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從來沒有自己走出過約遜城,記得上次出城的時候還是在三年前。有一名和平小鎮的病人已經病入膏肓,祖父不得不帶著剛滿十二歲的自己走了兩個多時辰,才趕到和平小鎮。
那時她從來沒有走過那么遠的路,走了一會兒就哭著喊著讓祖父背自己。不得已,老人只好躬起了本就彎下去的腰,將小女孩放到了背上,老人同時還要拿著沉重的醫療箱。
她記得自己聽著沿途小鳥的歌唱,安穩地在祖父后背上睡著了。“小艾瑪,”祖父的呼喚猶在耳邊。“快下來,我們到地方啦。”等祖父將她放下來的時候,他的腰似乎也永遠定格在了那里。
此時,祖父老得再也走不動那么遠的路了,甚至有可能連約遜城也走出不去了。
那天怎么都喊不醒祖父,可是讓她的心墜落進了深淵。好在,那個藍帽子家伙在祖父生病的時候施展魔法救活了祖父。最近幾天,祖父的病情好轉了不少,已經可以自己出門問診了……
那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
可以施展魔法輕易降伏兇狠的傭兵、可以將垂垂老矣的祖父救活、可以把自己從陰暗恐怖的老鼠窟救出、甚至可以讓自己的父親畢恭畢敬……
此時,她帶著一分對外面世界的陌生、帶著三分對未知的探索欲、帶著三分對祖父的愧疚,還有三分對父親的憤怒走出了約遜城。
如果父親發現自己突然失蹤了,一定會讓胖叔帶著人全城搜索自己吧,如果他們再去花樓尋找自己的話,一定會失望吧……
是的,就在晌午的時候,她躲開了父親安排在醫館外的監視,悄悄偷跑出了約遜城!
她對自己說,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趕回約遜城,不然祖父長時間見不到自己,一定會著急的。
出城或許很容易,路上行走可就難了,小時候祖父背著自己都要走上兩個時辰,自己走的話或許會快點,但至少也需要一個時辰吧,思及一個時辰都要在路上渡過,她頓感無聊。
如她所想,出城確實比較容易,不像胖叔嚇唬自己那樣,城門口站著兩個石像鬼看門……剛剛守城的士兵連問都沒問就讓自己出來了,根本沒有人正眼瞧自己一下,好吧……已經習慣被無視的艾瑪旋起來兩個小酒窩,頭也不回地朝著北方走去。
“和平小鎮的北面,一個巨大的貯木場,里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木材,那就是我家,我和祖父住在閣樓里面,閣樓很高的,站在我家閣樓頂上,可以望到北方的草原……”她回憶起自己的“御前侍衛”所說的話,立即提起了精神,越走越快。
她好希望自己有一匹馬,可以在無邊無際的草原馳騁,可以從馬上彎腰采下鮮花,一路奔弛到約遜城,讓風在后面追著自己,把擾人的思緒全都甩飛。但她心里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自己連驢子都沒騎過,又怎么會騎過馬呢。自己可是很怕高的啊!要是從馬上摔下來怎么辦,那不就落成了光頭騎士的下場了嗎?如果有一個恐怖老爺爺路過的話……想到這里,艾瑪便決定以后永遠不要騎馬了。
她沿著一條幽靜小路行走,偶爾會回頭注視,當她真的看不見約遜城的輪廓的時候,心里卻無由來地慌了起來。又緩緩退回了兩步,看向那個房屋密集的自由城邦,那是她曾經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啊!陡然地離開,讓她內心突然沒了著落。
艾瑪憤恨地緊咬嘴唇。看著遠處的約遜城,自己在猶豫著什么呢?難道要灰頭土臉地跑回去么?真是該死!有什么好怕的!她最后遠遠地看了一眼那座城市,扭頭便跑。
一條條不知名的樹枝從樹上低垂下來,劃痛了她的臉頰,艾瑪痛恨這種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又疼又癢。不得已,她開始放慢了速度,卻發現自己已經跑出了一片小樹林,進入到了一片平原,眼前一望無際的綠色。她記得綠色的盡頭就是和平小鎮,走到這里,應該已經走過三分之一的路程。
這是一處草深沒過腳踝的青綠平原,艾瑪遠遠地看見幾頭麋鹿在平原和樹林間跳躍,灰兔不時躍上草平面,然后又低身潛藏,就像是一條滑不溜丟的魚。
約遜城永遠不會存在的青草芳香撲鼻而來,其間還夾雜著薰衣草的淡香。果然,艾瑪從遍地的綠色中找到了幾抹深紫。
將薰衣草捏在手中,緩緩挽出了一個圈,很快她就用薰衣草編織出了一個簡易手鐲。看著這充滿馨香的手鐲,她只覺得路途的辛苦瞬間一掃而光,滿心都被歡喜占據了。
這一路上,她沒有看到一個人……直到她在平原上摘下了第七支薰衣草。一輛馬車晃晃悠悠地從平原中駛過,艾瑪從馬車上的裝飾和那匹白馬矯健的步伐中判斷出來,馬車上的主人非富即貴。趕車的是一位年逾六十的老年人,一副佝僂身材,花白胡子。他手里卻沒有馬鞭,任由白馬在草原上奔跑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控制方向的,或許,這匹白馬可以聽懂人語?
