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本次郎看著野原拳兒,他在等待野原拳兒繼續匯報。
然后他就看到野原拳兒閉嘴,并且就那么的昂著腦袋看著他。
兩人就那么的大眼瞪小眼。
三本次郎很快便讀懂了野原拳兒那姿態和眼神的意思:
請您夸我。
三本次郎氣炸了。
他向來是不吝嗇夸贊和獎勵屬下的,不過,這里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得到他的認可和欣賞。
現在的問題是,野原拳兒所匯報和講述的內容可以說是非常專業化,需要專業的技能知識的儲備才能夠第一時間理解和消化。
是的,是第一時間理解和消化。
三本次郎并非蠢笨之輩,雖然他不是那種孜孜不倦追逐新技術、新科學的年輕人,但是,以他的聰明才智,他仔細思考后是能夠看明白其中的重要意義的,只是這需要時間。
而現在,野原拳兒的這種態度,或者說是這種溝通交流方式,著實是令三本次郎不喜的,這不是為難他這個‘中老年人’嗎?
“使用了兩種不同的指法。”三本次郎看著野原拳兒,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盡管他內心非常不爽利,但是,三本次郎還是壓抑了自己的怒火。
只是,這問話的語氣實在是有些生冷。
野原拳兒并沒有意識到課長此時此刻的語氣背后蘊含的情緒,他只是感覺無奈,碰到這么一個對新技術不理解,不敏感的長官,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心累。
“課長,你想一想,什么情況下,一個人會,或者是需要用兩種不同的指法來發報?”野原拳兒說道,他試圖以循循善誘的方式來啟迪三本次郎。
三本次郎就那么的看著野原拳兒,如果眼睛會說話,野原拳兒應該能讀懂課長眼中所表達的意思:我不需要去想,我只需要知道答案!
野原拳兒看著三本次郎那沉默的眼神,他不禁皺眉,然后,下一秒鐘:
“巴格鴨落!”
三本次郎一巴掌下來,直接將野原拳兒抽懵了!
野原拳兒捂著臉,怔怔地看著課長。
他不明白課長為何突然發瘋打人。
“混蛋!”三本次郎終于是出離憤怒了,他指著野原拳兒的名字,怒罵道,“野原,你要記住,我是長官,是統管一切的長官,我不需要知道很多技術性的問題,你只需要告訴我結果,告訴我某個技術性問題所代表的含義,以及指向性就可以了,你明白嗎?”
野原拳兒沉默,或者說還處于發懵狀態。
“對于這種技術性的,專業性很強的事情,我不需要什么都懂,我只需要能夠做到根據你匯報的結果,正確的、及時的統籌安排,加以利用,這就可以了。”三本次郎看著野原拳兒,冷冷說道。
他看到野原拳兒還是懵逼狀態,氣憤說道,“混蛋,愚蠢的家伙,你不要用你那狹隘的技術人員的腦袋來思考長官的所作所為。”
“可是,課長。”野原拳兒開口了,他說道,“倘若你能夠理解并且掌握更多專業性的知識,豈不是更好?”
三本次郎氣壞了,他狠狠地瞪了野原拳兒一眼。
“我沒有那個時間和精力去學習這種復雜且專業的知識。”三本次郎說道。
聽到三本次郎這么說,野原拳兒心中的不滿,以及剛才挨了一嘴巴子的憤懣竟是瞬間消失了:
課長太笨了,他學不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是能夠理解課長的,從小到大,野原拳兒的功課都是名列前茅的,他很能夠理解那些愚笨的同學面對復雜的功課的時候的那種無力感覺。
“哈依。”野原拳兒向三本次郎深深鞠躬,“是屬下的錯,屬下考慮問題不夠全面。”
三本次郎點點頭,他很驚訝野原拳兒這個榆木疙瘩腦袋一般的技術性下屬,竟然開竅且認識到錯誤,這令三本次郎竟有一種很欣慰的感覺。
“直接說答案。”三本次郎說道。
“一般而言,發報的指法就好像是一個人說話一般。”他對三本次郎說道,“對方可以通過指法來確認對面發報的是不是本人,這就好比課長你打電話給我,我接到電話,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就能知道電話那頭是不是課長本人。”
野原拳兒提醒自己盡量用更加通俗容易理解的方式來向三本次郎匯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三本次郎點點頭,“指法在發報中有相對唯一性,這個人使用了兩種指法,就好比是打了兩個不同的電話。”
他看著野原拳兒,說道,“所以,你懷疑這個人是分別向兩處發送了電報。”
看到三本次郎明白了,野原拳兒非常高興,他露出開心的樣子,“是的,課長。”
他意識到確實是自己的不對,是他之前匯報時候講解的不夠通俗易懂,是他沒有能夠及時發現課長的笨拙。
然后看到自己的新‘教學’辦法有效果了,野原拳兒的心中是殊為高興的。
當解決了技術性、專業性的困惑后,三本次郎的狡猾、老辣的特工思維立刻發揮了作用,他立刻明白野原拳兒此次的發現是有著重大的意義的。
“所以,這個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向兩處分別發報。”三本次郎說道,他再度確認最關鍵的問題,“可以確定是向不同的地方分別發報嗎?”
