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圓月之下是黑色烏云,烏云之下有無數黑色烏鴉在盤旋。
和平以北二十里之外的矮木林中,第三震驚地撿起了地上的亡靈之鏡,震驚說道:“你剛才說什么?”
“藍帽子又活過來了!藍帽子又活過來了!”亡靈之鏡用他沉悶的聲音回答。
第三與他旁邊的第四對視一眼,詭異的氛圍在他們之間流動著。
亡靈之鏡又被放在了地面上,猶豫良久,第三忽然伸出了兩只蒼白枯瘦的手,從亡靈之鏡上面拂過,然后,他把兩只手掌緊貼在自己的面孔之上,掌心向外,在他的掌心中,赫然出現了兩只漆黑瞳孔!
漆黑瞳孔眨了眨,然后望向了遠方……
……烏鴉盤旋,圍繞在血色城堡的上方,城堡天臺上正與貴族夫人對視的索羅斯隱有所感,忽然望向了天空。
“哼!”猶如山崩地裂、海嘯爆發之前的征召,索羅斯看向天空上盤旋的烏鴉,冷冷地呼出了這一聲,然后他對著天空上的烏鴉抬起了一只手。
轟然間,數以千計的烏鴉在天空中砰砰爆裂!變成了無數黑霧!消散于無形!
于此同時,第三手中的兩只黑色瞳孔砰的一聲炸成粉末,慘白的雙手瞬間被淋漓黑色覆蓋!他的身子也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擊中,直直倒飛出去!
第四趕緊來到了他身邊,將躺在地上的第三扶了起來,“怎么回事?”他問第三,“發生什么了?快點告訴我!”
被震飛的第三搖了搖腦袋,他的黑袍子與地面摩擦,撕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此時他感覺到下身有些漏風,不過這都不重要,他在嘿嘿地笑著,瘆人的冷笑,“一個強大的亡靈,我所見到過的最強大的亡靈!”第三的笑中帶著一絲激動,“藍帽子的身體中隱藏著一個強大的亡靈,如果我們能把他捉來煉化,一定能成為這片大陸上最強大的亡靈魔法師!!!”
第四有些心驚地說道:“強大的亡靈?隔著這么遠都能傷害到你,你確定能打敗他?”
第三又發出了瘆人的冷笑:“只是偷襲罷了!如果他站在我面前,必然受到天然的壓制!”
第四問道:“在哪里?和平小鎮嗎?”聽出了第三語氣中的激動,第四也有點動心了。
和平小鎮這四個字忽然讓第三警覺起來,他此時在想,沒有走進和平小鎮的初衷不就是為了保全性命么,他怎么能忘卻主人的警告呢?“是的,第四,我可以把那個強大的亡靈讓給你,如果你敢進入到和平小鎮的話。”
“我不敢……”
“還我眼睛!還我眼睛!”亡靈之鏡大喊。
索羅斯忽然對皮克說道:“城外有兩個強大的亡靈魔法師,所以我必須隱藏起來,你必須盡快把這里的事情處理完,然后離開。”說完,他就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了皮克。
自從來到天臺之后,貴族夫人就已經失去了一切希望,然后……這時候,一切又恢復平靜了?
看著那個緩緩走過來的藍帽子,貴族夫人還有些茫然,“她嚇暈過去了。”她抱著昏厥過去的海斯珈,對藍帽子說道。她此時的心情很復雜,之前因為已經面臨必死的局面,看見藍帽子拼死相互,她已經原諒了他對女兒的傷害。這時候他又對藍帽子產生了一種感激之情,這不是對方第一次救她們了,而她之前還對武士們下令殺了對方!
“交給我吧。”皮克對貴族夫人露出了微笑,他的笑天真無暇。
皮克橫抱起海斯珈,向著黑暗的城堡走廊走去,也是這時,天邊的烏云驟散,從天的盡頭,露出一抹晨起之光。
天亮了。
貴族夫人看清了一切。
看著地上那些尸體,她確定之前所經歷的一切不是夢。
她聽見小鎮中雞鳴的聲音,聽見走廊盡頭穿來的跑步的聲音。貴族夫人的身子忽然軟了下去,靠在城堡天臺邊緣的墻垛上面。
一眾仆人和侍女帶著驚恐的神色穿過眾多尸體,他們來到了貴族夫人的面前,這個時候,貴族夫人終于放心地暈了過去。
皮克看著躺在床上的那個安靜的人兒,清晨的光芒透過窗戶,照亮一切,他看清了她的唇和鼻。
這個時候,她醒過來了,在晨光照耀下,她也看清了他的眉眼。
她覺得他變成了另一個人,這不僅因為昨天晚上經歷的一切,而且還因為他確實變了。不過他臉上的笑容依舊,她想其他說過失憶的事情,不過沒有關系,他還是他,不管怎么變。他的笑容就如初見般的傻和憨。此時,她躺在床上,他守候在床邊,這讓她想到了類似的場景,一想到對方與自己曾有過的親密,她的雙頰不禁感到火辣辣的,立刻變得像粉紅色地手帕。她想跟他說話,但不知道為什么感覺到有些慌亂,看到她的慌亂,他的笑也凝固住了,兩個人同時意識到他們表現得就像一對未婚夫妻一樣,就變得更加慌亂。為了將自己從窘境中解脫出來,海斯珈終于喃喃說出了一句話:
“我做了一個噩夢。”
皮克對于她的反應感覺到驚奇。當看見那美麗而又單純的面容,又不忍心告訴她真相。他這時候發現,事實與夢沒有什么區別,自己經歷的一切又何嘗不是一場夢呢?能和她這樣面對面的互相凝望,這還不夢幻嗎?
