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年前的‘烏爾勒’統御草原,花了近十年的功夫。
八王旗歸心,并非易事。
荒人這股力量,如今勢微,但如果有一位良主統御,那么未來必定大放異彩。
這就是寧奕今日不愿與金鹿王帳發生沖突的原因。
要建立“烏爾勒”的權威,他就要在王帳內拿出證明邊陲叛變者存在的證據。
“寧奕,這就是你所謂的‘查案’?”
回去路上,葉紅拂發問。
寧奕笑了笑,沒開口。
這一趟去金鹿王帳,本以為是尋氣追兇,到時候自己和葉紅拂馭劍而出,沒想到金鹿王還回帳了。
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太平”。
“不用急,接下來就是麻煩你的時候。”寧奕給葉紅拂傳音兩句。
紅衣女子蹙起眉頭,望向寧奕,道:“你確信?”
寧奕點了點頭,道:“不會有錯。”
分別之際。
大可汗帶著歉意道:“烏爾勒,是我沖動了。”
田諭寄信的本意,是希望草原內部不要插手,追兇之事埋線細挖,等待合適時機,一并掘起。
今日他帶著烏爾勒,直接闖入金鹿王帳,尋氣追緝,此事已經鬧得母河沸沸揚揚,想必此時,八王旗各部都在議論巨像高臺的叛變者,猜測是誰出賣了邊陲情報。
“無礙。”
“大可汗,接下來就不勞煩您了。”寧奕輕聲道:“此案已經破了。今夜等我消息便是。”
躲在寧奕懷中的小狐貍,聽聞此言,眼神亮了亮,身子卻努力往內縮了起來。
“是不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回到自己的營帳。
寧奕將白微擲出,這次小狐貍學乖了,沒有幻化人形,而是任由寧奕摔在床榻上,順勢打滾,咕嚕嚕翻了幾圈,找了個角落把自己腦袋埋起來。
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寧奕冷笑一聲,抬起一只手,作勢要打。
“砰”的一聲,煙霧繚繞,白微幻化成人,仍然是那副腦袋死死埋入床榻被單的姿態,只不過腰身俯地極低,拱起的蜜桃翹臀,遞到了寧奕的手邊,一副任君鞭撻的姿態。
寧奕無動于衷,掌心凝聚雷法。
噼里啪啦的雷光,在營帳內亮起。
白微嚇了一跳,連忙轉了身子,雙手摟著棉枕橫在身前,一副驚恐神情,“寧……寧先生,奴家可沒做什么壞事。”
寧奕收了雷法,淡淡道:“以銅鏡與你聯系的那位妖君,不是塤妖君吧?”
白微欲言又止。
寧奕一只手從白微胸襟中拽出那枚古鏡。
他把玩著那枚古鏡,帶著諷刺的聲音并不大,但卻十分清晰。
“我知道你聽得見。這幾日,想必運籌帷幄,勝券在握,對我失望極了吧?”
自己在巨像高臺擄走白微,刻意留下一面鏡子,沒有摧毀,就是要釣出龍皇殿背后的“謀士”!
對寧奕而言,能否揪出草原叛變者,并不重要。
因為最差的情況,也就是龍皇殿將其接走,對方逃掉了,便不會再影響后續的戰略部署。
但能否揪出此次隔著棋盤,與自己真正博弈的棋手,卻很重要。
他在明,敵在暗。
這番言語之下,古鏡一片死寂。仍然沒有動靜。
“我這幾日一直在想,草原這邊的‘叛變者’,得是什么身份,才能讓龍皇殿都費勁心思,想要搭救。一位草原王……真的值得么”
寧奕笑了笑,道:“草原王,純種出身的荒人,死了也便死了,即便是三大姓草原王愿意投誠,也不值得北妖域大費心思搭救帶走。”
北妖域龍皇殿,妖族天下頂級大勢力,坐擁數位妖圣,麾下妖君層出不窮。
草原王之所以強大,是因為其在草原。
如果到了龍皇殿,他們又算得了什么?
古鏡如死物,但寧奕知道,那端的“妖君”正在聽著自己此刻的每一句話。
“本來我還不敢篤定,到底誰與妖域聯系,通過什么手段聯系……直到我進了金鹿王帳,再到金鹿王回帳,我反而可以確定,一開始的想法,沒有錯。”寧奕笑了,“金鹿王妃安嵐的梳妝臺上,一應俱全,可惜沒有鏡子。那般細心保養的一個女子,梳妝臺上最不該缺的,就是鏡子。”
“你與塤妖君使用‘鏡子’的方法不同。我感知不到你的妖力波動……雖然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但這一點的確厲害。”
“只可惜你犯了一個錯誤……這幾日,白微給出的情報太少了。如果不能給予‘信任’,何必通過鏡子聯系?”寧奕笑了笑,“那位金鹿王妃,平日里就用同樣的秘術與你聯系吧?梳妝臺缺失的鏡子,就是媒介……她是你的什么人?”
