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一份是你的。”
在白發少年落座之后,衛淵又取出了一份碗筷遞過去,少年神色溫暖從容,看上去是個非常非常好說話的性格,只是那只現在跟著衛淵的妖獸,原本饕餮的屬下,卻在吃飯的時候,被那少年掃了一眼。
少年皺了皺眉。
本來還在狼吞虎咽的兇獸動作凝滯。
然后動作突然就變得文雅起來。
用現代仿生技術做的機械臂夾起筷子,而后雍容的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動作虛幻,氣氛一下子變得雍容起來。
倏:“…………”
忽:“…………”
“味道不錯。”
少年語氣平淡做出評價。
衛淵對于這樣的評價沒有什么感覺,點了點頭,道:“確實是,雖然已經帶著不少的材料,但是很多調味品在這里也沒辦法補充,得要省著點用。。”
之前衛淵已經從朝歌城帶著一部分昆侖和大荒的植物種子回到人間。
這讓人間界很多的學科和工藝進行了突飛猛進的提升。
這導致第一時間出現了許多用于飲食的部分。
比如植物,作物品種上的提升和培育,比如果子的口感如何,味道如何,營養成分怎么樣,以及怎么樣才能讓這些果子變得更甜更好吃……
嗯,可以說是種族天賦了。
民以食為天,倒也沒問題。
白發少年吃完飯,衛淵用簡單的小法術把碗洗了,收回到了袖里乾坤里面,那少年坐在青石上,白發垂落,語氣從容平淡:“你說想要打聽些消息?是什么消息……”
倏忽一驚。
衛淵想了想,道:“現在執掌昆侖天之園圃的那位。”
白發少年語氣不變道:“哦?陸吾?”
“你找祂做什么?”
祂此刻并沒有回憶起那一場深層次夢境的經歷,只是稍有些疑惑,自己對于這陶匠還有些認知,雙方有明顯而激烈的矛盾沖突,但是自己此刻前來見他,倒也是奇怪,而且,為何心中會有一股說不明的殺意。
似乎是有種不該被知道的東西被知道了……
想要徹底把這個家伙給埋了的強烈沖動。
最好世界上再沒有人能和他交流的那種級別。
徹徹底底的人道毀滅。
衛淵稍稍吃驚,而后回憶起了倏忽二帝的話,道:“似乎,那位的權能,我們在這里說祂的名字的話,就會被祂察覺到的。”他完全沒有能注意到倏忽兩位眼底的絕望感。
白發少年語氣從容:“放心,陸吾之性格,哪怕是察覺到有人談論,祂也絕對不會暗中偷聽,這個我可以保證,二位老先生,你們說是嗎?”
金色的瞳孔漠然落下。
倏忽二者爽朗點頭。
是的,不會偷聽。
你特么現在就在這里,當然用不著偷聽啊魂淡!
昆侖尊者,三神陸吾,不應該是光明正大的嗎?
居然還用這樣的邏輯漏洞?!
倏和忽‘怒視’著那位白發少年。
本座遵守秩序,不代表著本座是欺之以方的蠢貨。
少年語氣清冷。
還是說,二位覺得,正直者,就必須要被規則束縛,被人利用?
啊這……
倏忽二帝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金色瞳孔漠然冰冷,帶著俯瞰萬古蒼茫的冷淡。
陸吾看向眼前的衛淵,隨意道:“不過,你和陸吾,之間難道說是有些沖突和仇怨?為何來到昆侖,會想要避開祂?”
衛淵想了想,本來想隨口說你一句。
眉心跳動,來自于撐天拄地傳承的趨利避害提醒,讓他聲音頓了頓,主動隱瞞了夢境之事,道:
“當年是有過一些沖突……我原本只是個凡人,后來是歷經幾千年輪回轉世,一步步走到現在,才稍微有了自保之力,當時輪回的資格,是因為一位天女將不死花喂給我。”
“那時候,陸吾要把我體內不死花的力量剝離。”
衛淵稍微撥動了下篝火,已經能語氣平淡地說起過去的故事。
白發少年語氣平淡:“故而,心存怨恨,覺得陸吾是錯?”
“是嗎?”
倏忽二帝倒抽一口冷氣。
頭皮發麻。
瘋狂地給衛淵使眼色。
衛淵理所當然回答道:“確實是很不爽吧。”
倏忽:“…………”
完了,突然覺得這小子絕對是不周山的弟子。
這腦子……
兩位使眼色都快把眼珠子甩出去的古帝仰天長嘆。
這腦子他娘的根本就不會轉彎啊!
