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瑞昕聽出侯爺語氣中濃濃的殺意,想到自己在杭州大獄丟失顏面之事,心中也是惱恨不已,低聲道:“侯爺,秦逍翻案是假,他與杭州世家并無什么淵源,可是此番卻十分及積極地為那些人翻案,無非是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侯爺可知道現在大街小巷都在為秦逍歌功頌德。”喬瑞昕小心翼翼道:“他們都說秦逍是活菩薩,是來救苦救難。”
安興候嘴角泛起冷笑:“所以在杭州人的眼中,本侯前來,是將杭州變成了地獄,這里都是苦難?”
喬瑞昕不敢接話,只是低著頭。
“你繼續說。”
喬瑞昕猶豫了一下,終是道:“如今杭州上下對秦逍一片感激,而且他們都覺得秦逍是公主派來,對公主也是感激不已。咱們苦心計劃,卻適得其反,反倒讓公主和秦逍在杭州的聲譽日隆。”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末將以為,他們這樣做,就是故意收攏人心。”
“這是理所當然。”安興候淡淡道:“爭奪江南,搶的就是人心。”
“他們不但收攏人心,而且.....故意用這樣的手段來損毀侯爺的名聲。”喬瑞昕看著安興候的背脊,斟酌小心:“他故意做的越寬容,就越是讓杭州人覺得侯爺......!”后面的話實在不敢說下去。
安興候冷笑道:“越覺得本侯殘忍好殺,冷酷無情!”
喬瑞昕忙道:“末將不敢!”
安興候微一沉吟,才道:“還有什么消息?”
“那邊放出話來,不但要放人,還要追討他們的資財。”喬瑞昕道:“咱們逮捕亂黨之時,抄沒了部分士紳的家財,大部分暫時只是貼了封條,沒來得及立刻抄沒。釋放的囚犯回家之后,秦逍那邊直接讓人撕了封條,此外咱們抄沒出來的家財,秦逍讓那些人列出清單,瞧那樣子,很快就要向我們索要了。”
安興候笑道:“這位秦少卿果真是膽大包天。”
喬瑞昕猶豫了一下,才道:“侯爺,秦逍這次前來杭州,準備充分。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按照大唐律法所行,咱們甚至無法挑出他的毛病。”猶豫一下,壓低聲音道:“照此下去,此番我們前來江南的目的將前功盡棄,全都毀在此人手中。”
“昨晚從京都來了密函。”安興候緩緩道:“我們在杭州所為,圣人已經知曉,雖然并不贊成,卻也沒有反對。圣人對這邊的事情,只說了一句話......!”
他沒有說密函是誰所寫,但喬瑞昕不問可知,自然是國相的指示。
“圣人對江南世家素來厭惡。”安興候繼續在夕陽的余暉下擦拭著寶刀,語氣平靜:“去舊存新勢在必行。圣人只是不希望杭州之事會動搖國本,也不希望此時會挑起掀然大波。”
喬瑞昕似乎明白,仔細一想,卻又不明白。
“你親自去一趟刺史府,見到秦逍,告訴他,本侯明晚在三合樓請他品嘗龍井蝦仁。”安興候手上終于停下,也沒有回頭,望向夕陽:“
既然許多人都被釋放回家,定為無罪,那么他們的資財自然要取回去。抄沒的家財都在神策軍手中,明晚可以商談這些資財如何處理。”
喬瑞昕怔了一下,卻沒有再多說什么,拱手退下。
等到喬瑞昕退下之后,安興候這才放下寶刀,站起身,回頭向不遠處招招手,貼身護衛黑頭鷹緩步走過來。
“杭州的局面,你應該很清楚了。”安興候微一沉吟,終于道:“事情比我想的要棘手,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
“我只會殺人!”黑頭鷹簡單明了。
安興候微微一笑,道:“我現在就是想讓你幫我殺個人。”
“秦逍?”黑頭鷹面不改色,似乎覺得殺人不過是吃飯睡覺那般簡單。
安興候想了一下,才道:“他是該死了。”
“何時動手?”
“明晚酒席,他不會不到。”安興候道:“你是否認識他?”
黑頭鷹搖頭道:“并無見過,但如果明晚在宴席上動手,我很容易就認出他。”
“你對他可了解?”安興候神情冷峻:“他的身手不弱,應該已經進入了中天境。”
“以他的年紀,能夠進入四品中天境,已經是難能可貴。”黑頭鷹微微點頭:“不過也就在四品境界。”想了一下,才認真道:“一擊致命,我有九成把握。”
“哪怕只有六成把...
