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鴻離開乾清宮后,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他沒想到因為招攬一幫文官士子黑東林黨會一下子被天子賜予這么大的權力。
管控天下所有書籍的發行與出版之權。
而且還順便替朝廷經營第一家官營書鋪,擁有獨家發行一些朝廷文書的權力。
“這的確是賜了我方家一份富貴,陛下果然不會白讓我們方家挨天下罵名,我方世鴻定要替陛下好好管管這些文人!”
方世鴻因此暗暗自語起來。
“設崇文寺肯定會令天下文人不滿,畢竟大明從來是不限制文人自編與發行書籍的,所以天下文人肯定會罵朝廷,不能只朕一人挨罵,你們東廠傳出風去,就說設崇文寺管控天下文教是方世鴻建言朕這樣做的,而皇帝素來寵信方氏一族,故也就準了方世鴻提議,令其設崇文寺管控天下文教。”
朱由校在方世鴻走后就對魏忠賢吩咐了起來。
“皇爺圣明!這樣一來,元輔也不好說什么了,畢竟這是他兒子搞得事,何況這里面還有不少對他方家的好處,奴婢這就去辦。”
魏忠賢回了起來。
朱由校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但朱由校承認魏忠賢說的沒錯。
大明積弊叢生,到了不可不收拾的地步,而自己這個皇帝是需要方從哲這么一位老道且有不少門生故吏的首輔來對大明革新除弊,執行相關新政的。
所以,朱由校必須倚重方從哲,并靠方從哲去拉攏一些靠譜的文官搞改革。
但要讓方從哲拉攏住一幫文官和他一起搞改革,他本人就不能做出太多見不到光對不起士林的事。
可有些時候,要實現新政就必須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和不光彩的人。
所以,在朱由校看來,讓方從哲兒子去做這些不光彩的事結交不光彩的人是最合適的。
畢竟方從哲和方世鴻是父子,因為彼此結交的人組成的勢力不同而直接決裂的可能性也就很小。
而他方世鴻很有可能為了鞏固自己父親的權位,而自覺替自己父親的改革保駕護航。
方從哲也因為自己是父親而不會對自己這個壞事做盡的兒子趕盡殺絕。
沒多久。
市面上就漸漸傳開方世鴻建言天啟皇帝設崇文寺管控天下文教的事。
而朱由校設崇文寺且讓方世鴻管崇文寺的旨意也以手詔的形式,在內閣只有方從哲一人時被司禮監的太監送了來。
方從哲看著這份手詔時整個人足足怔了許久。
“閣老請快些擬旨吧,咱家還等著回去復命呢。”
負責傳旨的太監甚至因此催促起方從哲來。
“好,好,仆這就擬旨!”
方從哲手顫抖著地放下了手詔。
他自然清楚他這旨一擬,那他兒子就會成為全天下士大夫最討厭的人了。
但方從哲不敢違背皇帝的旨意,因為他現在已經被天下很多士大夫視為奸臣,他必須遵從皇帝的一切旨意才能在皇帝的庇護下繼續活下去。
圣旨的確很快就因此下達,并也開始以邸報和皇明報的方式被官員士子們所知道。
于是,文官士子們不得不確信了坊間的謠言,方世鴻真的建言陛下設立了一個管天下文人喉舌的衙門。
禮部尚書孫如游第一個趕來了內閣,見到方從哲就道:“元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令子怎么出這種控制天下人喉舌的建言,您沒有阻止嗎?”
沒多久,吏部尚書李汝華也趕了來:“元輔,這崇文寺怎么能設立呢,士大夫們以后出什么詩集立什么言都得經過朝廷允許才行,這簡直就是對我士大夫一惡政呀!”
韓爌也急忙趕回了內閣,對方從哲道:“元輔當時一人在內閣,怎么又沒封駁陛下此旨,怎么又沒有寫密揭諫阻啊!”
王象乾也趕了來道:“得勒,以后士大夫想要出書傳言于天下,還得看他方大公子的臉色。”
方從哲則嘆了一口氣:“圣明難違,仆也沒有辦法。”
“可您是元輔。”
韓爌差點直接想罵方從哲懦弱,但他還是忍住了。
一時,韓爌只得改口道:“有些事還是應勸勸為好。”
“仆已行密揭勸之,然陛下不聽,只言犬子之策甚好,仆現在恨不得掐死那個逆子!”
方從哲說著還直接咬牙切齒起來,似乎還真的很恨自己的逆子方世鴻。
也趕來內閣的戶部尚書汪應蛟見方從哲額頭青筋直冒也就以為方從哲真的對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很生氣,也就不得不先勸起方從哲而不是責問方從哲來,只道:“元輔不必如此動怒,貴公子年少不知世事,過于追求進步,如今提出這樣的建言也是情有可原的,如今只希望元輔還是管管貴公子,即便陛下真讓他管控天下文人喉舌,也不要真的認真管起來,不要禁絕天下言路不是。”
“嗯,放心吧。”
方從哲立即答應了下來,且道:“那逆子要是敢詆毀諸公,敢再詆毀天下士大夫,仆定不饒他!”
汪應蛟因此點了點頭。
而韓爌、李汝華等人則神色復雜地看了方從哲一眼。
他們總覺得方從哲是在說假話,也暗自覺得這崇文寺出現說不定就是方從哲這個老奸巨猾的人在背后挑唆自己兒子這樣給皇帝提建言,不然一個紈绔公子怎么會想出這么毒辣的計謀,竟要控制天下士人的喉舌。
……
方世鴻在這不久就安排他名下的崇文書鋪開始發行了一本叫做論遼餉的政論性小冊子。
內容主要是抨擊吏部尚書李汝華在當戶部尚書時加征遼餉,而導致天下百姓更加困苦。
而且因為方世鴻有了朱由校撥予的內帑資金支持,再加上朱由校也準予他采購內廷最新制造出來的手工印刷機。
所以,崇文書鋪很快就印刷了很多論遼餉,且以廉價出售和讓有些文人在人員聚集處讀的方式來廣為傳播。
因此,全京城很快就掀起了關于遼餉的討論,以及對李汝華的批判。
一些文人開始在方世鴻的授意下寫文章在崇文書鋪的崇文報上批評李汝華為解決財政而追索于民的行為。
方世鴻拉攏的文人里不少是文采出眾的,所以文風十分犀利。
有直接罵李汝華開啟了大明兩百年來第一條惡政!
有的則甚至罵李汝華乃禍國殃民第一奸臣。
有的還做了調查,將幾個流民因為遼餉破家的慘事寫了出來,并因此說李汝華乃害人破家之尚書。
“皇明自太祖始便輕徭薄賦,奸臣如嚴嵩者尚未加賦于民,而李睢州乃大明兩百年來第一加賦于民之奸臣,可見其兇惡甚于嚴嵩也!”
“世廟時東南用兵,軍費大增,然當時奸臣嚴嵩尚只追加錢餉于鹽商,而李睢州卻不敢得罪士紳富賈,只敢欺負哀哀餓殍也!故而,其人枉稱能臣,實則為庸臣,若我大明將來社稷傾覆,則李睢州乃第一罪人也!此人也有臉忝居天官之位?”
李汝華自己也在收到一冊論遼餉后一邊看著一邊哆嗦著嘴念了起來。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一時看完后,李汝華氣得當場大喊了兩句“豈有此理”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