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續)紫禁城舊盤落新子 玄陽都

在石念遠施展開遁法飛離后，阿朱望向石念遠的背影，面露厭惡神色。

與阿朱一起在人族社會游歷，摩迦羅的人族語已經進步良多，不過，察言觀色的本事似乎并沒有絲毫長勁，并未注意到阿朱神色的變化。

“你那個朋友，變了。”阿朱凝重出聲說道。

摩迦羅搖了搖頭：“他不是我的朋友，你才是。他什么變了？”

身形嬌小的阿朱朝摩迦羅撲躍過去，摩迦羅默契的將阿朱抱起，再舉高少女，讓少女騎在肩上，兩手抓住少女兩只小腳。

阿朱扭了扭身子，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兩手抱住摩迦羅的腦袋，輕聲道：“他是你的朋友，因為，在他面前，你會喜會悲、會哭會笑。”

摩迦羅皺起眉頭，不確定的問道：“喜、悲、哭、笑……這樣……就是朋友？”

“也許吧。”頭頂上傳來少女幽幽的話語：“我也不太清楚，也是聽別人說的。”

“喔……”摩迦羅的耳朵被少女壓到，努力聳了聳，無奈相隔草帽，少女并沒有意識到，無奈的忍下不適，追問道：“他什么變了？”

想到石念遠身上溢散的軒轅劍氣意，阿朱搖了搖頭：“沒什么……大狗子，你說，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那個朋友不得不刀劍相向，你怎么辦？”

“啊？為什么？”摩迦羅不解疑問，頓了頓，沉吟續道：“他雖然是人妖，可是，對其余妖族并沒有歧視，說起來喝酒就是他教我的。”

“傻……”阿朱不滿的嘟嘴嗔怪。

我又不是妖族……

“嘿……嘿嘿……”被阿朱說傻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摩迦羅一如既往的沒有辯解什么，只是憨笑了兩聲。

“唔……”無奈于摩迦羅的遲鈍，阿朱深呼吸一口，直起上身抬手朝前一指：“我們繼續出發吧。”

“好！”耳朵終于得到解放的摩迦羅連忙愜意的聳了聳，欣然應了一聲，邁開步伐。

玄陽東城門不遠處，石念遠凌空踏虛，駐足遠眺。

玄蘇大運河從東城門通過。與其說是城門，不如說成是一道船閘更為準確。為了能令大型樓船通過，閘頂高出河面九丈，排制圓木閘門高懸閘頂，閘寬六丈，不說樓船了，想必將淺川郡東川之上的軍艦扛過來都能輕松通航。

玄陽東城門并非隨易通行，雖然以如今的仙道境界，想要瞞過駐守軍隊實在簡單至極，但是石念遠知道，玄陽籠罩在一座古靈禁大陣之中，并沒有輕舉妄動，決定朝南城門繞行。

路過南城門時，想到百鬼依然在西城門處的高樓客棧，石念遠干脆再次朝西飛掠。

降落在距西城門稍遠，人潮稍緩的地方，石念遠悄然撤去遮蔽法度，混在人群中一道排隊進城。

再臨玄陽，卻已經發生過那么多事，石念遠的心情并不輕松。

如今憑借通黎境天心，石念遠終于能夠感知到籠罩玄陽的古靈力大陣，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石念遠克制住將天心肆意蔓延認真探查一番的沖動，并且將靈力妖元盡量收斂。

玄陽以北即入帝國北域，往東越過帝國六大將軍之首，稼軒大將軍辛劍詩鎮守的淺川，就是東川大澤無盡汪洋。南方崤東、幽并、津沽、南河四郡，循玄蘇大運河水路，亦會由西城門進京，故而，西城門是京都玄陽三道城門里人流往來最大的城門。

自從帝國將都城由上宛遷至玄陽后，城墻經過一次徹底的翻修，作為吞吐人流最多的西城門，門洞開設有九道之多。

穿過六丈六尺的門洞，石念遠就看到了一道朱紅身影。

對于那襲朱紅蟒袍的出現，石念遠并沒有太多意外。寬闊大道旁邊，陳貂寺雙手抽初，安靜的站在一排攤位之前，明明那抹朱紅極度艷麗，往來人潮卻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那里站了一個人。

石念遠沉默的走向鳴雷帝國天子第一忠犬。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二人相隔六尺，平靜對視。不時有人從兩人中間走過，可人群既沒有撞到兩人，卻仿佛根本看不到兩人似的，煞是古怪。

“恭喜石大少爺，臻身通黎。”陳貂寺優先開口，打破沉默。

“陳大人屈尊至此，是否有何要事？不知可有臣下能幫上忙的地方？”石念遠明知故問道。

“石大少爺誅殺逆賊宇文洛有功，卻一直沒有奉旨進宮覲見圣上，領取封賞，真真急煞了咱家。圣上已經放出話來，要是三日之內咱家再找不到石大少爺，咱家這顆腦袋，可就保不住了。”陳貂寺眼睛瞇得狹長，幽然續道：“好在咱家今日運氣不錯，終于在此見到了石大少爺。還請石大少爺隨咱家進宮，覲見圣上。”