“麗薩!停一下!”果然,車廂里傳出來的聲音使白馬停下了腳步。
馬車停在了艾瑪身旁五步遠的地方,一個纖細玉手從窗沿探出,緩緩將車窗幕簾掀開。
那是怎樣一個絕美的人兒啊!艾瑪看見馬車里的面孔,一時竟然呆住了,如果有身份能配得上她的容貌的話,那么一定是王國公主吧。那一頭金色的秀發,那張白皙精致的容顏……
“薰衣草很好看。”她聽見馬車里的“公主”對自己說。“哦!你也很好看。”她從呆立中蘇醒,向前幾步,連忙把薰衣草獻給“公主”。只有這樣美麗的人兒才能配得上這稀有而又高貴的薰衣草。“哦!這也給你!”艾瑪慷慨地取下了自己編制的薰衣草手鐲。
美麗的人兒并沒有拒絕小姑娘的饋贈,但她并沒有將那薰衣草一股腦的全接過來,而是只取了一支,放在鼻子上聞了一下。又笑著接過了薰衣草手鐲,細細品味,沁人馨香撲鼻醒目,她想起了自己的家鄉,一個名叫鮮花草原的地方,那里遍地鮮花,紅的、藍的、綠的、橙的、紫的,無所不有。
“你來自約遜城嗎?請問還有多遠可以到達約遜城?”那美麗的人兒問道。
“是啊,我剛從約遜城出來,從這里架馬車回去的話應該只需要一炷香的時間,或者是一頓飯的時間,呃……我也說不好……”艾瑪撓了撓頭。
“好吧,請問約遜城中,哪家醫館最擅長治療外傷?”她繼續問。
“那當然是我的祖父!他在約遜城已經開了五十年的醫館了,不管怎么嚴重的傷他都能治,不管什么離奇的病他也能治。”艾瑪無不驕傲的說,但隨即她想到了什么一樣,遲疑說道。“不過,我是約德爾曼人,我的祖父也是約德爾曼人……他也是城里唯一一個約德爾曼人開的醫館。”
“哦?你祖父不愿意治療奧丁人嗎?”
“不是那樣的,我祖父什么人都治,只是很少有奧丁人去我們家醫館。”艾瑪低下了頭。
馬車里的人兒一手搖晃了一下薰衣草手鐲,另一只手腕緩緩翻轉,將手上的銀色鐲子褪了下來,套中了小女孩手中的薰衣草。“小姑娘呢,謝謝你的饋贈。”鑲嵌水晶的銀色手鐲順著那幾株薰衣草緩緩滑下,掉到了小女孩的手中。“這個是買花錢。”她說道。
“不!薰衣草只是我隨手摘的!我不能要這么貴重的東西!”艾瑪一愣,反應過來后,趕緊將那銀光閃亮的手鐲取了下來,揚手向著馬車揮舞。
然而,那馬車的側窗幕簾卻早已掛了下來,坐在馬車前緣的老人對著艾瑪擺了擺手:“哇啦哇嗚哇啦嗚啦哇啦啦!”在艾瑪一陣迷茫的目光中,馬車緩緩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