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被束縛的猛虎重新磨礪爪牙,這四個人的氣勢幾乎是轉眼便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少年謀主視線落向那邊的長乘和錢來山神身上,嗓音溫和卻不容質疑:“兩位,還請回避。”
平時溫和,至少是看上去很好說話的少年謀主,此刻聲音卻帶著一種讓人難以忽略的分量,山神和水神都只好暫時離開,不過好在沒有被水鬼叉出去,至少是保留了神靈的尊嚴。
諸葛武侯袖袍一拂,白澤提供的詳細版本大荒地圖直接在桌子上展開,并指一劃,鑿齒的行軍路線直接浮現上空,幾乎是同時,四位名將同時低語:
“圍殺。”
“穿插。”
“突破后反圍剿。”
“正面沖擊前軍,以破其氣。”
四根手指同時在畫卷上一劃。
不知是否是巧合,整個連綿的軍勢突然就在衛淵的眼前被切割完成,抻面突破,以滅其氣勢,而后采取多線穿插,合流反向圍剿,最終逐個擊破,武安君道:“我們的兵力,有多少?”
阿亮伸出一根手指。。
武安君道:“一萬?”
白衣謀主搖了搖頭:“不,是十萬。”
“十萬,這么多?”
武安君有些驚訝,而阿亮緩聲道:“十萬,多嗎?這是整個神州道門全部的積累,至少占據了全部積累的七成,這些里面,真修所化的陰將,只占據到了百分之一不到。”
“剩下的部分,都是陰兵。”
“是那些真修生前度化的諸多惡鬼陰魂,真靈回歸天地,只剩下了身體的本能還殘留著,最終以特殊的秘法符箓,經過數十年的洗練供奉,化作了護法陰兵。”
“陰將尚可一戰,陰兵的實力幾乎忽略不計。”
“只是能給諸位提供軍陣加持罷了。”
武安君沉默了下,道:“我等會盡力將他們帶回來……”
少年謀主道:“錯了,你們,不能回來。”
他手中的羽扇在地圖上微微一掃,道:“大荒諸多國家被抽調出了大軍,號稱百萬之眾,其中甚至于不乏非人之族,以堂堂正正的浩大之勢以攻我等,這樣的事情肯定是牽扯到了整個大荒。”
“這是個機會!”
曾經以一己之力,靠著十分之一的根基逆伐九州的男人眼底散發灼熱的光:“而相對應的,一旦我等能夠徹底正面擊潰這百萬之軍,不必圍剿,只需要斬其將,奪其氣,則大荒內部,必生隙亂。”
“亂則有變,變則為機。”
“機不可設,設則不中。”
“我要你們幾個,在完成此戰之后,率領這十萬英魂在大荒后方行動,兵家之中,若是處于必死之地,在敵內腹,該要怎么做,亮相信,不需要亮多說。”
“我不會在這個時候指點你們,做什么微操。”
“因為我相信諸位的戰力。”
白衣少年取出道門兵符,遞過去,而后指了指桌面上的地圖,道:“七成兵力交給武安君,拜托你負責正面,為主軍;云長,你率領兩成,在此處,左翼突襲輔助;張將軍,剩下一成來自于龍虎山的精銳交給你,在敵方陣勢打亂的時候,你從其后方沖鋒。”
“以及……”
少年謀主有條不紊地交代著。
武安君統帥率最高,當率領七成軍隊的時候,本體實力也會隨之暴漲,關云長本身曾經在歷史上具備有在大軍交鋒的時候,萬軍從中取上將軍首級這個恐怖的記錄。
其統帥率也不斷提高,后期也是寥寥幾人,在三國末年靠一己之力發動大型戰役能力的統帥。
張遼相對而言就只是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兵形勢。
統帥兵馬太多,反倒是拖累。
衛淵很容易弄懂了阿亮的安排,只是似乎總是覺得忘記了什么,最后項鴻羽終于按捺不住,緩聲道:“諸葛武侯,我呢?!”
