得太容易就可以取得自由身，同時也不能讓騎士貴族們覺得就算農奴們成了自由民，還是任他們宰割，這其中的尺度你需要把握好，別像你麾下的那個炎陽騎士一樣差點控制不住手下。”

“嗯，沒錯。”莫吉安娜對于湖中仙女的意志是完全遵守的。

莫吉安娜說的是當萊恩不在的時候，穆席隆公國的比奧卡里男爵胡安卡洛斯那里鬧出的一件事。

胡安在成為男爵之后自然就開始治理自己的領地，他將戰爭中的繳獲和萊恩賞賜的所有錢全部投入了自己的領地之中，然后就跟萊恩一樣有學有樣地招募農奴，組建步兵營，同時他還靠著驚人的外交能力說服了木精靈加入了戰爭。

一開始的時日很苦，穆席隆新建，胡安的領地治安問題嚴重，陰魂不散的吸血鬼殘軍，孤兒山丘之下的斯卡文鼠人，還有亞登森林之中的野獸人部落時有出沒，就算是作為治所的比奧卡里城堡也不能完全擺脫戰火，胡安不斷地發起治安戰，他有見于農奴步兵們作戰辛苦，于是提高了福利待遇，除了包吃包住之外還加發額外的軍餉。

胡安的好意并沒有讓農奴們感恩戴德，相反，農奴士兵們反而開始變得懶散起來，不愿意戰斗，他們在軍營之中享受了福利和領取了額外軍餉之后就對打仗沒興趣了，就算被趕上戰場也是消極怠工。

胡安很快發現了這個問題，他發現由于過高的軍餉使得士兵們不愿意賣力死戰，戰斗力下滑，年輕的男爵立即果斷地下令裁撤現有的步兵營，結果差點導致士兵嘩變，如果不是木精靈幫助胡安鎮壓，他差點被堵在一個酒館里面出不去！

此時胡安才意識到，為什么萊恩嚴格控制麾下農奴步兵們的福利和軍餉，一周十幾個銅幣的軍餉正好只夠每個禮拜休息的那天去酒吧消費一次，放松一下。

想要發財，想要晉升？想要能經常去酒吧喝一杯，改善生活？

賣力打仗！

這件事的結局是莫吉安娜介入，一口氣吊死了十幾個農奴才算結束，事情的結局不僅是莫吉安娜不愿意看到的，也是胡安和穆席隆人不愿意看到的，最后是三輸的局面，當胡安試圖再招募新軍的時候，領地內的農奴們已經不愿意再相信男爵的誠意，也不愿意接受福利被取消的結局，更是私下傳言胡安這個外鄉來的男爵水平實在是不行。

萊恩在得知這件事之后只是笑了笑，這算是成長路上的一個磨煉，希望胡安能夠從中吸取教訓。

“我知道了，我的女士。”萊恩站了起來，他走到湖中仙女的旁邊，和她一起望著高塔之外的濃霧：“我很清楚，我的一個兄弟曾經說過，再巨大的獎賞如果是無須挑戰隨手可得的便毫無意義。”

“很好。”湖中仙女主動挽住了萊恩的胳膊，女神張了張嘴巴，她突然發現，她已經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指導萊恩了。

這樣，也不錯呢，他成長地越來越快，自己和萊恩相遇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需要自己幫助的小騎士，而現在，他已經成長為了一顆蒼天大樹，不僅支撐著整個王國，而且還能有力地保護自己了。

湖中仙女任由自己長及腳踝的金色長發垂向地面，她拉著萊恩坐在壁爐前的沙發椅上，兩人就這樣在壁爐旁聊天，望著壁爐之內的火苗和燃燒的干柴，女神和萊恩仔細商量著細節之處，莫吉安娜聊了一會兒就下去休息。

萊恩朝著湖中仙女闡述自己的想法，他認為事實上，過高的福利對整個社會沒有好處。

當然，萊恩的本意不是說人們不能擁有福利，他不會說什么996是上輩子修來福報，不996就不是我萊恩的兄弟這種狗屁不通的，完全站在資本家角度的言論，那明顯就是資本家對勞動者的惡意恐嚇和威逼利誘，拿熱愛、福報、拼搏奮斗、社會責任這種避重就輕，扭曲重點的話來掩蓋自己丑惡的真面目。

萊恩認為的是，太好的社會福利，會對人的工作積極性和勞動效率造成極端的負面影響。

比如他前世的某個著名的古國。

這個古國的福利曾經有多好？

全民醫療免費、教育免費，一年發十四個月的工資，每年可以帶薪休假一個月，40歲開始就可以領養老金。

結局呢？沒人努力工作了，所有人都忙于享受福利，反正努不努力都享受差不多的待遇，誰還努力工作？

債務危機，經濟崩潰。

人都是有惰性的。

說起這件事，萊恩朝著湖中仙女問道：“莉莉絲，奧蘇安那邊也是一樣的么？人們享受著高福利，高收入？人們沒有貴族和平民之分？”

