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陛下欲取之,何惜之有

孤寂的寒風吹過了山口，蒙特弗爾高山上的草甸在風中搖擺，遠處云霧中的灰色山脈群峰積雪終年不化，著名河流格瑞斯莫瑞河就從蒙特弗爾城下流過，途徑吉索萊奧克斯、穆席隆匯入大海。

蒙特福特公國位于格瑞斯莫瑞河的上游，不比在穆席隆入海口那里少了幾分磅礴浩蕩之意，但是水流湍急，怒濤排岸，亦多了幾分奇險之感。

布列塔尼亞圣戰軍全營致哀，為布列塔尼亞元帥，老近衛軍統帥貝特朗的病死而哀悼。

而這其中，沒有人比老近衛軍代理統帥雷蒙更加悲傷。

雷蒙，一個出自里昂納賽公國的逃奴，餓著肚子的家伙帶著自己的老母親和弟弟一起逃出了村落，朝南逃，一路上經歷了難以想象的困難，最終逃進了夏隆森林。

在那里，他迎來了新生，老母親和弟弟托馬斯都迎來了新生。

他的母親今年已經六十多了，身體卻很健康，弟弟托馬斯現在是穆席隆的大工程師，現在隨軍中。

雷蒙本人更是已經位列圣杯近衛，作為老近衛軍的副帥和代理統帥存在，從一個泥腿子到圣杯近衛，他的故事激勵了一代又一代的布列塔尼亞農奴，告訴他們即使是鄉下的泥腿子，只要努力也會有成為圣杯近衛的那天。

很雞湯么？即使并不，因為有太多農奴靠著戰爭脫離了賤籍，逆天改命了。

而對雷蒙來說，貝特朗就是他亦師亦友的存在，在他到吉恩城的時候，便是貝特朗帶著他融入了本地，雙方一直都在一起并肩作戰，貝特朗從軍士一直升到游俠騎士、王國騎士、男爵、塔爾神選、伯爵、元帥，雷蒙一路緊跟著從一個逃奴、木工升到到現在的老近衛軍副帥。

貝特朗在雷蒙的心中像導師、像朋友、像親人、像戰友，還像父親。

雷蒙幾乎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悲傷，他支開了眾人，一個人獨自坐在一片草叢中，流著淚，他已經哭不出來，他今年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這些年來什么都經歷過，老近衛軍的統帥將自己蜷縮在草叢中，盛夏的夜晚難言寒冷，他卻感覺到很冷。

只剩下風吹過群上的呼呼聲和吹過高山草甸的沙沙聲。

一個個和貝特朗相處，兩個人一起說笑，一起戰斗，一起高興，一起喝酒的時光從雷蒙的腦海中急速掠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雷蒙的身后傳來了腳步聲：“雷蒙？他們說你不見了，原來你在這里。”

“拜托了，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好么？”雷蒙下意識地說道。

“哦？就準你一個人懷念貝特朗？”來人坐在了他的身邊，將一個玻璃瓶放下：“雷蒙？”

雷蒙從臂彎中抬起頭，在模糊的淚眼中，他看見了騎士王萊恩那熟悉的容顏，雷蒙嚇得趕緊想要站起來，萊恩卻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們喝一杯？”

“我……”雷蒙一開始想要拒絕，可見到萊恩的眼神，他就知道，偉大的太陽王這不是在詢問他的意見，而是通過和藹的詢問提出不容置疑的決定。

王很多時候和藹地和你商量時，他不是真的打算和你商量，他只是尊重你給你臺階下罷了。

而這就是王，締造了無數軍事奇跡、經濟奇跡的王！

萊恩坐在了雷蒙的身邊，騎士王沒有什么架子，他取出兩個馬克杯，給自己倒了一杯帕拉翁人頭馬干白蘭地：“來，干，一杯敬我們的終極俠義戰爭，一杯敬我們逝去的元帥貝特朗。”

“我……”雷蒙看著馬克杯被倒好了酒，忍不住再度流淚不止：“我只是……”

“生死自有天命，不要悲傷，雷蒙，貝特朗只是化作了天上的星辰，他會永遠地守護著我們，來，干！”萊恩再度舉起了馬克杯。

“干。”雷蒙沒有再多說，一杯人頭馬下肚，火熱的酒液、甘醇的芬芳、悠長的回味令人迷醉，同時也讓回憶愈發清晰。

“一路走來的這些日子，我如今想起了仿佛昨日。”萊恩放下了馬克杯，國王笑道，眼中有淚：“我想起了我的養父諾曼，帶著我和獵犬進入諾德的森林中打獵，當時我包得像個球，一腳深一腳淺。”

“我想起了我慢慢長大，在拉普蘭戰役中第一次立下功勛。”

“我想起了我和野獸人獸王尖牙哥爾的戰斗，我拿著一把戰錘和它打了大半天，終于打碎了它的腦袋。”