祂們已經能夠看得到那白發少年眼底的淡漠了。
衛淵語氣頓了頓,回答道:
“不過,現在的話,我也已經能夠明白了陸吾當年的想法,現在回過頭看的話,這幾千年的輪回,我或許不止一次處于崩潰的邊緣,如果不是運氣好的話,可能在某一世的轉世就已經被逼瘋了吧……”
“經歷戰亂,親朋好友死去,愿望沒有實現就死在路上。”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
“輪回果然是很苦的啊。”
“當年的我,還有禹,只是希望我能活下去……哪怕是用另外一種方式活下去,這是人的愿望,而陸吾的話,是從神的高度,斷定了我未來的痛苦,其實這是哪怕放在現在都很復雜的一個問題。”
衛淵想到了蘇妲己和帝辛的經歷,道:
“當親朋好友處于重病末期的時候。”
“是讓他經受痛苦,掙扎著活下去。”
“還是說,給予一個屬于人的死亡。”
“有人覺得,活下去,總有一天會變好;也有人覺得,那種痛苦的掙扎本身就屬于折磨,而我的話,呵……如果不是在第一次轉世的時候,遇到了夫子和老子……遇到了子路,子貢他們。”
“大概我也無法在后來的日子里這樣沒心沒肺地活下去吧。”
“夫子塑造了我的秉性,而老子教導我能放下一些執念痛苦。”
衛淵回憶那位高大的老者,微微靠著樹干,帶著微笑道:“但是無論如何,我覺得陸吾至少是為了當年的我免受這輪回之路而做的決定,更何況那不死花本身就屬于昆侖之物。”
“怎么說呢,陸吾啊,真是一個溫柔的神啊。”
他誠心實意地感慨了一句。
白發少年:“…………”
倏忽二帝:“…………”
緊繃的神色緩和下來。
祂們終于能夠松了口氣。
這小子,難道說是那種會本能地趨利避害的性格?
等下,這玩意兒不是野獸直覺嗎?
獨屬于莽夫的直感?
白發少年沉默,語氣不自覺緩和了下:“是嗎?我倒是覺得,祂有時候過于性格死板,過于倔強,雖然維持住了秩序,但是卻又因為這樣不知變通的模樣,也給不少人帶來了麻煩和不方便。”
衛淵想了想,道:“怎么說……”
“雖然說祂確實是性格很臭。”
“長著一張八百年都沒有表情變化的撲克臉。”
“而且嘴巴還夠笨的,哪怕是說幾句話各退一步就能解決的問題,最后三言兩句就能發展到彼此上刀子,多少有點倔,感覺就是一塊硬石頭。”
白發少年眼眸微斂。
倏忽二帝倒抽一口冷氣,有點牙疼。
懂了,這家伙不是有直覺。
而是極端擅長在死亡線上來回橫跳。
齊刷刷地后退三步。
省得等會兒血濺一身。
衛淵旋即遞過去一串鐵簽子穿著的烤肉,微笑道:
“但是,這或許也是必要的……'
“秩序,法律,規則,這些東西本來就是不能輕易變更的東西,如果說連秩序和規則都朝令夕改的話,那恐怕會帶來極致的災難和混亂。”
“當然,也不能一直不變就是了。”
“說實話,盡管說我和祂有矛盾,我還是覺得,陸吾是一個很守序和負責任的天神,無論如何,也是不負神靈之名的。”
白發少年斂眸看著對面的劍客,伸出手接過烤肉,言簡意賅:
“多謝。”
聲音頓了頓:“我會告知陸吾的。”
“雖然。”祂理所當然道:
“祂或許并不會在意這件事情。”
不,你分明很在意!
