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眼底毫無波瀾,端起茶杯喝了口。
“衛淵?誰?”
語氣冷淡尋常。
饕餮大笑道:“這,山主有所不知,這衛淵原名叫做淵,是當年涂山部的戰奴,后來因為陶器的手藝,又再治水的時候做了些事情,反正最后成了涂山氏的人。”
“后來因著不知怎么和昆侖山的小天女有了關系。”
“那小天女拼著被關了一千年的時間也拿了昆侖山的不死花給那涂山淵服用下來,這才兜兜轉轉地活到了現在,在這人間也修行出來了不少的本事。”
“哈哈,要我說啊,既然有這一重關系,還不快快去昆侖找西王母入贅去,認下這一門親事,這大變之機,緊緊追著西昆侖,做個昆侖山的上門女婿,說不得也就成神了。”
“一個字,慫!”
衛淵:“…………”
論從對頭嘴里聽到自己的八卦該怎么做?
衛淵略作沉吟,如果換成是他自己的性格。
這個時候應該默不作聲。
但是想一想畫面里面鋒芒畢露,直接連天帝都不放在眼里的劍客。
衛淵微微后靠,語氣平靜冷淡,道:“所以,你來找我。”
“是怕了?”
饕餮話音戛然而止。
一雙虎目深深注視著衛淵,白發劍客眼眸冷淡如常,似乎完全不曾將饕餮放在眼中,那種孤傲之氣撲面而來,饕餮突然大笑起來,道:“怕?當然不怕。”
“我恨不得活吞了他。”
“但是終究得小心防備他人間的手段,窮奇梼杌都可以算是栽在他的手上,如果能更穩妥一些,那當然更好,再說了,這人和昆侖多少有些關系,閣下幫我也就是幫你自己,最后,我也想要和山主結交一番。”
饕餮的邏輯很簡單。
至少在不吃飯,或者祂的腦子沒有被吃東西全部占據的時候。
饕餮是有智商的。
衛淵淡淡道:“好處。”
饕餮怔了下,反應過來,道:
“此人是昆侖一系的,你除去了他,往后也是好事一樁啊。”
白發劍客言簡意賅:“不夠。”
饕餮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似乎絲毫不放在心上,爽朗道:
“那么,你要什么東西,盡管說來。”
衛淵道:“我要的東西,可不一般。”
對于這樣的說法,饕餮完全不放在心上,就算是未來能做到囚禁西王母,以昆侖為劍的事情,現在也就是個剛剛繼任為昆侖山主的凡人,這樣的凡人,能有什么眼界,能提出什么要求?
貪財為饕,貪食為餮。
這家伙其實很小氣。
可面對一介凡人,祂還是要端著四大兇神的架子的。
是故作大方道:“你要什么,盡管說來。”
“我都滿足你!”
衛淵語氣平淡,道:“女媧造人之黏土。”
饕餮的手掌抖了下,臉上爽朗的微笑略微凝滯,像是祂的大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對面說出的這個名詞代表著什么,好似連食欲都給一下子嚇回去了,僵硬道:
“這個東西,價錢可是比那衛淵的性命要重得多了,換一個,換一個。”
“拿不出來嗎?”
衛淵不置可否:“那么,長生不死之藥。”
饕餮沉默,道:“你要這個做什么?”
“昆侖山主,壽命本來就已經很長了。”
衛淵淡淡道:“我自有親朋。”
饕餮無奈道:“這……尋常延壽的丹藥倒是有,你想要的長生不死之藥,就只在大荒或者昆侖園圃那里有,大荒那里是鳳凰在守著,昆侖是陸吾神,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拿到,再說了……”
祂有點說不下去。
衛淵也突然明白過來……
再說了,真拿到了不死藥。
饕餮自己會不嘗嘗味兒?
你信?
鬼都不信。
饕餮見了鬼怕不是都能拿鬼油炸了做零嘴。
衛淵沉默了下,道:“那么,九州氣運之金鐵。”
饕餮臉色有點不好看。
屬于四兇大兇神的闊氣有點繃不住了。
又沒有。
而后略有奇怪,這東西具備有人道氣運,當年就用來做兩件事情,一件事情是鑄造九鼎,第二件事情就是鑄造封印四方諸神之一水神共工的強大封禁,饕餮上上下下注視著衛淵,狐疑道:
“…………你要這個做什么?”
