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陰影

馬車上，趕車的女徒弟正在跟情人兼老師的男人請教困惑。

北地為什么要選擇支持漢王葉輝，而不是楚王無忌？

葉輝不是個好人，私德有虧，心狠手辣還翻臉無情。

對敵人毒辣，對自己人更狠。

都說龍眼無恩，在這位漢王陛下身上體現的可謂是淋漓盡致。

相對而言，楚王無忌卻是個重情義的漢子，他的霸道只針對敵人，對待功臣良將卻是出了名的剖心相待。

張瀟對歐桂花說起對這兩位東陸王者的看法時，以盡量客觀的角度闡述二者的區別。

歐桂花聽后反而困惑：“既然是這樣，老師為什么還選擇支持葉輝？您不擔心他有一天會鳥盡弓藏？”

“因為他在漢國境內的每座城市都建了學司坊，還因為他規定的神圣東盟境內百里一薪庭活人無數，更因為他準許寒士入漢庭為官給這天下注入了幾許活力。”張瀟道：“身為漢王，他的城府謀略都遠勝楚王，作為一個人，他害死的人遠比他挽救的人少了無數倍，而楚王無忌卻從來不會在乎與他無關人的性命。”

“聽您這么一說，我好像才意識到我從來都不是個好皇帝。”歐桂花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嘆了口氣說道。

張瀟溫和一笑，道：“你只是制度承襲下的皇權象征，其實都還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政客。”

歐桂花在男人的注視下悄然低頭，面皮微微泛紅，道：“初相識那會兒老師可不是這么說的。”

“當時我心里只是把你當做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張瀟的大手輕拂過她白皙細嫩的面皮，道：“你遲早還要回到西陸去拿回屬于你的一切，在這之前，我會盡我所能把你教會成一個合格的女皇陛下。”

“如果是做一個好像葉輝那樣的人，我更愿意像陳無忌學習。”歐桂花道：“人只能活一輩子，我做不到那么皮厚心黑，您先別急著說教，那些厚黑的道理我都能接受，但是我就是做不來，可能因為我是女孩子吧。”

“喲，這可不像是我印象中的小女皇夢露說的話了。”張瀟道：“你不是一向雄心萬丈，想把我這個老師娶回家嗎？”

“如果這里是德魯帝國，我現在就想把您娶回家，可惜這里是東陸，您有句話說得好，入鄉隨俗，德魯帝國沒了，我現在只是個寄居異鄉的女子。”歐桂花道：“其實只是做一個平凡的女子也沒什么不好的，只要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她頓了頓，目不轉睛的看著張瀟的臉，悠悠道：“人這一輩子，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愛我們，也不奢望對得起所有人，只要對得住真心關愛我們的人其實就足夠了，不是嗎？”

“如果你不是生在帝王家，又傳承了德魯帝國的衣缽，的確可以這么選擇。”張瀟道：“但你終究是德魯帝國復國最后的希望，此時此刻，那些曾經忠心于你的臣民們正在承受苦難，你現在跟我一起會覺得樂而忘返，可午夜夢回時你還是會時常想起故國和故人，比如在北地積極為你收攏舊部招兵買馬的國師和赤帥。”

“可若是復國的代價是離開您，我真的寧愿那一天永遠都不要來。”她說著真假難辨的情話。

“又說傻話了。”張瀟道：“我是有婦之夫，是屬于你師娘的男人，無論你現在是什么身份，你終究還是德魯帝國的堂堂女皇帝，我只是你人生旅途中偶然得到的一個不錯的男人，被你寵幸了而已，作為異族，連做你的妃子都不夠格。”

撲哧！歐桂花一笑百花羞，美艷不可方物，隨后又嘆了口氣，黯然落寞，更增幾分哀婉柔弱的魅力，柔聲道：“我恐怕做不來老師說的那種女皇帝了。”

“嗯，你現在言不由衷，花言巧語想騙為師身子的樣子已經有幾分漢王陛下的風采了。”張瀟撫著她金色明亮的秀發，笑道：“不錯，懂得利用自身的一切優勢來達成目的，魅力本就是女人最厲害的武器。”

“我想我以前是被西陸第一強者這幾個字迷惑了。”歐桂花道：“皇權武裝的強大力量是源自神對妻子的寵愛，神收回了賜予圣母的力量，德魯帝國就失去了最偉大的守護神。”

“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就起碼有了努力的方向。”張瀟道：“我認為皇權武裝的力量一直都在，只是你自身的實力還不足以發揮其全部，而且這種神賜的神器多半離不開你們西陸神教那位至高神的光輝。”

“老師，您聽過神之子的傳說嗎？”歐桂花忽然問道。

“神的兒子？”張瀟不久前聽謝壁提及過，卻故意搖搖頭，道：“說說看。”

歐桂花道：“我也只是聽神國學院的蓋博院長說起過一次，只是當時沒有在意，如今時過境遷，再次想起時才意識到他當時對我說的那些話其實是有深意的。”

