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審判

波塞冬身軀龐大，看似笨重，但快得卻像是道一晃而過就會消失的鬼魅，重重撞入泥沙之中，海底又是響起沉悶的轟鳴聲，海床劇烈的震蕩，轟然塌陷了一大片。

海水倒灌入那片空白中，幾乎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

泥沙滾滾。

然而這個時候，一道還帶著金色殘暉的身影直破開倒灌的海水，從中沖出，眨眼間便已經躍至波塞冬的面門前，一腳踩在那幾乎能容好幾個人站立的腦袋上。

“你想做什么？”

波塞冬的眼睛向上一翻，語氣淡漠道。

以他的位格，倒不至于說出你這螻蟻，居然站在我頭上侮辱我之類愚蠢的話。

那是無能廢物的口頭禪。

畢竟對于一個人而言，又有誰會在意一只蚊子飛到自己的頭上，在自己頭上短暫駐足？

反正一巴掌拍死不就好了……

更何況，以他的位格，自然能一眼看出，現在的李元已經是強弩之末，那股不屬于他自身的力量已經耗盡，從他體內褪去，方才那一點，已經是極限了。

他張開手掌，搬動海水，隨手就向頭上拍去——

幾乎和打蚊子無異。

只可惜，此時駐足在他腦袋上的蚊子，卻是舉起手中那柄斷劍，輕輕落下，口中輕吐出一個莫名的詞匯：

“審判！”

古老玄奧的規則蔓延。

剎那間，李元便感覺像是被色彩暗沉的水墨潑在了眼簾，所有的一切都是變了顏色。

周身無窮的海水盡數退去消散，回過神來之際，他就已經出現在那片昏暗的殿宇之中了。

他被捆綁著。

同樣被捆綁著的，還有那像是巨人般巍峨的身軀——

波塞冬的分身。

此時此地，即便是這位十二魔神柱之一的分身在強，在外界能輕易翻江倒海，現在卻也只能無力地扭動著自己的身體，根本無法掙脫這束縛。

“這是……”強烈的驚悚感自波塞冬心中涌出，他猛然抬頭，看到的是那張巨大斑駁的石椅。

石椅上銘刻著道道暗金色的符文，一個看不清臉龐的巨大人影正端坐于石椅之上。

人影舉起手中的杖。

“不可能，這是什么？”

波塞冬發出驚懼的大吼，扭動著身體想要逃脫，只是在古神語絕對的規則之下，即便是他的本體過來了，恐怕都動彈不得，更毋論一個分身？

杖終于落下，與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一道規則的漣漪擴散了開來，天平的兩端開始傾斜，一端裝著生，一端裝著死。

霎時間，李元便感覺眼前一黑，腦海嗡鳴一聲，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與此同時，這片海域往天元大陸的方向而去，約莫百多公里的距離，震蕩轟鳴的大海咆哮聲止息，高高涌起的海嘯，也是逐漸趨向于平靜。

血在海面上蔓延，向著邊上擴散了出去，幾乎污染了整片海域。

破碎的黑袍，鮮紅如血，甚至還蠕動著的肉塊將這里構筑成了一片森羅地獄般的景象，令人心驚。

魔力因為死去無數人的怨念，而變得暴虐，瘋狂地肆虐著。

膽敢闖進這片海域，無論是人、是鳥，還是魚——

反正無論是什么生物，這股像是毒素般的力量，就會將其污染，化作嗜血的魔物，沉浸與無止無休的殺戮中，直到自己生死的那一天。

“呼！”

然而，就是在這修羅場般的海域上，卻是響起一聲如釋重負般的長嘆聲。

一切孽障的中心，那個頭發蓬亂，嘴角滿是胡渣的邋遢男子跪在海面上，抬頭望向西方，幽幽嘆了口氣：

“終于結束了啊……也好，我也有些累了。”

說罷，他的頭一低，手臂無力地垂落，身上閃爍起猩紅色的光芒，化作一顆顆螢火般的光點，像是蒲公英，隨著風，向著西方飄去。

梅林在海中硬生生開辟出的干路上，正乘風奔跑的潘多拉忽然心有所感，回眸一望，眼角劃過一條晶瑩的淚珠。

“怎么了？”邊上，諾娃·戴爾心中咯噔一下。

潘多拉怔了怔，沉默了半晌后搖搖頭：“唔，沒什么……”

又過了好久。

“朱河他，他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語氣中，滿是哀慟。

繼續往東。

距離天元大陸不遠的海域，咆哮聲，轟鳴聲不斷，但漸漸也奚落了下來。

隨著一個‘靈’將最后一名修羅圣殿的刺客活活撕開后，緊接著將冰冷的目光，投向在包圍圈中，所剩下的三道人影。

其中修羅圣殿的大長老手臂臉頰被劈開，僅僅只剩一半，而剩下的那一半殘軀上，亦是溝壑縱橫，血肉模糊。

與他面容相映的，是那把毫無花哨，從頭至尾，都顯露出凜冽鋒芒的打刀。

他將打刀扛在肩頭，口中微微喘氣。

然而在場的無論是‘靈’，還是受到海神之柱呼召，陷入狂暴的怪物，心理都是一陣心悸。

這把刀下，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亡魂了。

在這場戰斗中，就是這把其貌不揚的刀，簡直比死神的鐮刀更加駭人，幾乎成了他們的噩夢。

沒有人想用自己的脖子去跟刀口觸碰下。

喘了兩口氣后，修羅圣殿的大長老咧開嘴，朝著那群圍著他們的‘靈’和怪物招招手，語氣中滿是嘲弄：

“繼續來啊，小畜生們，讓你爺爺教教你，這架究竟該怎么打！”