“我想起了一樁樁一件件，馬林堡，庫羅納、吉恩、穆席隆、黑石要塞、拉梅森內爾修道院、惡地八峰山，我想起奧蘇安，想起莫特金最后的吶喊，想起了奧比恩和魔古爾，還有斯卡文鼠人和西格瓦爾德。”

萊恩同樣回憶著過往，騎士王眼眶發紅，他望著夜空：“五十年前，我也是這樣，自己一個人，獨自望著夜空……我只想說，現在的記者真是一點也沒有經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萊恩笑了出來，笑得眼淚直流：“現在貝特朗也走了，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來來不及道別，誰知道當年最美麗的那朵花，是否還是如今現在的這朵呢？”

“陛下！”雷蒙也抹著眼淚，他沉默良久：“您能回答我一個問題么？”

“說？”

“我們還需要贏得多少勝利，我們還需要擊敗多少敵人，才能夠真正迎來和平呢？”

“war。”萊恩微微搖頭：“生命并非天賜于，和平并非理所應得，它們只是我們從這個黑暗深邃遙遠的冰冷宇宙中奪來的戰利品罷了。”

“如此殘酷，這就是凡人的宿命？”雷蒙接著問道。

“得知貝特朗死了之后，我想起了很多人。”萊恩沒有回答雷蒙的話：“我想起了那位冒著生命危險告訴我有雨季的獵人德尼，想起了最早跟隨我的洛普斯、奧利維爾，想起了那位驕傲的半精靈艾斯特爾，想起了舍己為人死了繼續騎馬奔跑的赫克斯，想起了博德里克、達武、羅科索夫斯基、呂西安他們，甚至還有馬休巴德那個家伙，凱姆勒海因里希，八峰山戰將史卡斯尼克、獵頭者奎克，哦對，還有黑鐵莫特金。”

“如果一切能夠停留在安米爾之戰前，我們和魔古爾決戰前的閱兵時刻多好啊，十大元帥俱在，軍容鼎盛，那該多好啊。”萊恩笑道。

如果一切能夠停留在帝皇的大遠征，二十一個原體全在，帝皇本人親自統御禁軍，馬卡多為首的官僚團體全力支持，人類帝國在大遠征中再現黃金時代輝煌的那一刻，該有多好啊！萊恩如是想到。

雷蒙不知道萊恩在想什么，他只是默默地點頭，安米爾之戰才是布列塔尼亞軍隊的巔峰，當時十大元帥全在，所有精銳部隊全部滿編而且全都是百戰老兵，之后的斯卡文入侵和毀滅之種之戰雖然贏了，但一個個優秀將領的戰死離去，還有數目巨大的老兵損失，布列塔尼亞的軍隊質量其實是下降了。

但如此烈度的戰爭，除了混沌以外，誰敢說自己的軍隊質量沒有下降呢？

萊恩和雷蒙不再說話，你一口我一口將人頭馬喝完。

“一切還是要向前看。”萊恩起身，雷蒙似乎有種錯覺，剛才那個多愁善感的萊恩消失了，那個英明果斷無所不能的太陽王又回來了，雷蒙只聽到他說道：“最高統帥部決定了，由你來擔任老近衛軍主帥！升任布列塔尼亞元帥！洛希爾為副。”

雷蒙只覺得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他趕緊站起，下意識地想要單膝下跪：“不，陛下……最高統帥部，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我雷蒙蒙巴頓一介里昂納賽的逃奴何德何能？”

“那貝特朗一介巴斯托涅逃奴何德何能？我萊恩一個諾德鄉巴佬大錘何德何能？”萊恩轉過身言：“大家已經研究決定了。”

“……是！”雷蒙跪下從萊恩手中接過元帥權杖，他突然喊道：“我有一句話，請陛下聽完再走！”

“說。”萊恩停下腳步點頭。

“此生此軀皆屬于陛下所賜，本就是向陛下借予，眼下陛下欲取之，何惜之有！”雷蒙吼道，新任布列塔尼亞元帥發下了效忠的誓言。

聽到雷蒙的這句話，萊恩怔怔站在原地，帝皇冰冷殘酷的表情出現在了原體的腦海中，帝國宰相馬卡多譏諷嘲笑、慈愛祥和的蒼老面孔出現在萊恩的腦海中。

陛下欲取之，何惜之有？

卡爾多迪亞哥的容貌出現在了原體的腦海中，歷代灰騎士至高大導師的身影接二連三地出現，他們有的都已經逝去萬年了，可跨越時空地的一點靈明依然響應了原體的呼喚。

陛下欲取之，何惜之有？

良久之后，萊恩方才輕輕地言道：“不錯，陛下欲取之，何惜之有。”

當天晚上，屬于布列塔尼亞的紅藍金頂大帳中。

一場真正激烈的大戰才剛剛結束。

柔軟的大床之上，萊恩從身后擁著自己的妻子蘇莉亞，將手放在她的黑絲美腿上摩挲著，享受著超薄絲襪傳來的絲滑和彈手的肉感，萊恩輕輕地喘著氣，從身后貼著妻子被汗水染濕的亮金色長發，感受著余韻。

