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的寧軍,除了夏侯琢帶兵留守邊關之外,諸多大將都已經在漠北荒原了。
要說這世上強敵,也唯有黑武人才當得起這般配置,當然從這一戰的結果來看,也不是特別當得起。
百萬大軍圍攻二十幾萬寧軍,耗時半個多月,沒能把二十幾萬人徹底打下來。
闊可敵夜瀾退走之前說,這是黑武帝國立國以來都不曾有過的奇恥大辱,說的一點都沒錯。
自從鬼月八部聯合黑武之地各族,擊敗了強大到幾乎無敵的蒙帝國鐵騎后,黑武人就繼承了蒙帝國的無敵模式。
他們只是沒有打下來中原,不是打不過中原。
早些時候有白山天塹在,后來楚國又花費大力氣修建了燕山邊關,這才擋住了黑武數百年。
換角度思考的話就會明白,如果中原沒有楚國這樣一個完整的統一的強國,而是分裂成幾個甚至可能是幾十個小國,如何能擋得住黑武人?
現在,一個嶄新的,更為強大的,更為統一團結的中原帝國出現了。
大寧。
黑武人還能不能如以往那樣強勢,就看大寧接下來的幾十年會如何發展。
說起來,闊可敵夜瀾也不是蠢材,南下的一百多萬黑武大軍也不是不能打。
只是他們趕上了這個時候,趕上了這樣一個敵人。
黑武人以為是最后一次能順利侵入中原的機會,可碰到的是一群強到變態的將軍,數十萬強到變態的寧軍戰兵。
是啊,那不是一個兩個人看起來比較強,而是一群人都那么強。
再換了個角度來看這場戰爭,如果不是唐匹敵領兵,換成夏侯琢,換成沈珊瑚,換成澹臺壓境,或許沒有老唐打的這般激進這般狂放,可黑武人想要打破邊關進入中原就是容易事了?
此時此刻,李叱心里踏實了,總算是踏實了。
這一仗打的著實慘烈,前所未有的慘烈,可這一戰會為中原打出來幾十年的太平安穩。
將士們死傷無數,可是他們的犧牲,會為更多的中原百姓爭取到安穩生活的未來。
站在血浮屠營地的木樓前邊,高真看著這木樓,良久之后問李叱:“陛下,這樓要不要燒了?”
李叱搖頭:“為什么要要燒了?拆了多好,把拆下來的東西運到白山去,都有用。”
高真楞了一下,心說自己果然不是一個聰明人......這么看起來,自己也著實不是一個會過日子的人。
“對了......”
高真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他把在這營地里發現了地下暗道的事向李叱稟報了一遍,這倒是引起了李叱的好奇。
李叱想知道這條密道通向什么地方,因為血浮屠那些人能輕而易舉的燒了黑武人的大營,就足以說明這條暗道可能出現在黑武人大營的背后,不然黑武人不可能防不住。
這漠北荒原的部族害怕血浮屠,那是因為他們不能打,血浮屠的兇名又實在太盛。
黑武人會怕了一群馬賊?
總不能是這幾千馬賊一出現在黑武大營,那些黑武人就被嚇得屁滾尿流,所以才會被馬賊把大營燒了。
“去探探。”
李叱看向高真:“調派一些人手來,把坍塌堵住的地方清理出來,若是這暗道能通到白山那邊的話......”
他看向唐匹敵,唐匹敵道:“如果能通到白山那邊,或許就和撿了一座邊關一樣。”
李叱笑起來,眾人也都笑了起來。
他們從這木樓一樓的入口下去,打著火把,一路往前走。
這漠北的地貌真的是讓人覺得神奇,誰能想到這荒原之下還有暗河。
漠北的人都缺水,這里生活的各部族百姓,要說一年到頭都沒什么機會洗澡一點都不過分。
水源對于漠北來說,比金礦還要更吸引人。
血浮屠把營地選在這,最初可能是因為那片小小的綠洲,可當他們居然找到了一條暗河后,這座木樓便隨之拔地而起。
控制著水源,在漠北就幾乎等同于占據了統治地位,與其說是為了隱藏,不如說是為了霸占。
下來之后,李叱發現這條暗河的水流并不是很急,水量看起來也不算大。
暗河寬的地方大概有三四丈左右,窄的地方連一丈都沒有。
也不知道是經歷多少年的沖刷,多少年的沉淀,才會有這樣一種地下奇觀出現在人面前。
余九齡本來是要回邊關運酒的,聽聞要探暗河,說什么也想跟著。
李叱哪能熬得住余九齡撒嬌,所以便準了他不回去,而是派了別人回邊關去把慶功酒都運來。
此時余九齡一邊走一邊納悶,他抬頭看了看,又低頭看了看,滿臉都是不解。
“咱們頭上是不是漠北荒原,難道不都是沙子嗎?沙子怎么會在頭頂上不落下來的?”
余九齡好奇的看向李叱。
李叱道:“下次不要當眾問出這種朕回答不上來的問題,顯得朕也不是那么博學多聞。”
余九齡:“陛下可以編啊,反正臣也聽不懂。”
“編?”
李叱想了想,然后咳嗽了兩聲,用認真的語氣說道:“這地方從風水上來看,叫做戳流之局,不是先天就能存在的,而是后天地貌經過外力的干涉,然后形成了暗河......”
余九齡:“陛下你真是抬舉我了,編成這樣以為臣就能聽懂了?”