石念遠聞言不由愣了一下，這才忽然想起在將離玄度時，一念還將一道圣旨遞給了自己，本來計劃是回到起源星后就看的，結果從次元界門出來時，就被次元通道折磨得渾身靈力妖元紊亂，從半空墮落進玄蘇大運河，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不過，表面上依然平靜的抱拳躬身道：“勞煩陳大人屈尊親迎，臣下死罪。”

本來如同一汪深潭般看不透深淺的陳貂寺，在如今的通黎境天心意識探知下，已經窺知到其圓融沉穩的通黎境靈壓，仙道境界即便沒有推至合品大圓滿，想必也已經處在合品境界。

石念遠如今已經知道，在覆雨大陸上為什么少見高階仙道修士，通天塔承擔護世重責，人少稀缺，通黎境以上修士都會被抓壯丁帶去通天塔。覆雨大陸上通黎境以上的修士，除去六大仙道圣地掌控者，少之又少。而石念遠根據一念與陳貂寺相識，也推測得出，鳴雷帝國天子對于通天塔的重要性。細想推敲，想必與研究人族仙凡共續那獨特的文明存在模式，與探尋突破文明莫名之障的方法脫不開干系。

“石大少爺言重了，幸好石大少爺能在今天出現。”陳貂寺擺手作請：“那么，就請石大少爺移步紫禁皇宮，隨咱家一道覲見圣上。”

于情于理，石念遠都不想走在陳貂寺身前，同樣擺手道：“陳大人，請——”跟隨在陳貂寺身后，路過高樓客棧時，石念遠強忍住隨意撇頭一瞥的沖動，到了陳貂寺、石念遠這般境界，距離又相隔如此之近，且沒有干擾靈力源，扭頭時帶起的靈力流動漣漪，就可能被對方的天心捕捉。

然而，在高樓客棧大門正前方，陳貂寺忽然駐足停步。

石念遠臉不紅心不跳，一言不發的隨陳貂寺停下腳步。

陳貂寺并沒有回過身，徑直開口幽然道：“石大少爺在京都玄陽可有什么好友？”

石念遠猜不到陳貂寺為什么會有此一問，更無法確定陳貂寺在百鬼駐扎的高樓客棧前停下到底是巧合還是意有所指，據實答道：“臣下自幼在蒼云留鄴長大，直到去年方才出郡，前往烈陽山麓尋仙問道，不曾擁有過京都好友。”

“這可就難辦了……”陳貂寺回過身來，看向石念遠，沉吟續道：“大婚之事，依照我鳴雷禮數，總得要數量作雙的伴郎作陪。不然，可不得讓西域契夷看扁了我泱泱鳴雷？石大少爺，你說對不？”

與陳貂寺直直對視，石念遠凝起丹鳳眸子，這條老狗這句話的深意，一是在表達皇宮方面早就清楚翠雅苑中薇安被貍貓換太子的事情；二是皇宮方面并不打算將此事戳穿追究，不過，一開始那一道圣旨，賜婚石念遠與薇安，則必須提上日程。

想到這件事，石念遠就想到了流風雪及其父親流風梁，眉眼不加掩飾的垂低，：“臣下一切聽從紫禁皇城的安排。”

陳貂寺看著石念遠不似作偽的表情，沉吟道：“蛛網天字第一號密探身死，圣上哀痛感傷，數日難眠。而且……”頓了頓，陳貂寺忽然嘆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看得出石念遠與流風雪情投意合，圣上生出想借石念遠與西域契夷王國曼珠沙華公主的和親，直接花開兩度，在封賞石念遠世襲罔替資格的同時，再擬一紙圣諭冊流風雪為蒼云世子妃，是真心實意的想安撫那一對曾經的帝國雙子星……奈何朝來冷雨晚來風……

陳貂寺在心底慨嘆，并吟頌了一句當今天子李煜唐的詞句。

石念遠心思凌亂，也懶得去猜陳貂寺到底想要說些什么。

在遠遠路過頤園時，石念遠情不自禁停下腳步，遙遙凝望。

走在走邊的陳貂寺若有所覺的回過身來，沒有打擾與催促石念遠。

紫禁皇城前，石念遠心底閃過一道靈光，裝作漫不經心的朝西邊瞥了一眼，視野遠處，可見怡春院的老舊豎匾。

果不其然，微小的動作被陳貂寺所捕捉，頓步幽然出聲道：“石大少爺，咱家在這里多嘴一句，山外青山樓外樓，覆雨紛亂不止休。身為帝國諸侯子嗣，須時刻謹記維護帝國安寧。”

石念遠凝起丹鳳眼眸：“精忠報國，臣下向不敢忘。”

陳貂寺重新邁開步，走向金甲禁軍森嚴把守的紫禁皇城門：“如此……甚好。”

見到那襲朱紅蟒袍，把守禁軍齊齊施禮，陳貂寺沒去理會，帶領石念遠踏進紫禁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