少年謀主訝然道:“這,亮乃季漢之人,而項王和高祖為敵,亮怎敢貿然指點?”
項鴻羽:“??!”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說這個?!
我褲子都脫了,就這?
至于劉邦的事情。
項鴻羽在自身真靈記憶復蘇之后,對于這一點未嘗沒有什么芥蒂。
可是這被少年直接點出來,反倒是有些被看破了似的,不愉沉聲道:
“羽雖是一介莽夫,卻也知道輕重緩急,此戰是為了炎黃,大義所在,項某怎么可能會被往日的恩怨情仇所影響?”
少年謀主訝異道:“果真如此?”
“項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我可立下軍令狀!”
“好!”
阿亮羽扇微搖,道:“既如此。”
“項王的話,還請暫且留下,亮另有要事,非項王不能承擔。”
“哈?!!”
寫下軍令狀的項鴻羽張了張口,有種一拳打空的感覺,最后看到少年謀主神色沉重,還是點了點頭,暫且按捺住了自己內心的焦躁,唯獨衛淵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阿亮這家伙,打算要讓韓信和項羽組隊。
嗯,現在項羽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以前的恩怨情仇不會再提。
還立下了軍令狀。
所以說……
阿亮,你挖坑的手段怎么會這么順手?
你為什么可以一臉純良地給人挖坑?
而且項鴻羽就這么一腳進去了,而且,這家伙還是主動跳進去的?
順便還寫了軍令狀,那不就相當于自己跳了坑,還把自己給埋了?
阿亮,你好卑鄙!
項羽傲慢而自矜,但是有一點,這家伙很守諾,立下軍令狀,再加上這么多人看著,他的傲氣都不會允許他反悔,而兵仙韓信,嗯,眾所周知兵仙韓信的情商基本為負,遇到阿亮,可能會第二天就非常愉快地跳坑了。
然后兩人在遙遠敵國之中生死相交,必須全面依靠彼此。
被設計得死死的。
比阿亮統帥更強大的,都沒他情商高。
比他情商高的不如他有才華底蘊。
除了壽命之外,橫著比豎著比都兩個字,無敵。
最終阿亮拍了拍手,把地圖交給幾位將領,道:“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是靠得利益交換和大勢的壓迫,這也是亮素來喜歡的,堂堂正正,陽謀之師,但是這一次,我們并沒有上兵的選擇。”
“這一次只有勝,不準敗。”
“三天時間,三天之后出發,諸位還有三天時間去熟悉戰略地圖。”
“關于地形,天象,以及周邊具體形式的各類問題,這三天亮的助手白澤將會負責為諸位解答,三天之后,就要開始了,另外,如果需要各種兵器的話,亮這里也有。”
“什么?”
衛淵怔住,抬起頭,看到少年輕描淡寫從袖袍里面掏出一枚令牌。
是臥虎令。
在場除去項鴻羽外的三人都認出了這東西。
白起皺了皺眉,正要開口,白衣少年道:“大秦墨家機關弩,這里也有,亮之前抽空將秦弩風格改變成為了機關連弩,能夠爆射出法力匯聚所成的弩矢。”
“帝陵的布置,就不要動用了。”
武安君微怔,而后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白衣少年,他從沒有說過帝陵的布置,甚至于衛淵本身都不負責這一部分的內容,畢竟,這位執戟郎只需要對始皇帝負責。
他道:“武侯之名,果然不假。”
衛淵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在自己手里就是一塊加強化版本板磚的臥虎令,嘴角抽了抽:“啊這,冒昧問一句,阿亮你的積分功勛,不至于把這臥虎令搬空了吧?”
