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西京,金鑾殿上,左賢王獅猛正一臉怒意瞪著閉目養神的小國師。
“北趙局勢微妙,趙俸炆和趙致之間必有一戰,北趙江山諸侯林立,這個時候撤軍,豈不是等于把養肥了的羔羊丟進草原不理?”獅猛以皇帝陛下丈夫的身份受爵親王,執掌西京草原左部三百萬人丁,可謂是權傾朝野一人之下。
小國師往生佛寶相莊嚴,閉目不理,對這位一人之下的左賢王的話充耳不聞。你是一人之下,雖有皇夫名分卻無一親芳澤的機會,小佛爺我卻是那一人之上的第一人。除了那人,別人不值得本座睜眼。
“國師,左賢王的話您可聽清了。”金殿最高處,那個據說正修習師氏鳳凰傲訣到關鍵階段而不能與皇夫圓房的女皇陛下開口說道:“此役關乎西戎國運,你即為國師又執掌易貿司,理當為國分憂,只一句沒糧便要大將軍解散聯軍搬師還朝,未免失之草率,你倒說說,為什么會忽然缺糧了?”
往生立即睜開一雙佛眸,法相莊嚴,冷淡掃了獅猛一眼,隨即轉身面向女皇陛下,眼色頓時溫柔慈和起來,道:“女帝菩薩動問,小僧不敢不答,眾所周知,承蒙佛菩薩保佑,這兩年草原上風調雨順,青稞面的收成不差,連續兩年春荒朝廷都沒有收到草原兒女凍餓而死的邸報,此乃我皇陛下之性德感動佛祖所致......”
“國師請簡明扼要些。”趙玉虎嘴上客氣,心里頭恨不得把這小賊禿的耳朵擰下來。她曾在納蘭西京的市井江湖中當了十年大姐大,豈會不知道缺糧的真正原因。之所以要讓往生說出來,自然是因為她不想親口否決左賢王的意見。
“國庫的儲備糧不足以支撐西京渡過春荒,目前西京糧市有價無市,攬月樓的期貨單已經定到了來年秋季,價錢更是比去年底之前漲了八倍有余,都護府的催糧官天天守在市場收糧,往往幾天都看不到幾袋谷子,如果這時候還要從國庫中提糧運往落日城,這納蘭西京便不必要了。”
“以朕為首,西京滿朝文武各府,京內各個寺院都在內,大家勒一勒,都減少些配給呢?”
“小僧說的就是勒緊腰帶能省則省后的局面。”往生看了看低頭沉思不語的獅猛,又道:“人要吃,馬要喂,軍中每日消耗非比尋常,草原上這幾年有些存余不假,劫掠搜刮一番后倒是勉強可以湊足大軍一個月所需,但若是以數百萬草原子民生存之希望為代價來保住區區一座落日城,小僧以為......”
“不必說了。”趙玉虎道:“聯軍是汗國子民,草原上的子民也是朕的子民,此事斷不可行,再想想其他辦法。”
“這個辦法怕是不好想呀。”往生道:“三個月前抱天攬月樓就把三倍賠償的銀子送到西京了,陳樓主也曾提醒小僧,今年可能要鬧春荒。”說到這里,看了站在一旁的都護府將軍徐仙洲一眼。
“此事徐卿在三個月前的確曾向臣稟報過。”獅猛主動說道:“只是當時有人在市面上惡意采購導致糧價飛漲,他這才沒能未雨綢繆,及時避免當下的局面。”
“啟稟陛下,高價采購糧食的正是小僧派出去的。”往生道:“當時高價買到的那些糧草早已收歸國庫,對比當時的價格,現在的糧價又增加兩倍,若不是小僧當機立斷,只怕現在國庫的壓力還要更大。”
“國師說得好聽,就怕事情辦得沒這么漂亮。”獅猛道:“你執掌易貿司,還全權負責攬月樓西京總院,每日里傾城財富過手,豈會不知那般惡意收購會抬升糧價的道理?怕只怕,國師你是想借這個機會哄抬糧價再囤積居奇大賺一筆!”
這番橫加指責十分不妥,儼然已是對人不對事了。往生是一國之師,代表佛宗神權立于西戎朝堂,身份貴重僅次于趙玉虎,獅猛這廝不瘋不傻,沒憑沒據的情況下這般針對往生,顯然不只是為了糧食的事情。
往生不動聲色道:“小僧一日一餐,過午不食,個人所需極少,孑然一身無親無故,要那些錢糧做什么?”
獅猛恨恨道:“本王不曾派人跟蹤國師,怎知道你打算用來討好哪個?”
