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修齊治平

一陣山呼過后，二世宣布退朝。

諸臣留在殿中，一個個面面相覷，左看右看。

蒙毅忍不住感慨起來，“沒想到，太子殿下都長成大人了，若不是陛下今日給機會讓他前去監軍，我們都忘記了這回事情。”

眾人都撫須感慨起來。

“今年陛下為政第五年，天下安穩的形勢越來越明顯，實在是可喜可賀。”

“當初陛下第一次上朝時，也不過才十七的人，如今都已成了我秦國國君。”

一群老頭兒在那邊說著，但是馮劫卻不打算湊過去。

皇帝派了太子出去監軍，監的還是他舅父。本以為王戊會很快就回歸朝堂，可是馮劫沒想到自己想錯了。

馮劫這個時候微微察覺出了些不妙。

照先帝的來法，臣子是沒有出頭日的；可是照陛下如今這種態勢，臣子還是沒有出頭日。

難道說，如今咸陽城中再也沒有人想著要封侯拜將了嗎？

但是他明明記得，大丈夫入則為相，出則拜將，這不是時代的風尚嗎？

亂世徹底結束了。

馮劫為這個想法感到后怕。

讓他感覺到更奇怪的是，為什么當初天下一統后，他的內心沒有這種平靜的感覺，發出這種感慨，卻是二世當政第五年。

馮劫搖著頭，他不相信皇帝已經把這些事情都給處理好了，卻又不得不相信。

天空中凝聚成大黑球的云團漸漸的被驅散，烏云尚未被吹散，但是金色的光束傾瀉起來。

馮劫邁著大步，堂堂正正出了大政殿，耀眼的陽光傾瀉在皇宮璀璨的琉璃瓦片上，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一時間耀眼無比。

十二金人在這種耀眼的金色陽光下一時間被鍍上了一層金粉，他們的表情從來沒有變得如此生動過，馮劫看過去，竟然覺得他們的表情沒有過往那么猙獰、嚴肅。

馮劫遙遙看到二世穿著冠冕在遠處的廊道上率著郎衛走過，卻情不自禁地對著扶蘇作揖。

身后，公子晣卻意外瞧見了這一幕。

到底要怎么樣，才能成為像君父一樣的人？

讓臣子能夠發自內心的佩服他，進而成為以個人魅力誘導諸臣心服口服。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五年后，帝國歷二十年春。

始皇帝駕崩十年后，秦二世親自率領文武百官前去祭祀始皇帝宗廟。但是這一次，百官隊伍中多了一個人——蕭何。

當祭祀典禮流程走完，不止蕭何，眾臣都撫著長須留在始皇帝的宗廟前感慨物換星移幾度秋，世人世事變化太快。

眾臣陪著二世下山，在途中，扶蘇望著遠處山脈連著山脈，青色霧靄騰在山腰上。不知道哪里還有隱居的高人，卻在這山腰上撫琴彈奏。琴音悠揚婉轉，久久盤旋在這山間，眾人聽了都覺得格外心安。

二世聽著這曲調，只覺得自己的身心仿佛正在沐浴一般。

“去派人問一問，是誰在這一帶撫琴啊？”

不一會兒，郎衛就回來稟報，“回稟陛下，是一些住在驪山附近的百姓。”

“驪山，先帝陵墓之所在，誰會居住在哪里。”

內史司馬毋懌上前，“回稟陛下，都是一些從軍中退隱下來的士卒，他們無家可歸，最后就來到了驪山腳下，說是要陪伴皇帝陛下，看護皇陵。”

郎衛也答道，“回稟陛下，那些人今日彈琴不為別的，是因為聽說了陛下今日前來祭拜先帝，所以才奏樂，以表哀悼先帝。”

襄侯秦公子子嬰，如今的禮部侍郎，他聽了這話，“陛下。這些人本來就無家可歸，他們回到驪山就是為了打算在驪山終老，守護先帝陵墓。朕沒有給他們發放半錢俸祿，但是他們卻愿意主動守護先帝，如此忠君，臣以為不可傷他們的心意。何況庶民又不通雅正之樂，所以臣以為，這件事不算違背禮制，反而還應該嘉賞。”

“善。就依你之言。”

扶蘇得知事情的原委，其實心里邊有些不得意。一開始他也不覺沒見到始皇帝最后一面是什么遺憾事。但是人到中年，越發思念起這些舊人舊事來。只要是人，就永遠無法回避感情這樣東西。

就算頭頂懸著達摩克里斯之劍，但是卻也不能完全拋卻親情。

扶蘇忽的想起，今日這祭祀大典上，他的寶貝長子有沒有出現。小時候面對面給他教那些國家運行的道理，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理解，能不能運行到治理民眾這些事情上，在潁川郡做的怎么樣？

有時候，教養孩子可比治國都難。

“太子如今在潁川一帶如何？”

丞相趙完上前，“回稟陛下，潁川一帶在太子的監察之下，盜賊逐漸減少，民眾也漸漸遇事尋找當地官吏裁決，那些地方宗族也開始歸附于陛下。”

但是，王戊卻在潁川一帶光明正大的拉攏舊韓宗族地主。尤其是，他如今結識了一位叫張仲景的商旅，每天都在鉆研如何賺大錢。

這些話，趙完并不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一旦說了那就是當著眾臣打王氏的臉面。如今王綰三個庶弟都在朝中做大夫，他雖然是丞相，可是主要負責的是管理地方各地郡吏的行政事務。

以前在關外，總是向往朝中，但是來到朝中，這才發現在朝中做事的不妙處。各種權勢關系錯綜復雜，可不能隨意挑動。

“如今天下安定，尤其是關中上下，一片祥和。都虧丞相將地方事務處理的井井有條啊。”

“微臣不敢。陛下忙于訓練兵甲，整頓軍務，微臣為陛下分憂，是應該的。”

“朕很喜歡一句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天下諸事，在其位，就要好好謀其政。丞相為百官之首，確實稱得上是諸臣的楷模了。”

眾臣跟在后面，沒有人附和，只有司空蕭何站出來說，“丞相為百官之表率，勞心勞力，實在是我等的楷模。”

眾人都以為蒙恬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說話，但是回看了一番，蒙恬今日竟然不在。

這位為了忠于先帝的重臣，卻在先帝十年忌日上沒有出現，不由得引人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