“阿淵你在想什么,當然不可能啊。”白衣少年想了想。
“最多也就七成半這樣。”
最多,也就,七成半……
衛館主臉上微笑緩緩凝滯。
之后的三天里,衛淵都在夢境里面進行上古猛男天團對鑿齒特訓。
務求在三天時間里面,讓衛館主掌握‘對鑿齒特供’。
當然,有燭九陰在,衛淵都不知道自己在夢境里面打了多少場,反正等到最后他連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夢里面都是鑿齒的大臉,下意識一腳踹過去,結果聽到一聲大喊,猛地睜開眼睛,看到水鬼躺平,滿臉無辜。
“嚇我一跳……”
衛淵松了口氣。
對于那十萬即將為神州而出征的英魂。
縱然已經失去了全部的記憶,連真靈都早就被天地烘爐碾碎,也就只有身形還在,但是神州的習俗,還是要為他們送行的,衛淵和大和尚忙活了很久。
當然,人是不夠的。
十萬個啊,場地是有,衛館主袖里乾坤里還放著瑤池。
做飯的人手不夠。
衛館主直接出門買了一袋子兩千克黃豆,然后抓住口袋,腰身用力,猛地那么一撒,黃豆直接飛出去,然后雙手啪地一合,直接懶得再結印,反正這個,喊啥來啥:“黃巾力士護身神咒!”
一瞬間,身材巍峨的黃巾力士們出現。
氣勢磅礴,結陣而立。
黃巾力士統帥看到了周圍密密麻麻的同僚。
又看到了其余的道門陰兵陰將,神色大歡喜,雖然看到了關云長有些莫名的畏懼,但是這一次,戰場的氣氛讓他手掌都在顫抖,衛淵呼喚的時候,回答的聲音都響亮了很多:“諾!”
“黃巾力士,愿為驅馳!”
“好!”
“過來拿好啊。”
衛淵館主大力贊揚了黃巾力士們的獻身精神,然后遞過去了一把削皮刀,一個土豆,道:“來吧,削皮吧!”
黃巾力士眾:“??!”
在拖地,打掃,修房子糊墻之外。
黃巾力士成功解鎖了最新的用法。
如果不是黃巾力士必須在天庭符箓陣法影響下才能發揮效果,即便是靠著在上面刻錄符箓,也有時間限制的話,他們也應當是這一次出發的主力,但是其本身哪怕戰死也會真靈不滅的原理是基于天庭大陣的基礎上。
這也導致了他們無法遠距離作戰。
而靠著在黃豆上刻錄符箓來施展,時間限制又太致命。
想想看率領軍隊的兵家修士突然失去全部軍隊,所有士兵變成黃豆的情況,那在戰場上簡直就是慘烈,在黃巾力士們的辛苦幫助下,這一場飯菜很快準備好了。
在瑤池里面開戰前動員會,目的是去大荒和諸神死磕。
連阿亮都得要直呼內行。
真的是一點不浪費。
當年修建瑤池的時候,肯定沒有想過瑤池會被這么用。
從古至今,可能也就衛館主一個人玩得這么花。
白衣少年端起酒盞,輕輕抿著酒,那些陰兵陰將們早已經失去了自我和真靈,只是英魂不滅而已,但是即便如此,衛淵卻仍舊固執地非得要做踐行之禮,說這個時候正好還是年節關頭,不能省,真的是有點傻的。
阿亮可以找出十七八個理由告訴他,這樣做不會讓這些陰兵陰將的記憶恢復,不會讓他們有士氣的提升,甚至于只是會浪費時間精力而已,但是阿淵在真的下定主意的時候,阿亮是拉不回來的。
哪怕是這么傻的。
不過,以前也嘗嘗有這樣傻的人啊。
在諸神和天帝相會的瑤池,黃巾力士們忙著操勞著,為早已經逝去之人和古代的名將,準備戰前的飲食,放下兵器,我們早已在過去逝去;舉起酒杯,在諸神的會場,我們最終舉起伐天的旗幟,這不也是諸神都不敢妄想的浪漫么?
