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濃霧中的驢叫聲

撕裂一般的痛。

皮克躺在布滿了晨霧的濕地上，緩緩睜開了眼睛。

日光透過晨霧，照射在他蒼白的臉上。

日光。

那是如光。

皮克看到那七年不見的光芒，久久不語。

就那么躺在地上等待著。

腦海中撕裂的痛消失，皮克嘗試撐起身體。

第一次失敗了，他顫抖的手肘滿是撕裂的劃痕，鮮血從他的肌膚中泌出，他抬起手掌，看到手掌上滿是血污。

兩顆魔晶石戒指還戴在右手上，此時已經被血污沾滿。

血跡蔓延到手臂上，皮克的視線定格在那里。

代表惡魔力量的圖騰消失了！

皮克凝視了很長時間，他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

因為在血液浸濕手臂的時候，那一瞬間，他仿佛又看到了代表惡魔力量的圖騰。

最讓他擔憂的，不是他曾經奴役的十大惡魔，而是那兩頭巫魔。

皮克之所以會失控，就是因為那兩頭來自上古的惡魔。

皮克凝視良久，數次確定自己手臂上的惡魔圖騰消失不見，他才再次嘗試撐起身體。

忍受著腰腹間的劇痛，皮克終于成功了。

視野之中，白霧環繞，森林密布。

皮克緩緩回頭，看到了不遠處的深淵……

斯莉塔娜！

他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名字！

海神斯莉塔娜！

皮克臉上露出了一絲痛苦之色。

幾個畫面瞬間在他的腦海里閃爍起來。

第一個畫面：他答應了眾神放棄神格力量，封印惡魔之力，最后在他失去力量，斯莉塔娜準備帶他沖出封印的時候，獸人神突然出手發動了偷襲。

第二個畫面：重傷的斯莉塔娜護著自己向著大陸逃去，獸人神突破封印，窮追不舍。

第三個畫面：斯莉塔娜救下了向著大陸墜落的火箭，就在那個瞬間，沖出深淵的獸人神也追至斯莉塔娜的面前，將斯莉塔娜重傷……

腦海中不斷閃爍著這三個畫面，皮克的臉上凝聚出來更多的痛苦。

該死！

不該信任那些家伙！

更準確來說，不該信任獸人神！

那是一個卑鄙的神明！

皮克呆呆地望著三十米外的深淵，他現在的內心中充滿了自責。

我真是太蠢了！

經歷了深淵那么多苦楚，怎么可以就那么容易地輕信了那些家伙呢！

本來，斯莉塔娜是可以離開的，但就是因為他的決定，斯莉塔娜被獸人神重傷了。

現在也不知道斯莉塔娜去了哪里、那名隨他們一起沖破封印的獸人神又去了哪里……皮克現在的腦袋很痛很亂。

他緩緩回憶起和智慧之神的對話，皮克隱隱覺得自己的錯誤就是和智慧之神的對話開始的。

智慧之神給人一種很是誠懇、不能拒絕的感覺。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接受了智慧之神的提議。

而事實證明，他錯了，幾乎錯得離譜。

智慧之神必然了解獸人神在想什么，如果說從一開始，智慧之神就已經算計好了一切，簡直是細思極恐……

皮克緩緩站起身體，他走出兩步之后，又是絆倒了。

他不甘地用雙手再次撐起身體，抬手時掀起一灘爛泥。

這里常年籠罩濃霧，土地濕潤，地面上有著一層薄薄地積雪，皮克就踩在積雪上，向前走了一步，他緩緩俯身，撿起了地面上的爛泥。

咳咳……

寒風讓他虛弱，濃霧中的未知使他充滿了警惕，即使是咳血，他也盡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皮克盯著手里的爛泥，久久不語。

他伸出染血的手，用力地拍了拍，一坨爛泥從中脫落，顯露出了里面的藍色。

爛泥不可能是藍色的，皮克又是拍了拍，就顯露出了里面破洞腐爛的帽子。

藍帽子。

“原來你在這里等我，看來我們很有緣分啊。”

這是皮克祖父戴了一輩子的帽子，后來傳承給了他父親，父親死后，則是由皮克繼承了。

看到這頂藍帽子，皮克的心情好了許多，也不管上面滿是污跡，皮克直接將藍帽子扣在了自己的頭頂上。

實際上，他的身上也布滿了泥污，帶上這頂破敗腐爛的藍帽子，倒也符合形象。

戴上藍帽子的那一瞬間！

皮克忽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感覺，隨即，他的腦海中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啊哦啊哦啊哦……”

皮克狂喜！

“大黑腳！是你嗎？”

皮克仿佛在濃霧中看到了一個黑色的驢子，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斷定，那就是大黑腳！

“大黑腳！等等我！”

那個出現在濃霧中的驢子忽然消失了！

皮克趕緊踮著腳追去。

他又摔了個狗吃屎！

好痛！

大黑腳！你為什么不等等我呢？

皮克看見那黑色的影子消失在濃霧中，他露出了沮喪神情。

躺在那里緩了好長時間，他才再次繼續起了一點力量。

不得不說的是，他的身體素質還是可以的。身上破洞的地方露出了棱角分明的肌肉，那流血的傷口已經結痂。

即使是重傷、即使腿上有著骨折的痛楚，他也在咬牙堅持著。

不能躺著等死，必須站起來。

即使是走出去十米，也得走下去！

緩緩站起，皮克發出了一聲聲痛苦的低吟，隨即，他又壓住聲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濃霧。