有六成把握,也要出手。”安興候森然道。
黑頭鷹微一沉吟,才道:“紫衣監的陳曦是五品境界,身手不在我之下,如果陳曦明晚也隨同身邊,就不容易下手了。”
安興候道:“即使陳曦隨同前往,我也會給你創造下手的機會。”頓了頓,看著黑頭鷹道:“師傅,我只希望你能成功,可是萬一不能得手,我會讓人保護秦逍,你盡管脫身。”
黑頭鷹微一沉吟,問道:“侯爺是否已經決定了?”
“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他是圣人器重的臣子。”黑頭鷹道:“如果真的是在杭州,所有人第一個懷疑的便是侯爺。”
安興候不屑一笑:“就算天下人都懷疑是我派人所殺又如何?只要找不到證據,誰能奈我何?江南亂黨如麻,刺殺秦逍的只是江南亂黨,他死之后,我會為他報仇,殺盡江南亂黨。”右手握拳,青筋暴起。
黑頭鷹并無說話,只是微微點頭,眸中滿是寒意。
安興候計劃行刺秦逍,秦逍自然不知,但喬瑞昕親自過來下帖,請秦逍明晚前往三合樓赴宴,這便讓秦逍警覺起來。
他知道自己這幾天在杭州所為,必然已經是讓安興候怒不可遏。
但安興候自始至終并沒有出面,從監牢里釋放眾多囚犯,安興候甚至沒有絲毫阻止。
這當然是很反常的事情。
雖然一切手段都是符合大唐律法,安興候那邊根本挑不出什么
毛病,但安興候當真如此看重大唐律法,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秦逍的見識,遠超過他的實際年齡,當年鐘老頭就教過他,如果一個人能夠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甚至能夠忍受奇恥大辱,那么一定不要以為對方是無計可施,能夠忍辱負重,只因為對方一定在醞釀更大的報復。
秦逍從來不會輕視任何敵人。
“秦少卿,安興候突然設宴,十分反常。”得知此事的范陽一臉凝重:“以他的身份,沒有必要為秦少卿設宴。”
秦逍含笑道:“刺史大人覺得他會在宴席上發難?”
范陽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若有所思。
屋子里除了秦逍和范陽,只有陳曦在場。
“少監大人,依你之見,明晚的宴席,會不會存有變數?”秦逍看向陳曦。
陳曦想了一下,才道:“少卿這幾日一直在辦案,為眾多士紳平反,也承諾會將他們抄沒的資產返還。那些抄沒的資產都在神策軍的手中,要履行對那些士紳的承諾,終究是要和安興候相見。”頓了頓,又道:“安興候畢竟是侯爵,少卿是大理寺的官員,既然來到杭州,按照禮數,自然也是要去拜見安興候,如今他在三合樓設宴,侯爺如果拒不赴宴,會讓所有人都覺得侯爺是此番前來杭州,是直接沖著安興候,即使為公,那也不公了。”
范陽微點頭道:“少監大人言之有理。之前安興候已經下過帖子,讓少卿去見,少卿托故拒絕。如今他又設宴,少卿如果再推辭,情理之上確實說不過去。他畢竟是國相之子,也是圣人的內侄,到時候別有居心之輩反倒以為侯爺不是不給安興候臉面,而是不給國相和圣人臉面。”猶豫了一下,才繼續道:“少卿畢竟是公主差遣過來,真要有人心存叵測,甚至會污蔑是公主對圣人和國相不敬。”
秦逍嘆了口氣,道:“所以不管明晚的宴席是刀山還是火海,我都必須前去赴宴了。”
“依老夫之見,安興候宴席之上給少卿一些難看或許會有,但還不至于真的敢謀害少卿。”范陽正色道:“少卿是大理寺的官員,也是圣人和公主器重的能臣,安興候也不會不考慮后果。”頓了頓,接著道:“至少不敢光明正大對少卿下手。”
陳曦微笑道:“秦大人,明晚你盡管去赴宴,我陪同你前往。”
范陽頓時笑道:“少監大人若是能夠陪同前往,就萬無一失了。”
范陽知道這位少監大人的身手絕對不弱,畢竟是紫衣監的官員,由他陪同前往護衛,秦逍的安全自然更有保障。
“不管是福是禍,這一趟總是要去的。”看看外面天色已晚,秦逍起身伸了個懶腰,笑道:“已經很晚了,兩位也早點歇著吧,我也要睡上一覺,養精蓄銳。”一拱手,也不廢話,徑自回到自己的院內。
刺史府占地甚廣,范陽自然給秦逍安排了一處幽靜的獨院。
推門而入,屋里一片昏黑,秦逍回身關上門,正要點燈,身后忽然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你快要死了,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