當然是封印共工。
衛淵言簡意賅,遵循人設,冷淡道:“鑄劍。”
這兩個字,加上昆路玉璧曾經彰顯出來的,那直接抽取昆侖地脈為劍的霸道行徑,完美地解釋了衛淵想要這些材料的理由,饕餮放下心底的狐疑,尷尬道:“這,這個……”
“我是聽說有過這東西,但是不在我手里。”
“不過,你既然要神兵,我倒是知道一柄劍,那是殺死窮奇的猛人留在西山界氣柱上的佩劍,現在代替窮奇地之四極的位置,你如果想要的話,可以把那東西拔出來。”
地之四極,窮奇梼杌已死,窮奇被泰阿劍鎮壓作為替代。
梼杌的權柄被夸霖以女兒國秘法激發,短暫沒有問題。
而聽饕餮毫不在意的話,似乎是要將鎮殺窮奇的泰阿劍拔出。
衛淵語氣平淡:“那樣,氣柱崩潰,山海和人間融合加快。”
饕餮帶著笑,滿不在意地道:“加快就加快了,怎么,閣下在意?”
衛淵挑了挑眉,品出了這一句話里面對于立場的試探,回答道:“我還不想現在對上昆侖。”
饕餮品砸了下這句話,爽朗大笑道:“閣下說得倒是也對。”
“這樣,你我簽下契約,等我除去了那衛淵,就將你想要的金材給你弄來,我確實知道混沌那里似乎是有剩下的部分,好像是當年軒轅帝鑄劍剩下的,應該也能用。”
好交易!
只要我殺了我,我就可以從殺了我的人手里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衛淵心中吐槽。
維持著冷酷自傲的劍客模樣,搖頭道:
“不可,若你始終不殺,我豈非永遠要被你吊著,就這一次。”
饕餮想了想,道:“可以,但是你出手一次,我只能保證給你帶回來一部分,當然價值上絕對讓你滿意,如何?”
衛淵做出沉吟的模樣,最后點了點頭,淡淡道:
“尚可。”
這種讓敵人為自己打工找封印另一個對手的材料的感覺,實在是有點點舒服,衛淵心中感慨,饕餮緩聲道:“那么,到時候,我將會引誘他前來昆侖地界,山主你在此地能得天地之助力,那衛淵絕想不到你的存在。”
“彼時,我故意賣一個破綻給他。”
“他要是攻擊我,則自己必然受到牽制,也會露出破綻。”
“到時候山主你再趁勢出手,就可一擊建功。”
“我們兩面圍剿,同時出手,必然可以將他一次性拿下。”
很好。
昆侖是我的主場,你來這里賣破綻。
非常好。
衛淵喝了口茶,點了點頭,道:“可以。”
饕餮和衛淵就此簽訂了契約,而后這大兇大笑起來,突然手掌一抓,空中裂開一道不大的山海裂隙,嘩啦啦一下墜下來許許多多的兇獸,他道:“難得能夠來這兒見到你,一見如故,投緣,投緣。”
“來,好好吃一頓。”
“我也見見山主你的手藝。”
饕餮故作豁達。
衛淵挑眉,對方提出的要求很正當,況且還是彼此締結合作的時候,他如果在這個情況下拒絕似乎又有些刻意,但是經他手做出來的菜,饕餮恐怕會猜測出什么。
衛淵若有所思。
旋即看到這些兇獸里面一只畢方鳥,腦海中豁然浮現出一張爽朗大笑的面龐,神色平淡,應允道:“可以。”
“但是我不擅飲食,味道恐怕尋常。”
饕餮爽朗大笑道:“哈哈哈,味道尋常,再如何尋常我也可吃下。”
這可是山海妖獸,肉質鮮美,孕育靈氣。
難吃?
再難吃能難吃到哪里?
片刻后,當饕餮看著眼前一盤一盤黑色的物體時候,沉默許久,抬起頭看了看面不改色的衛淵,又低下頭看了看這些食物,道:“………這是,剛剛我拿出來的那些?”