他沒有說話,海斯珈則是忽然打開了心扉,她輕聲地說:
“我做過很多夢,鮮花草原上的蝴蝶是我夢中的常客,我在七彩的海洋中奔跑,與七彩蝴蝶一起跳舞,這樣的夢很美好,我做過無數美好的夢。”
“我夢見過莉薩帶著我跑過了草原的盡頭,跑進了金色的海洋,我一直以為那是天的盡頭,并時時幻象可以再去一次。你可能把莉薩忘記了吧,沒關系,我以后可以帶她見你。”
“自從張大后,七彩的夢和金色的夢都消失了,很是稀松平常,甚至早上起來的時候,就會忘記。不過,我還記得最近一個月做過的夢,因為每一個夢都不怎么美好,甚至是痛苦的,痛苦總是能讓人記憶深刻。”
“夏洛克叔叔對我說,鮮花草原上的一切花草樹木都被焚毀了,嚇得我立刻從夢中驚醒,從那以后,我再沒有夢到過鮮花草原。”
“自然,夢中的七彩蝴蝶也消失不見,那是河岸邊,布滿了灰色鱷魚,它們在捕食蝴蝶,然后又被獵人捕殺,鱷魚逃跑的時候,肚皮被地上的尖刺割爛,流了好多的血。”
“樹林中滿是鸚鵡的喧囂,還有紅色猴子的尖叫,有黑影在森林中追我,直到把我追醒。”
“小牛沒有奶可吃,因為糟糕的農場主把所有奶牛身上的奶全部擠光,很可憐的小牛,那時候我真想從夢里飛出去,飛到鮮花草原,去看看那里的農場主是不是也把奶牛的奶擠光了。”
“剛出生麋鹿沒有爸爸,媽媽也離開了它,一只豹子找到它,我好替它擔心啊,因為豹子隨時都有可能吃了它,后來是一只大猩猩把豹子趕走了,然而卻不是為了救小麋鹿,小麋鹿哭得像是一個女人一樣,很無助。”
“這些都是夢,還有昨天的夢,真是太恐怖了,我時常夢見你,我不好意思講給你聽,昨天的夢境我更不想講給你聽。”她紅著臉看著他,聲音顯得很虛弱,她以為自己被夢境耗去了大量的心神,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一切并不是夢境。
這時的皮克對海斯珈有一種近乎于父性的愛,因為他覺得面前這完全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女孩,聽到她的敘述之后,他只有滿心的心疼和愧疚。而他一直相信這樣的一個感覺:看見她的時候,一切都會變得美好起來。失去記憶之后,他一向覺得自己從沒觸及過愛情,然而這時,愛情就在眼前。
她的心神消耗得太大了,以至于她迫不及待地對皮克講完了一部分夢境,就又睡了過去。或許,等她醒來之后,又會覺得與自己的見面也是一場夢吧。
對于皮克來說,這個清晨過得美好而又短暫。他還記得索羅斯的警告,盡快離開這里,可是他又想到了海斯珈的安危。
“你在猶豫。”那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又從他的喉嚨中想起,“你應該有這樣的一個意識,那就是你呆在城堡之中,才會給她們帶來危險。”
太陽升起,卻沒有炎熱。
和平小鎮從昏睡中醒了過來。皮克離開了城堡,回到貯木場,扔掉的滿是劍痕的衣服,他打了一大木桶的冷水,沒有燒熱,直接鉆了進去。
他看見賴德聞聲趕到了自己的身邊,兩人也沒有任何交談,皮克洗涮身體,賴德則是默默地等待了一會兒,然后走出了制作間。
皮克洗完澡,賴德也提著早餐回來了。
皮克由于昨天經歷的事情并沒有胃口吃飯,雖然他看到賴德至少從布包裹中拿出來五六樣早餐。
整個上午,皮克都在自問,曾經的自己到底經歷過什么。
賴德在的時候,會回答一些問題,賴德走了,索羅斯則會與他自言自語。他偶爾沉默不語,偶爾神情悲傷,偶爾在制作間里面踱步。外面想起了曼陀羅她們五位姑娘嘰嘰喳喳的聲音,透過窗戶,他看見她們離開了貯木場。
“如果是我,就去找那些姑娘們玩耍,總比在這里自言自語強。”索羅斯說道。
“你說的事情讓我瘋掉了。”
皮克在震驚著,按照索羅斯所說,他身體中不僅僅只有他們兩個靈魂!一切都與夢境有關,而索羅斯又說,那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夢境。
一夜的精神緊繃,皮克覺得自己確實應該睡一覺了,他已經穿好干燥的亞麻質衣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下,然后此時,祖父卻是忽然從門外闖了進來,他興奮地抓住了皮克的肩膀,猛力搖晃說道:
“皮克!你快看看,這個小孩跑起來了!”他手里舉著通用神典,那是金色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