“炎黃所重,一飲一食,人間飽暖,便是太平之道啊。”
衛淵伸出手在少年謀主的頭發上揉了揉。
只有這個時候,少年才會恍然察覺,旁邊這個家伙,是道門太平道的道主,這并不是說隨便說說的,除此之外,天師府和特別行動組那邊也云送來了一大批的裝備。
其中包括有無線電聯絡對講機,只需要手中的裝備即可聯絡。
也有記錄儀,可以用來記錄大量數據,雖然無法立刻傳導回人間,但是可以保存很久,里面有單兵作戰的兵器,有單兵口糧,大量符箓,甚至于有以袖里乾坤準備好的單兵火箭筒,以及一顆隱蔽性基站。
只要扔出去就會自行偽裝。
神州從不是什么挨打不還手的性格。
“雖然我們是單兵出擊,但是總覺得又不只是獨自出擊。”
衛淵喝了口茶,道:“這些來自于特別行動組那邊的支持,上面的零件肯定來自于天南海北,他們出現在我們手邊,是聚集了不知道多少個人的力量,來自于風電,來自于研究所,而他們早上吃的或許是路邊的肉夾饃,是雞蛋灌餅。”
“面來自于中原大地上的小麥,肉是農村里老鄉養的。”
衛淵想了想:“并非所有人都必須是戰士。”
“但是,神州的每個人做好自己的事情,不也是在與我們同戰?”
“放心,我們會贏,會活著回來。”
衛淵拍了拍阿亮的肩膀,少年看著博物館主的側臉,不知為什么,恍惚間從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青年的身影,來自于兩千多年前,名為昭烈的志向,博物館主神色平靜,這一戰,必須勝。
直到大和尚拉了拉他,圓覺面容尷尬,道:“衛館主……”
“嗯?怎么了?”衛淵自信而沉穩。
“那什么,今天這一次戰前動員……”
“哦,戰前動員啊,辛苦你了,圓覺。”
“不,我,我是說……”
圓覺哼哧了好半天,最后遞過去一張卡,道:“沒錢了,全買材料花光了……”
衛淵張了張口,目瞪口呆:“……我攢了好久的。”
“可是,這是十萬人啊。”
衛淵嘴唇顫抖:“一,一點都沒了?”
大和尚沉思,道:“還是有一點的。”他拿出手機操作了下。
屏幕亮給衛淵:“您的銀行卡支出372元,賬戶余額2.33元。”
衛淵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凝固,突然想到了前幾天趙公明的話:
‘我詛咒你今年比去年更窮啊魂淡!’
衛館主右手五指握合,身上那種獨屬于英雄和歲月的痕跡消散一空,屁的英雄豪杰,屁的歲月之錨,窮才是真的,衛館主發出了窮鬼的悲憤怒吼:“趙公明!!!”
窮酸的館主幾乎咬牙切齒,語氣哽咽:
“你來真的!!!”
“我要帶著大羿去你家拜年!我要堵你大門,讓你給我轉運一百次啊一百次!”
旁邊的少年謀主微怔,而后微笑著看著這一幕。
果然阿淵不是什么英雄。
微微舉杯:“諸君……”
當天夜里,在整個人間都處于神州年節的快樂當中的時候,一支支來自于過去的陰魂軍隊悄無聲息地離開這里,跨越了世界和世界的間隔,奔赴一場意義重大的戰斗。
人,是為了什么而活著的?
人總有之所以為人的執著,之所以為人的缺陷。
是愛情,是親情,是金錢,是權利,或者是求而不得,輾轉反側之物,或者是最終握在手中,卻有失去的東西,也或許,只是往日極為熟悉,卻視而不見之物?
在最后一部分軍隊進入的時候。
早已經在漫長歲月中失去一切記憶的魂魄陰兵動作頓了頓,回首看向人間繁華,天地之間,紅塵萬丈,這失去記憶和過去的陰兵顯得寂寥無比,他突而疑惑呢喃道:
“春節……?”
他回過頭,踏入大荒,奔赴必死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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