衛淵點了點頭。
禹王親傳烹飪術。
唯一烹飪方式·烤。
熟度:介于生肉到焦炭化合物之間。
將燭九陰逼出了不食不寢不息的傳言。
“請。”
饕鬄哈哈大笑道:“其實閣下過謙了,沒有那般夸張,比如說,這,這看起來……”
祂看了看黑色的外表,轉口道:“這聞起來……”
鼻子動了動。
說不出來。
衛淵語氣冷淡道:“閣下讓我做飯,又故作言辭。”
“是何意?”
饕鬄語氣頓了頓,只好道:“這,那我便不客氣了。”
祂張開大口,囫圇而吞,將這些食物很快就一掃而光,似乎滿足地拍了拍肚子,道:“今日能夠和山主相見,心中愉快得很,那么兩日之后的事情,就擺脫閣下了。”
旋即渾身煞氣一裹,瞬間就破空離去。
回到北山界后,大兇饕餮負手而立,自語道:
“看來,不可能是最糟糕的情況。”
“應該和那廚子無關。”
相較于窮兇極惡的窮奇,心思奇詭狠辣的梼杌,以及行事莫測的混沌,四兇當中絕無僅有的大混子饕餮腦子也是比較謹慎的,活了那么多年,再如何也要防止自己假裝賣破綻結果真把命賣出去的可能。
“那廚子就算故意做差,也會殘留本能的技巧。”
“不可能做出這種東西。”
饕餮低語。
然后猛地扶著腰,一下彎腰,張口:“嘔……”
生吃都不可能那么難吃啊!
回憶剛剛那一頓飯。
一口氣吃了那么多,饕餮面容有些扭曲。
寄俯于他袖袍的妖怪出來,連忙給祂撫背,一邊不忿道:“這,那昆侖山主做的,不就是燒焦的炭塊嗎?!”
“胡扯!”
饕餮低語呵斥。
而后痛苦道:“炭塊沒這么難吃。”
炭的味道很純的,木炭還有一種果香氣。
而今天所吃的食物,混著雞腥味和魚腥味的炭,里面還微妙地混合了某種無法忽略的苦澀味道,一想起來,饕餮就覺得腹中一陣翻騰,忍不住又是一張口:“嘔……”
人間·西昆侖。
衛淵看著桌子上滿滿當當的飯菜都被一掃而空,忍不住感慨道:
“不愧是饕餮。”
西王母現身出來,淡淡道:“我還以為你要殺了他。”
衛淵搖了搖頭道:“現在還沒有把握。”
西王母本要踏前。
微不可查皺了皺眉,然后收回了右腳,抬手以袖掩鼻,道:
“你給他做了什么?”
衛淵道:“禹的菜……”
他忍不住感慨道:“我記錄了禹做的所有菜,基本分有兩種,一種是只有禹能吃得下去的,一種是禹都不吃的,這么多東西,足足是禹的十倍飯量,拳是禹都下不了嘴的東西,饕餮居然全部吃了下去,還面不改色。”
“不愧是祂,厲害。”
西王母淡淡道:“你能靠這么近,也很厲害。”
衛淵嘴角抽了抽,道:“事實上我已經到極限了。”
他直接封閉了自己的嗅覺,可似乎是心理因素,仍舊感覺到那股子扭曲的味道在自己眼前盤旋,眼睛都有些發酸,勉強處理了這些食物的盤子,衛淵吐出一口濁氣,認真思考接下來的問題。
距離饕餮回來只剩下兩天。
這個時間段,要閉關靜修,提升對于昆侖之力的掌控。
衛淵想了想,在昆侖秘境之中布下了陣法,坐入昆侖的靈地,感覺到了靈氣濃郁,吐出一口氣來,雙目微闔,只是不知為何,現在居然還無法入夢,似乎是燭九陰還沒有準備好?
衛淵心底突然本能察覺到了一絲絲不對勁。
而后,一陣混混沉沉的感覺浮現心頭。
他進入,不……
他被一把薅住衣領子,拖入了自己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