仍然死寂。
沒有聲音。
“還在硬撐。”寧奕搖了搖頭,道:“接下來就讓你死心。”
簾帳被拉開。
云洵抱著一沓資料入內,道:“寧奕,這是你要的檔案文卷。”
情報司鷹團,在入母河之時,就已經分散開來,八王旗內部最強大的情報部署就位于雪鷲領,這也是寧奕完全執掌的一面王旗……這段時間,田諭配合著鷹團副官雪隼,規劃檔案,整理出了這一份寧奕所需要的文卷。
這份檔案里,記載了金鹿王和王妃相識的過程。
在金鹿王傅力年幼之時,曾經北去邊陲歷練,那時的傅力不過十六歲,天賦異稟,境界不俗,那一次歷練奠定了傅力的小可汗之位,也讓他帶回了自己的未來妻子。
根據雪鷲文獻記載。
后來的金鹿王妃安嵐,當時被傅力帶回母河之時,大約十一二歲,是個極其可憐的孩子,據說她在北方邊陲無父無母,孤苦無依,險些死掉,被傅力撿了一條命,回到母河,才開始慢慢學習荒人語言……
后來傅力和安嵐相愛,還在母河引起起了不小的風波。
荒人內也有高低貴賤,一位邊陲撿回來的孤兒,怎能配得上未來三大姓的草原王?
而且私下里,有不少流言蜚語,惡意流傳。
因為安嵐實在太美了。
這位邊陲撿回來的女孩,仿佛有駐顏之術,時間在她身上停止了流動。十年之后,仍然是一副幼嫩孩童的模樣,身段倒是發育起來了,窈窕裊娜,但面容卻還如稚童一般。
看到了這里,寧奕回想起白日見安嵐的那一幕。
如今距離安嵐婚嫁,又過了十年,她還是那副稚嫩模樣。
如此異樣,怎能不引起外人嫉妒?
寧奕收了古卷,對白微道:“帶上鏡子,隨我出去。”
“寧先生……您要帶我去哪?”
白微抿起嘴唇,神色有些驚恐。
寧奕一只手向她抓去。
“砰”的一聲,再是煙霧迸發,白煙繚繞,白微人形支撐不住,重新化回一只小狐貍,而那枚鏡子,則栓系在胸前,猶如一枚黑色寶石。
夜幕降臨。
金鹿王帳,篝火點起,因為白日的沖突,此刻的王帳領地,氣氛顯得更加肅殺。
一個身材并不高大的黑衫年輕人,肩頭立著白狐,緩步走入王帳。
“烏爾勒……你還敢來?!”
負責巡守營地的禁衛呼察,盯著年輕男人,之前心中的敬畏,在今日的沖突之中煙消云散。
這一次,寧奕身旁并無外人,只有他自己。
寧奕對著這位高大荒人笑道:“白日之事,實在抱歉。我專程至此,是來向金鹿王賠禮道歉的,麻煩你向王爺通報一二。”
呼察神色陰晴不定,道:“王爺現在心情很不好……你還是改日再來吧。”
寧奕仍然在笑,并沒有挪步的意思。
呼察皺起眉頭,道:“烏爾勒大人,請你改日……”
他眼前一花。
下一剎,寧奕便消失在他的面前,這位魁梧大漢后背汗毛全部炸立,陡然回頭,看到了烏爾勒那張微笑的面龐。
寧奕輕聲笑道:“大隋有幾句話……我不太喜歡,但很有道理。”
“一句叫來都來了……還有一句叫多大點事?”
他柔聲道:“既然你不愿意稟告,便麻煩你小憩一會。”
呼察剛剛要開口,便覺得喉嚨一陣堵塞,兩根手指點落在他眉心,一縷神魂之力蕩開。
這位魁梧漢子,在寧奕“攙扶”下,緩緩跌坐在地,低垂頭顱,鼻息均勻地睡去。
夜影篝火,一道鬼魅身影,緩步行在營帳之內。
寧奕背負雙手,氣機內斂,他走得很慢……命字卷山字卷相互配合著搜尋此地的氣機,確保沒有遺漏。
最終,他來到了金鹿王的營帳。
營帳之中,火光倒映出高大男人與嬌弱女子相互依靠,斟酒互飲的模糊影像。
寧奕搖頭笑了笑,掀簾直接入內。
“嘩啦”一聲。
陣法破碎。
火光四散猶如鏡花水月……這營帳內的氣機瞬間變幻。
哪有什么兩人相依,彼此斟酒的甜蜜畫面?
營帳內,一片冷清。
白日里披著金甲的高大男人,此刻甲胄盡卸,一半衣衫褪下,坐在桌案篝火前,正在給自己擦拭涂抹傷口。
金鹿王陡然抬頭,看見寧奕入營,瞬間變了面色。
殺機滿溢,卻被一句話輕輕堵了回去。
“別擔心,我不是來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