這已經不是橫加指責了,而是赤裸裸的指桑罵槐。
言外之意就差沒有直接說出往生做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和女皇陛下之間的情人關系。
西戎汗國的風俗相對南陳北趙要開放些,男人對女人沒有三貞九烈的硬性要求,趙玉虎身為女皇帝,更沒人敢要求她必須從一而終。獅猛對趙玉虎癡心一片,早在成婚前就聽過這娘們兒當初在避風巷里的艷名。成婚后,他也沒敢指望這母老虎能老老實實喜愛他一個,只是盼著能以皇夫的身份一親芳澤便于愿足矣。
他自知自己長相粗豪剛猛奇丑無比,天生了一臉冒白漿的大黑豆子,還有嚴重的體臭問題。尤其與人歡愛時還會汗如漿出,更加臭氣熏天。凡與他親近的女子,無不需忍受極大痛苦。甚至有當場被熏的窒息暈厥的。
讓皇帝陛下經常忍受這種滋味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能接受趙玉虎找情人。唯一的心愿是趙玉虎能在與眾多情人享受魚水之歡后,偶爾也能雨露均沾給他這個正牌丈夫點機會。
結果趙玉虎果然找了情人。接受趙玉虎找情人對獅猛來說本是題中應有之義。而讓獅猛難以忍受的是,這頭母老虎雖然找了情人,但卻只找了一個情人,而且這個情人還是地位崇高,代表佛宗神權的國師往生。
趙玉虎若是風流成性,寵幸許多男寵,他反而沒什么好擔心的,現在她專寵往生一個,恰恰說明了她對往生是用了真心的。對獅猛來說,這就不只是情人了,而是真正的情敵。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他號稱師氏一族的文武全才,文才武略皆是上上之選,唯獨脾氣暴躁,一旦發作往往難以自控。
“住口!”趙玉虎忽然斷喝一聲,斥道:“越說越不像話,左賢王,你可知罪?”
獅猛恍然警醒,意識到自己失言后,猛地跪在金厥下,淚流滿面,道:“臣知罪,臣愿為吾皇赴湯蹈火死不旋踵,只求吾皇賜臣一死!”
“你......”趙玉虎有心借題發揮給他個教訓,可看到這雄獅一樣的漢子眼中的淚花,想到是遠走西域的娘親把自己許配給此人,頓時心頭一陣惻隱難受,終于嘆了口氣,轉而看向往生,道:“國師,左賢王性情莽直,有口無心,雖有冒犯之處,但請念在他一腔赤誠為國效忠的份上,且寬恕他這一次吧。”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往生一臉假慈悲的死相,口不應心不咸不淡道:“獅賢王也是心系國事,才會口無遮攔。”
趙玉虎心中暗罵,可惡的小賊禿,裝你也裝的像一點,這是什么狗屁借口,心系國事跟他犯的錯誤有關系?嘴上卻道:“既然國師寬宏,那此事便就此作罷,暫記獅猛一次,如若再犯,定要處置一個二罪歸一。”
又道:“剛才國師提到了抱天攬月樓曾應諾的糧食本該在三個月前送達,結果卻違約了,有沒有說為什么?”
往生道:“去年入冬后北趙連下大雪,炎都那邊糧食供應不及......”
“這么說陳醉是用我的糧食供應給了寧帝?”趙玉虎打斷往生的話,斷喝道:“這吃里扒外的奸賊真真可惡!”
往生聽著這話有點不對味兒,輕輕咳了咳,道:“陛下息怒,當前最重要是立即做出決斷,五十萬聯軍已經斷糧多日,獅駝大將軍那邊把能吃的都吃了,接下來就要殺戰馬充饑。”
“還決斷什么?”趙玉虎著惱道:“你給朕選擇的余地了嗎?”轉而對獅猛說道:“朕意已決,左賢王去前線宣朕旨意,大將軍獅駝拒敵于國門外,落日城斬將奪旗,開疆拓土,功在社稷,加爵一等,授大將軍王,各部聯軍同心戮力皆有功勛,待班師之日朕必定論功行賞。”慵懶揮手,道:“朕乏了,今日到此為止,國師留下與朕說說菩提因果經中善金剛伏魔杵戰白虎菩薩的事,余者諸公散朝吧。”
朝臣各自退下散去,獅猛討了個大大的沒趣,等在階下待秉筆太監寫下圣旨。眼見著往生也在,想到那善金剛伏魔杵大戰白虎菩薩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兒,心中不禁將小國師婬僧,賊僧的一通大罵,若不是自知不是賊禿對手,這會兒撲上去生撕了國師的心都有。
去年初那會兒,火龍帝國的孔雀王朝派來傳經法隊,給納蘭西京送來大乘佛法經卷九十九部的同時,還奉命接走先女皇師傲雪陛下和佛女師容蘭。彼時傳法隊中有位象雄高僧,自詡迦樓羅護法佛轉生,口出狂言直呼其名向毘伽羅挑戰。
毘伽羅自重身份,豈會輕易應戰。
這迦樓羅便在納蘭西京擺下辨經臺,聲稱象雄佛祖證道還在吠陀佛之前,所以象雄佛教才是古佛正宗。吠陀佛宗弟子理應尊象雄佛教為尊主圣教。
此人身具超品移山級別修為,又以傳法辨經為名挑釁吠陀佛宗,朝中如大將軍獅駝者雖有勇力能勝過他,卻也不便出頭。毘伽羅又不愿下通天塔,以至于偌大的納蘭西京,一時間竟無一人能登臺與之較量。
直至那一日往生忽從外地歸來,登臺與之辨經論道,憑一手參合神功和自創的往世來生無礙心訣力壓迦樓羅一籌,終于保住了吠陀佛宗和汗國朝廷的顏面。也因此受封為大雄護法國師。
“本王不日即將啟程趕往東線傳旨,說不定便要與那北趙衛公見面,聽聞國師與陳醉曾是結拜兄弟......”
“現在也依然是。”往生淡然問道:“不知王爺提及此事,有何指教?”
“本王是想既然免不了要與此人打交道,自然是越知己知彼越好,所以便想邀請國師您一同前往,以便能在談判桌上為汗國爭取到更多利益。”
“談判?”往生一臉詫異的看著他:“什么談判?本座密諜送回來的消息是,煉鋒城出兵兩萬是要攻下落日城,根本沒打算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