倏忽二帝心中大喊。
而后被少年冷淡的眼神掃了一眼。
衛淵大笑幾聲,道:“我第一位老師告訴我,人所應該做的是遵循自己的秉性,將雜枝去掉,以保持自我的純粹,但是也要走到正道上,我覺得,陸吾也應該如此才對。”
“世事繁雜,開明那樣的家伙還是少點的好。”
“陸吾就只做陸吾就可以了。”
“持身正大,無欲則剛。”
白發少年微怔,而后笑了一聲:“陸吾本就是陸吾。”
“卻也何來此言。”
衛淵道:“你這句話的話,玄奘肯定喜歡,圓覺也差不多。”
“或許。”
陸吾平淡看了一眼衛淵,深層的夢境未曾伴隨著時間翻涌上來,而作為秩序之神,祂很少去探尋自己的內心,將烤肉吃完之后,隨手將簽子放下,拂袖起身,道:“那么,萍水相逢,便先告辭了。”
離開的時候,陸吾動作頓了頓,想到了自己本能來此的奇異沖動。
順手五指微動。
衛淵的一縷頭發被斬下,落入手中。
而在秩序允許的范圍,即便是劍圣,在吃完飯之后慵懶的狀態下,未曾發現一縷斷發被風飄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是嗎?而這一縷風恰好將這一縷白發吹入了祂的手中,也是符合事物發展規律的。
這足以支撐著陸吾進行一次卜算,看自己和對方有什么緣法。
祂也很好奇,回去就看看。
少年將這一縷白發收入掌心,五指握合,背負身后。
白發垂落,眼眸淡金,面容清冷俊美,嗓音平和,道:
“他日有緣,可來寒舍一聚。”
“自此處東去八百七十里,群山之壑,繁花盛開處便是。”
低語之時,步步前行,恍惚間已經消失不見。
等到少年離開,衛淵道:
“真是瀟灑啊,而且,過去應該過得挺節儉的,恐怕只是一個小山的山神吧?”
畢竟吃飯的時候東西都吃得很干凈,這些細節上,證明是吃過很多苦的,至少餓過。
倏忽對視一眼。
小山山神?
嗯,昆侖,諸界森羅之中心,萬物山川之地脈。
繁花盛開之處。
天之園圃,也算是繁花盛開吧……
雖然長得都是不死花這一層次的東西。
等到那少年離開之后,兩人張口想要說出來那家伙的真身,但是陸吾的實力屬于天地十大,位列至尊,這兩位自我放逐的古帝本來就不是那少年對手,居然一時間無法開口,而且總覺得如果說出這家伙是陸吾的話會被直接當場揚了,當下對視一眼。
怎么辦?
沒法子了。
這小子的頭發被帶回去了,估計陸吾卜算,要是有什么仇怨,咱們可走不脫了。
那跑?
總之先跑。
先跑沒錯了。
“嗯?你們兩個……”
衛淵還沒有反應過來,倏忽二者直接一左一右出現在他身邊,兩人直接把衛淵叉起來,衛淵神色微有驚愕,兩人吐氣開聲,齊齊爆喝道:“跑啊!”
“??!跑什……臥槽!”
衛淵的聲音直接被高速的破空聲音給沖散。
倏忽二帝,作為曾經被惱怒的不周山拎起山脈‘追殺’,居然屁事沒有的古代大帝,一身實力技能點很偏,但是速度上完全沒問題,施展開來,那是幾乎比擬挾山超海的。
主要沒預料到陸吾如此不講道理。
否則的話,在陸吾面前,打是打不過,鐵了心跑還是能跑的。
可陸吾直接把昆侖空間折疊了。
莫比烏斯之環,光憑借速度是跑都跑不出去。
一路瘋狂突進,衛淵親眼看到這兩個老家伙一個掏出鑿子,一個掏出了錘子,直接把空間給鑿出一個窟窿,然后帶著他直接從這里一下跳出去,然后快速地空間相位節點上飛快跳躍瞬移。
能給渾沌鑿七竅的,祂們自然有手段。
古代中央大帝都給鑿沒了。
何況是區區的空間。
又沒有什么巔峰的強者鎮守。
倏忽得意地想著,可是又突然想起來當年那到處都躲避他們的時候,只有渾沌對他們很好,結果最后是祂們把渾沌給害了的,當場悲從中來,竟然放聲大哭起來,結果直接從空間節點墜落下去,差一點直接摔到河流里。
“咳咳咳……你兩位,能不能稍微靠點譜……”
衛淵哭笑不得,環顧周圍,卻發現竟然直接從昆侖鑿穿了空間節點,抵達了大荒區域。
甚至于是距離鐘山赤水的距離不算太過遙遠的地方,這算是一個運氣了。
衛淵辨認了方向,吐出一口氣,道:“來都來了……”
“去見一見她吧,燭九……不,獻。”
鐘山赤水之主。
燭照九幽之龍的半身。
青衫女子——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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