李叱:“倒也有個簡單明了的解釋。”
余九齡:“請陛下簡單明了一些。”
李叱道:“你小時候玩過沙子嗎?把沙子堆起來,用小棍在下邊捅出來一個洞,你朝著洞里撒尿,尿就能流到沙堆另一邊去。”
余九齡:“這還真玩過!”
李叱:“嗯,這就是戳流之局,戳玩了尿,尿完了流。”
余九齡:“噫!”
李叱笑道:“夠不夠簡單明了?”
余九齡:“夠......”
這般閑聊扯淡著到了那坍塌的地方,當時高真他們退回來的比較急,地下環境又陰暗,所以沒有看的多清楚是怎么回事。
此時仔細觀察才發現,坍塌下來的東西,或許不是暗河頂上的土層掉落了。
而是有人故意在這里提前堆放了不少東西,或許是血浮屠的人在發現這暗河之初就做好的準備。
他們把這條暗河當做撤離的密道,為了防備后邊追兵上來,所以提前在這準備了不少木材和石頭。
用繩索或者是其他什么東西固定住,當他們撤離的時候,將繩索斬斷,石頭就落了下來封住過道。
高真帶著人上去清理,把石頭木材之類的東西全都搬開,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清理了出來。
繼續往前走,似乎比之前走過的地方更要狹窄了些。
高真帶著人走在最前邊,手下士兵也將連弩摘了下來,戒備前行。
誰也不知道這里還會不會藏著馬賊,這種地方如果遇到伏擊的話,連躲都躲不開。
就這樣走了大概有幾個時辰,算計著外邊都已經天黑了,居然還沒有走到頭,而且往前看,還是沒有邊際一樣,深邃的像是仿佛直通另外一個世界。
如此看來的話,也許要走出去需要幾天的時間,李叱他們隨即放棄了親自探查,畢竟還有許多軍務事要處置。
李叱讓高真安排斥候,帶上足夠的食物繼續往前查,他們則返回血浮屠營地。
回到那木樓里已經是第二天了,因為走的太久,還在暗道里休息了半夜。
一出來,只感覺心情都開闊了起來,世界都變得美好了。
若是長期在這種環境下生活,可想而知會有多難受。
接下來的幾天都沒有什么大事,士兵們需要休整恢復體力。
之前那一戰打的實在太兇了些,每個人的體力精力基本上都已經快到耗盡的時候。
這種疲勞,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緩過來的,況且那是戰場啊,面對的是這世上最兇的殺戮之事。
雖然這次來漠北的都是正規的寧軍戰兵,他們在中原戰場上早就經受過無數次血流成河的歷練,可不代表他們會一點兒問題都不出。
所以李叱交給澹臺壓境他們一個任務,讓他們沒事就組織士兵們玩兒,或是蹴鞠,或是馬球,或是其他什么事,讓士兵們盡量放松下來。
因為這一次實在是和以前打的仗不一樣,以前寧軍征戰四方,何時有過這么大的傷亡。
二十萬人陣亡在這漠北荒原上,北征的寧軍主力減員超過三分之一。
又幾天后,進入暗河去探索的斥候才回來,向李叱稟告經過。
他們走了足足三天半才走出去,出口的地方果然就在白山下,一片林子里。
而且是在一條頗為狹窄的山崖縫隙中,那縫隙只能容得下兩三個人勉強通過。
再窄一點的話,可能馬匹都過不去,在出口的地方還發現了幾具血浮屠馬賊的尸體,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是死于內亂,還是受傷太重被拋棄于此。
斥候從那山崖縫隙里出來,在林子轉了一圈,還能看到當初馬賊在這停留的痕跡。
又順著這些痕跡往外走,到了林子邊緣處,果然看到了黑武人那殘缺不全的營地。
因為黑武人退走的很急,這營地又被燒了大半,以至于剩下的營帳都沒有帶走,大概也只是帶走了殘存的糧草物資。
這一趟探路,斥候還把路線和地形大致畫出了圖,這是寧軍斥候的習慣,從很早之前就養成的習慣。
李叱聽完后,又接過來那些繪制的草圖看了看。
“稍顯狹小,幾千馬賊還好說,若是幾萬大軍從這里走,怕是不太實際。”
李叱看向唐匹敵:“是否可以讓高真帶著狼猿營從這過去,提前布置好埋伏?”
狼猿營在這種山野林地作戰,最為擅長,也最能發揮出他們的實力。
唐匹敵點了點頭:“陛下考慮周到,確實可以讓狼猿營先去布置埋伏。”
李叱又問斥候:“如重弩之類的器械,可以帶出去嗎?”
斥候搖頭道:“回陛下,帶不過去。”
李叱點了點頭,看向高真道:“那就多準備繩索和其他攀爬所需的東西,把出口地形探查清楚,看看是不是可以利用山勢,突襲黑武人山口里的守軍。”
“是!”
高真應了一聲,出門去準備了。
李叱問唐匹敵:“朕能不能一起去?”
唐匹敵沒回答,就是那么看著李叱,把李叱看的有些郁悶。
因為這眼神就回答了李叱的問題,當然是不能去。
“朕有些時候,也會任性。”
唐匹敵道:“陛下如果不聽臣的話,那臣只好去請皇后娘娘來了。”
李叱:“......”
就在他們說著這些的時候,在漠北荒原上,有兩個人,迎著北風,跌跌撞撞的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