聞言，怪物們僅僅只是發出幾聲怒吼，但在場眾多‘靈’的臉色，卻是明顯可見的陰沉了下來。

從一開始起，他們就沒將這個世界的土著當成一回事。

但沒想到，今天他們聚集了如此多的數量，卻是被這糟老頭子唬住了。

猶豫半晌，‘靈’當中，終于有人發出沙啞低沉的咆哮：

“給我殺！今天絕對不能讓他們逃走了！否則到時候那位大人怪罪下來，我們誰都承擔不起！”

話落，那個‘靈’的身上，暗金色光芒暴漲，捏起一個拳印，向著修羅圣殿大長老氣勢洶洶地撲來，帶著如獅如虎的咆哮：

“破滅·獅子印！”

修羅圣殿大長老長吐出一口氣，收刀于腰間，向前踏出一步，雙目陡然一睜！

目視！吐納！鯉口之切！拔附！血振！納刀！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像是閃電劃過！

兩道身影交錯后止住。

待得嚓的一聲，寒芒盡數收于刀中之際，那個‘靈’的身上，陡然噴灑出大片的血花！

一道清晰明亮的刀痕自他身上浮現，然后身體向著兩側分開、落下，于空中便化作一團精純之極的靈魂之源光芒。

不過與此同時，大長老的胸口，亦是凹陷下一大片，浮現像是獅子頭般的印記。

嗚地一聲，他嘴角溢出血來，緊接著握緊刀的手緩緩松了開來。

“到此為止了嗎？”

他身子向著邊側一軟，單膝跪與半空之中，向著東邊舉目：

“抱歉，最終我還是什么都沒能做到……”

他的身上，亮起經驗值光團的光芒，然后向著空中飄散開來，猶如無根浮萍般縹緲。

空氣中寂靜了有一會。

啊龍緩緩拉開手中的長弓，長吐出一口氣，虛弱道：

“想好了還要留在這里嗎？笨蛋星辰……時候也差不多了，我給你開辟一條路，你和喵喵走吧！”

“開什么玩笑，死鬼啊龍，喵喵殿下在你眼里有這么不堪嗎？”

啊龍肩頭上，喵喵劇烈地撲騰著翅膀，尖聲尖語地嗷嗷叫著。

只是那禿了一大片的翅膀，卻是沒有任何威懾感，反而讓人覺得搞笑。

“閉嘴！”啊龍一個頭兩個大。

“嘻嘻！不用了！”

星辰嘴角一咧，“今天留下來，我就沒打算走了，誰說我們又不能是先驅者呢？”

“你？”啊龍頗為不屑地斜睨了她一眼：

“你不是一直說運氣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嗎？今天也不靈了？”

“運氣好，又不代表著每次都不會死……這個時候，比你多殺兩個人，不也是運氣的一種體現嗎？”

星辰說罷，身形似如流光般竄了出去。

“真是個不可理喻的女人！”

啊龍扶了扶厚厚地鏡框，滿臉無奈地舉起大弓，指向那群‘靈’，喵喵殿下亦是在他肩頭催動魔力，待得他松開手指的那一刻——

砰地一聲，弓弦顫鳴。

颶風烈焰轟然爆發，在半空中炸起一團赤金色的恐怖火球，剎那間便將數位‘靈’，還有無窮的怪物吞沒。

大戰又起，聲勢卻是比之之前更加駭人！

密密麻麻的身形像是蝗蟲般傾巢而動，圍剿僅剩兩道的身影。

光影明滅、魔力肆虐，戰斗又是持續了十多分鐘。

在數位‘靈’被無盡的箭矢和星光般閃過的斬擊擊落，撕扯成碎片，無數的怪物更是死于激蕩的余波之下后，一只大海之主終于是咆哮著，發出一口聲勢駭人的吐息。

藍白色的光柱破空，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轟然而至，將那用弓抵在一個‘靈’的腦袋上，將其射穿的男子身形吞噬。

最后的時候，男子只來得及抓起自己肩頭的貓頭鷹，撕開空間，將其用力拋擲了進去。

光柱橫空，明明晃晃了足足超過十秒之后才緩緩消失。

此時，男子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僅僅只剩一副鏡框彎曲，鏡面破碎的厚厚眼睛，從空中掉落，撲通一聲，落入海中，激起寥寥幾朵水花。

同樣在怪物包圍圈中的星辰默然看著這一幕，許久之后，才自嘲般地笑了一聲：

“都說了，我的運氣比你好，至少我比你后死……嘻嘻！”

她咧嘴笑了笑，但笑容卻不復之前般明媚。

忽然間，她抬起頭，看向那越來越多圍著她的‘靈’，傲然而視，沖著他們遙遙喊道：

“想要我的性命嗎？那就來吧！”

旋即語氣陡然森然了下來：

“今天就讓我看看，還要有多少人，成為你們姑奶奶我刀下的亡魂！”

話落，她拉開架勢。

見狀，眾多‘靈’一個個皆是神色凜然，亦是嚴陣以待，準備應戰。

然而這時，天地間突然響起頻率極高，幾乎要超過人聽覺范圍的嗡鳴聲——

也正是因為此，這道聲音幾乎難以讓人捕捉到。

周遭環境陡然昏暗了下來，眾‘靈’只覺一股寒意襲上心頭，猛然抬頭，連星辰亦是如此，抬頭向天望去。

蒼穹之上，一顆巨大的豎瞳浮現，待得其睜開之際，天地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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