他能夠聽到遠方時而傳來的獸吼聲，時遠時近，仿佛遠在千里，又仿佛近在咫尺。

這給皮克一種感覺，在那濃霧之中，隨時都有可能沖出來一頭吞人猛獸！

皮克嘗試用信仰之光治愈自己，可惜的是，他的精神力完全枯竭了，不管他怎么嘗試，都是不能凝聚出來一絲的信仰之光。

皮克也嘗試打開魔晶石戒指，至少得取出來一些食物和療傷的藥品，他才能走得更遠，但也是失敗了。

原因是打開魔晶石戒指中的空間也需要精神力。

所以，重傷而又無奈地皮克只能一邊跛著腳走路，一邊思考等一會兒會被什么樣的魔獸殺死。

怪不得皮克現在這樣的消極絕望，他是知道的，在這無盡森林中，充滿了各式各樣的魔獸，如果不能將身上的傷勢治愈，遲早會死在這里。

或許在這里餓死，才是他最好的結局，皮克悲傷的想著。他千辛萬苦走出深淵，然而卻是迎來了這樣的結局，這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的。

力量才是保證一切的基礎，陡然間失去所有的皮克思考著、感悟著。

他明白了很多道理，可惜的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這時候，無盡森林中的濃霧倒是成了他的保護罩，在這樣程度的濃霧中，他看不到十米之外的場景，而那些隱藏在十米之外的獵手顯然也看不到他。

皮克現在就是移動的口糧，隨便來一只最為低級的魔獸，就能將他咬死。

大黑腳，你跑哪里去了？

皮克一邊在濃霧中緩慢行走，一邊郁悶地想。

過了一會兒，他又走不動了，靠在一棵古樹旁休息，將自己的身體隱在古樹的陰影之中，他靜靜想著。

又過了一會兒，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唉，看來是幻覺！”

“大黑腳又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呢？”

“我真是瘋了。”

皮克斷定自己看到了藍帽子之后就開始想入非非，他確實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海斯珈、想到了桑迪、想到了祖父、賴德……還有那些可愛的傭兵，以及大黑腳。

他思念著他們，腦海中的畫面越來越清晰。

這是他離家最近的一次。

皮克的臉上出現笑容。

但很快，他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眼前的濃霧開始燃燒，變得扭曲。

濃霧中充滿了水分，肯定是不會燃燒的，所以皮克斷定那濃霧之中一定有著什么。

十米、五米、三米。

虛弱得快要昏睡過去得皮克終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了。

一頭燃燒地長著倒刺的野豬！

它身高四米，眼睛像是銅鈴一般巨大，那滿是錯亂尖牙的大嘴里有口水流溢出來。

它來了！

它背著一身倒刺走來了！

它燃燒著火焰走來了！

也不知道那野豬叫什么名字，皮克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應該是一頭魔獸，而且自己就要死在這頭魔獸嘴里了。

火焰疣豬緩緩向著靠近，它腦袋的體積和皮克的身體差不多，這還不一口一個了。

皮克看著那緩緩湊到面前的豬臉，他絕望切無奈地想著。

完了。

全完了。

最后竟是這樣的死法。

早知道他將那最為衷心的惡魔奴仆帶上來了。

還在乎什么人族的大義，大陸的未來。

被一頭豬吃了。

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或許只是將幻蝶帶出來也行啊。

皮克回憶著。

他有心將幻蝶帶出來，畢竟那是真正一心一意對待他的惡魔仆人。

他也曾經用自己的身體為對方抵抗圣劫。

在火箭啟動的時候，他猶豫了。

他知道幻蝶就在火箭的不遠處等待，一直等待著他的召喚。

那時候只需要他發出一個聲音，幻蝶就能出現在他眼前。

可惜的是，他猶豫了，筱筱不小心踩中了啟動的按鈕，幫他做出了最后的選擇。

人在死之前總會想很多、很多……

但是。

為什么還沒有死？

而且腦袋里想起來的驢叫聲是怎么回事？

“啊哦啊哦啊哦……”

尖銳的驢叫聲仿佛詛咒之音在四周傳蕩，皮克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那就是大黑腳的聲音！

他曾經聽了十多年的驢叫聲，絕不能聽錯！

烈焰疣豬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地濃霧，不安地將那巨大的豬頭轉來轉去。

驢叫聲持續不斷，刺耳無比，然而卻是沒有任何實質性地傷害！

烈焰疣豬不堪其擾，繞著皮克身后的古樹轉了一圈，它也沒有發現敵人在哪里。

終于，烈焰疣豬不準備再等下去了，它要享用食物！

就讓那見鬼的家伙叫去吧！

烈焰疣豬向著皮克啃食而來！

忽然！

一道黑影從濃霧中沖了出來！

烈焰疣豬早有準備，忽而向著旁邊躲避橫移！

呲拉……

滑膩的土地出現一道痕跡，那一瞬間，烈焰疣豬爆發出全身的力量，橫移出五米的距離。

它轉頭看去，然而什么都沒有看見！

怎么回事？

烈焰疣豬炸毛了，它全身的倒刺都豎立起來。

等待一會兒之后，烈焰疣豬又是忍不住了，它再次向皮克走去。

就在這時，又是一道黑影從濃霧中閃現而出！

烈焰疣豬早有準備，后背上的倒刺猛地射出！

數十根燃燒著火焰的倒刺瞬間射進濃霧中。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不多時，驢叫聲又是在濃霧中響徹起來。

“啊哦啊哦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