“他說了什么？”張瀟道：“德魯帝國的滅亡完全是神國學院一手策劃，莫非跟這個神之子有關？”

“蓋博院長曾對我說，一切皆來自神的恩賜，吾當永遠無條件的遵從效忠神的意志，當神派遣他的兒子來到人間時，一切神力光輝必定皆屬于他。”歐桂花道：“那時候我被榮光沖昏了頭腦，沒有領會蓋博院長的意圖，現在才意識到他是希望我能向神之子效忠，只有這樣我才配保留神賜予皇權武裝。”

“相信我，只要你自身強大到自帶光輝的境地，無論是誰都不能拿走屬于你的力量。”張瀟道：“你本身的七幻斗氣就是非常了不起的天賦神力，修煉斗氣這方面赤帥是大行家，我教你的則是以體術入道，同時兼顧心識和精神力方面的東西，只要你本身能達到圣階級別，我堅信你一定能發揮出這套皇權武裝的最大威力。”

“我現在比起在西陸時進步很大了呢。”歐桂花主動抱住瀟哥的手臂，把臉兒也貼了過來。

張瀟不動聲色的把她推開，道：“你天賦絕佳，堪稱修煉武神體系的天才，但是恰恰因為天賦太好，又過于依賴外物，在性靈方面總是缺了一點點磨礪，精神修養難以升華進階，所以今后我們的修行方向要以實戰為主。”

“武神？”歐桂花毫不介意被推開，拿著張瀟的大手貼在臉上，輕佻的說道：“修行難道還能成神？”

“誰知道呢？”張瀟的手靈巧一轉，撫摸上她的頭頂，道：“仙人撫我頂，賜我長生訣，說不定你會成為西陸第一個修成神的女武神。”

“老師，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說不定要把您搶回德魯帝國去呢。”她巧笑嫣然美眸流盼對著瀟哥說道。

四目相對，張瀟忽然有一種養虎為患的預感，嗯，也許是錯覺吧，這么能說會道又可愛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按察司衙門到了。

許六安早等候多時，見到張瀟和歐桂花下車連忙迎上來招呼：老師，師妹。

張瀟點點頭，問道：“準備好了嗎？”

許六安道：“按照您吩咐的，人已經提出來了......”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么？有什么不對的嗎？”張瀟看著他，問道。

“人是提出來了，但是出了點問題。”

“什么情況？”張瀟眉頭一緊。

許六安一邊帶路往里走，穿過兩邊墻壁漆黑如墨的狹長甬道，一邊說道：“人是從漢庭內院的大內密牢里提出來的，不知道為什么始終昏迷不醒，身上找專人驗看過了，沒發現外傷。”

“那應該是識海魂相出問題了。”張瀟道：“我去看看再說。”

許六安道：“我爹已經看過了，也認為是魂相出了問題，不過沒辦法解決。”這小子娶了哥舒蘭的女兒，便改口將親叔叔叫做爹。

說話之間，穿過七拐八繞如迷宮的甬道，來到按察司后院內堂。

許笑杰不在，說是漢王宣召去了漢宮。

張瀟心中微微不快，這個漢王不知道怎么想的，正事兒不做，專門干一些抽后腿的勾當。大概是對自己利用天源秘寶要挾捆綁他繼續稱帝大業一事不滿意？自從來到京城，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上房撤梯子的勾當了。

堂上擺了一張躺椅，上面五花大綁著一個瘦弱女子，歪頭躺在那里，緊閉著雙目，臉兒圓圓，眉目端正，面色粉潤，算是個面貌姣好的女子。她就是秦碧如的女兒秦芷蕾。天火麒麟案的關鍵證人。

這案子籠罩在重重迷霧之中，許笑杰之前說過，秦芷蕾是萬妖寨的小公主，而萬妖寨的鼻祖正是神佑時代留下的天火麒麟大妖。秦芷蕾這么干的動機就是為了搭救萬妖寨老祖。相傳這位化形成人后被謝蒼茫剝奪了天火靈相的大妖，與謝氏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五百年來一直被鎮壓在問天塔下。

案發當晚大行令邵秋夕搞了一次武備系統的攻防演練，給了秦芷蕾可乘之機，釋放出天火麒麟大妖，抓捕過程中被化形為妖的天火麒麟撞翻了問天塔。

表面上，這案子就是這么簡單。

但實際上，此案的幕后有著十分復雜的內幕。

三朝元老，前任大行令寧德昭的自燃而亡，以及天香樓里南楚厲氏出身的那個內院密衛的死，都與這案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張瀟雖然不清楚其幕后隱藏了什么秘密，但也能隱約感覺到整件案子都是針對漢王葉輝來的。

想到這里，用陰神看一眼秦芷蕾識海靈光，嗯？這又是什么鬼東西？

秦芷蕾的識海里沒有魂相，只有一個漆黑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