“萊恩，你怎么了？”蘇莉亞享受著丈夫對自己的喜愛和迷戀，同時也有點嫌棄地想要將這個粘人精推開，騎士王后只覺得有點好笑，有點得意，又有點奇怪。

自己這丈夫出去給雷蒙冊封了一個元帥之后回來就不知道怎么了，自己還在辦公就急色得要命，將她攔腰抱起直接朝內帳走，搞得大家都有點尷尬趕緊退下，女仆長西爾維婭在大帳外站崗，內帳整整搖了2個小時才停下。

蘇莉亞倒是不怎么介意，她和萊恩本就是夫妻，而且她也很喜歡萊恩主動疼愛自己，更喜歡萊恩有委屈或者不高興第一反應是來找自己，但問題還是要問清楚的，女騎士慵懶地說道：“是不是遇見了什么麻煩事？”

“元帥真是個高危職業，這次終極俠義之戰，不知道又有誰會犧牲。”萊恩難過地說道：“貝特朗的事我不清楚，我還以為他只是小病，他那么強壯的人，怎么就突然一病不起，我們還沒來得及去看他，他怎么就死了呢？”

“生命無常，親愛的，你別責怪自己。”蘇莉亞轉過身將萊恩的腦袋壓在自己飽滿的渾圓上：“貝特朗的死，我們都很難過，他是個偉大的人，更是我們立起來的，讓農奴們看到晉升希望的旗幟和標桿，讓雷蒙接任也是，這件事你有什么錯呢？”

“我知道，但我還是……”萊恩咬著牙，他還是自責，他是灰騎士原體，他的靈能力量僅次于帝皇和馬卡多，他本以為他可以做到任何事，但現在十大元帥依然有六位離開了。

他現在有些理解基里曼那么完美和超群的人，偶爾也會把自己關在馬庫拉格之耀深處，看著自己昔日子嗣和下屬的東西，默默傷心流淚了。

“貝特朗一定沒有后悔追隨過你，正如我沒有后悔嫁給你過一樣。”蘇莉亞溫柔地說道：“親愛的，我們夫妻私下這樣沒關系，在外面可千萬不敢這樣，整個騎士道圣戰軍，終極俠義之戰的核心士氣都在你身上，父親為首的一半左右騎士更傾向于保家衛國的。”

“我明白。”萊恩反過來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再來一次？”

“嗯……”蘇莉亞臉色微紅地點頭，雖然騎士王后不愿意說，但她確實很享受和丈夫的私密時光：“先等等，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換條絲襪，你也是，我們剛才出了好多汗，黏黏的不舒服。”

“好！”萊恩翻身起來，夫妻兩人安排人去準備熱水洗了個鴛鴦浴，夫妻剛剛出浴打算下半場，就有人來打擾他們的私密空間了，女仆長西爾維婭打開了帳篷大門：“陛下，夫人。”

“叫萊恩。”萊恩看了一眼西爾維婭，他的女仆長：“不然‘棍棒’伺候。”

“木精靈林地領主阿拉洛斯來了。”西爾維婭無視了萊恩的告誡，趕緊說道：“他帶著五百騎抵達，就在帳篷外面。”

“什么？”萊恩站了起來：“快請！”

阿拉洛斯走了進來，他神色顯得很消沉，木精靈英雄奉莉莉絲之命前來告訴萊恩，森林之王奧萊恩已經死了，他麾下的狂野騎兵全滅，永恒女王艾拉瑞麗決定嫁給馬勒基斯，雙方即將舉行婚禮，莉莉絲預言屬于精靈的最終之戰即將到來，她讓阿拉洛斯帶著自己的私人部曲前來跟隨著萊恩進行終極俠義之戰。

森林之王奧萊恩，死了？

被凱恩化身，手持凱恩神劍的泰瑞昂所殺？

三精即將歸一？黑暗鳳凰王馬勒基斯要和光芒四射的永恒女王艾拉瑞麗結合？

萊恩被一系列的消息驚呆了，太陽王當即將靈魂浸入亞空間的風暴之中，嘗試聯絡莉莉絲。

可惜并沒有用，他聯系不到奧蘇安那邊，那里現在盡是一片血色和混沌四神的嘲笑聲。

萊恩還待再探，一股鋒利至極的殺意從遠及近，瘋狂至極的吼聲中浸透了無盡的怨毒和折磨，在風暴的中心，一位扭曲的，一只手不斷地滴著鮮血的神祇手持著燃燒著殺戮火焰的凱恩神劍，朝著全亞空間不斷地發出怒吼。

那是泰瑞昂的聲音！

阿拉洛斯頓時覺得兩眼一黑，吐血倒地，萊恩則是勉強可以頂得住，他辨認著泰瑞昂在說什么。

只聽得奧蘇安攝政王懷著無盡怨毒，朝全世界所有人宣戰：

“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可報天！”

“殺，殺，殺，殺，殺，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