“怎么？萊恩，我的冠軍，你還想要訪問奧蘇安？”湖中仙女笑意盈盈，她太享受這種和萊恩獨處的時光了，聽見萊恩的詢問，女神來回地晃動著自己的一雙黑絲美腿，她拉著萊恩的手，用芊芊玉指在萊恩的手心輕輕一點：“高等精靈的社會不是人類可以模仿的，萊恩。”

“如果有機會訪問奧蘇安，那為什么不呢？”萊恩頗感興趣地說道：“據說高等精靈的首都洛瑟恩是全世界最輝煌也最偉大的城市，鳳凰王庭和阿蘇焉主神殿都建在那里。”

“貴族和平民？你想多了，高等精靈比任何種族還講究血脈和家族譜系，在高精看來，血脈就是一切，洛瑟恩現在外來人比本地人都要多……阿蘇焉的神殿建在洛瑟恩城外的一個小島之上，并沒有建在洛瑟恩城內。”湖中仙女稍微思考了一下，連連搖頭：“但我可以肯定，阿蘇焉不會歡迎你的，他不僅不會讓你進入他的主神殿，甚至會讓鳳凰守衛隊長卡卓因驅逐你，”

“為什么？”萊恩有些奇怪。

“你現在的實力已經可以威脅到他了，而且阿蘇焉肯定不會喜歡你，他只會讓他喜歡的人進入他的神殿，去看他留下來的一系列壁畫和預言卷軸。”湖中仙女似乎對阿蘇焉滿懷著厭惡：“你渴望改變，渴望去阻止悲劇和毀滅的發生，而阿蘇焉則認為世界萬物的結局早已注定，他討厭有任何人去干涉既定的道路，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那就坐著等死是么？”萊恩聽了湖中仙女的話之后，回想起這位高等精靈天堂系主神的所作所為，實在是無話可說。

“阿蘇焉認為，世間萬物從誕生到毀滅都有自己既定的規律，眾神不應該干涉。”湖中仙女點頭：“阿蘇焉早已預言出了混沌邪神將毀滅世界萬物，終焉之刻會使得這個世界迎來終結，一萬年前，祂就將精靈的歷史全部刻在了壁畫上，甚至包括巫王馬勒基斯的背叛，但是所有看過壁畫和預言卷軸的高等精靈都必須發誓終身服侍阿蘇焉并保持沉默，那更像一個詛咒，因為沒有精靈可以擺脫，他們就此成為鳳凰守衛，終身守護阿蘇焉的主神殿。”

“果然，我們只能靠自己。”萊恩點頭，他明白湖中仙女的意思。

“如果你只是想要去洛瑟恩參觀游覽一下，那沒有問題，但如果你想要在那邊得到歡迎，尊重和討論一起對抗混沌的方法，那是想都別想。”湖中仙女冰冷地告訴萊恩一個血淋淋的現實：“你引以為傲的功績在高等精靈面前不值一提，戰爭領主泰瑞昂不會聽你的，一句都不會，你也別想見到艾拉瑞麗，‘低賤’的人類永遠不可能步入阿瓦隆，永恒女王的宮殿，除非入侵，冷酷者艾薩里昂和卡勒多親王伊姆瑞克也是，你與其在高等精靈身上下功夫，還不如寄希望于你的那個暗精女仆，看看她能不能號令蒼白女王的冥府大軍和精銳劊子手。”

“哈哈哈哈”萊恩甚至笑出了聲：“我明白了，是我想多了，莉莉絲。”

“如果阿蘇焉愿意聽我的，很多悲劇都不會發生，如果精靈諸神們能夠放下高傲和成見，團結起來，那么凡世也至少會多幾分勝算，但我一次接一次地失望，最后選擇來到布列塔尼亞，從月之女神莉莉絲變成了湖中仙女，就是為了新世界計劃。”湖中仙女嘆氣道：“現在好了，新世界的計劃已經因為你和你父親的出現，就像美夢的泡沫一樣破碎了。”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莉莉絲。”萊恩的手握著沙發的扶手，看著壁爐里面的火苗：“你接下來計劃怎么做？需要我的配合么？”

“我現在暫時沒有計劃，但我有一個想法。”湖中仙女伸手輕輕地整理著自己的裙擺，她踢掉黑色絲襪玉足上的絆帶高跟鞋，雙手抱膝，蜷曲著坐在沙發椅上：“萊恩，你會全力支持我的，對么？”

“你先說你的想法是什么？”萊恩吐槽道：“否則我總是不太放心啊，我的女士，你一向想法很多。”

“我在想，我們或許可以找機會，竊取阿蘇焉的神火！”湖中仙女國色天香的鵝蛋臉上流露出一絲狡黠：“既然阿蘇焉不想作為，不想盡力，那我們就想辦法把他換掉！”

“萊恩，你和我一起，創造一個新的阿蘇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