“從技術角度,可以確定。”野原拳兒說道。
三本次郎點點頭,他的心中已然有了一個大膽且很有可能的猜測:
“倘若我以此來判斷,這個人是服務于兩個勢力的,從技術角度來看,是否可以支持這個判斷?”他問野原拳兒。
“屬下只能確認這個人是向兩個地方發報了,至于其他的分析判斷,屬下不是這方面的專業人士,無法提供更多的意見。”野原拳兒說道。
聽到野原拳兒這么說,三本次郎并未生氣,反而滿意的點點頭。
此時此刻,他竟有些欣賞野原拳兒的這種技術性人員的執拗態度了。
“很好,野原,你這次的發現有重大的意義。”他拍了拍野原拳兒的肩膀,“請繼續努力,持續關注可疑電臺。”
“我期待著電訊特別研究室在將來取得更大,更直接的戰果。”三本次郎微笑說道。
“回去吧,會添皇陛下更加努力的工作吧。”
這是野原拳兒難得的獲得課長如此夸獎,他非常高興。
“哈依!”野原拳兒看課長的綠豆眼都覺得是那么的親切了,他心情激動,說道,“課長,你實際上也很聰明的。”
說完,野原拳兒向三本次郎鞠躬敬禮,轉身離開。
三本次郎有些錯愕,他被野原拳兒突如其來的夸贊弄得有些摸不清頭腦。
然后,聰明的三本次郎略一思索,再三琢磨,他有點明白了。
“巴格鴨落!”三本次郎臉色鐵青,罵道。
方才對這個技術性下屬的欣賞和好感,立刻蕩然無存,“愚蠢的家伙!”
雖然心中對野原拳兒很不滿,不過,對于野原拳兒通過發電報之人的指法變化所獲得的發現,三本次郎還是非常認可的。
服務于兩個勢力?
三本次郎沉思著。
不,或許需要更改一下用詞,不是‘服務于兩個勢力’,會不會是:
此人是雙面間諜。
或者說,這個人是某一方的人,然后他又奉命打入了另外一方?
基于這個思路,三本次郎繼續思考。
重慶方面,紅黨。
這是上海目前最大的兩股反日勢力。
此人是紅黨人的,然后又打入了國黨方面?
亦或是,這個人是重慶方面的,然后又打入了紅黨方面?
三本次郎覺得都有可能。
三本次郎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我是三本次郎,派個人去把千北原司接過來。”
大約半小時后,千北原司急匆匆趕到。
“叔叔。”千北原司急忙問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三本次郎將野原拳兒的發現,以及他方才所分析思考的可能性告知千北原司。
“我基本同意叔叔的分析。”千北原司思索片刻,點點頭說道,“這確實應該是一個雙面間諜。”
他思忖說道,“此人先向某處發報,然后又向另外一方也發送了電報。”
“基本同意?”三本次郎看了千北原司一眼,他是了解自己這位世侄的,千北原司這么說,這說明千北原司是有其他不同的看法的。
“說說你的其他想法。”他對千北原司說道。
“我的考慮是,這人是雙面間諜,這應該是確鑿無疑的,不過,也許并不僅限于紅黨與重慶方面之間。”他對三本次郎說道。
“這個人的身份是有很多種可能的。”千北原司說道,然后,他又繼續深挖,繼續發散思考。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這個人是國黨,然后這是一個中統安插在軍統的間諜,亦或是軍統安插在中統的間諜?”千北原司說道。
三本次郎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千北原司的這種分析,看似有些荒唐,實際上反而是破有可能的:
重慶內部是矛盾重重的,就以中統和軍統來說,以這兩家之間的矛盾來說,互相向對方安插間諜,這很合理。
看到自己的分析得到了三本次郎的認可,千北原司的情緒更加振奮,基于這種發散思維,他的思緒更加彌散:
“不僅僅如此,這個人還可能是為各國在滬的勢力所服務的。”
“譬如說,這個人是為花旗國服務的?”
“譬如說,這個人是為英吉利人服務的?”
“譬如說,這個人是受雇于德國人的?”
“譬如說,這個人也可能是蘇俄的間諜?”
“甚至于,我們也無法排除這個人是帝國內部的老鼠,是紅色國際在帝國衍生培養的毒瘤的人?”
“甚至于,這個人也許不僅僅是雙面間諜,這個人也可能是多面間諜。”千北原司說道,“在上海,確實是有不少為多個國家,多個勢力同時服務的間諜的。”
他想了想,又補充說道,“或者,也可以稱這些人為情報販子。”
三本次郎皺起眉頭,本來他覺得已經有些看破迷霧的,現在經過千北原司這般分析,卻似乎這霧氣更大了。
不過,三本次郎卻也不得不承認,不愧是優秀的千北原司,他的這番分析更加深入,更加全面。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三本次郎點點頭,“不過,經過你這么一分析,事情反而似乎更加冗雜了,更加無法確定這個人的具體身份了。”
“不。”千北原司搖搖頭,他對三本次郎說道,“叔叔,雖然我確實是分析了這很多種可能的存在性,但是,具體到細節上,我還是有傾向性的。”
“那就說說你的這種傾向性。”三本次郎微微頷首,說道。
“我比較傾向于這個人是紅黨安插在重慶方面內部的地下黨。”千北原司說道。
“為什么不可能是重慶方面安插在紅黨內部的間諜?”三本次郎聞言,略一思索,問道。
“可能性不如前者。”千北原司搖搖頭,說道。
“說說理由。”三本次郎說道。
“相比較而言,紅黨打入國黨內部,比之國黨安排人打入紅黨內部,他們更加成功。”千北原司沉吟說道。
他看著三本次郎,“叔叔,我最近在研究中國國黨與紅黨之間的斗爭廝殺,確切的說是情報戰場上的廝殺。”
“支撐我判斷這個人更可能是紅黨打入國黨內部的判斷的原因,或者說是誘因。”千北原司對三本次郎說道,“我此前曾經深入研究了紅黨的‘黎明事件’。”
三本次郎自然知道千北原司口中的‘黎明事件’指的是什么:
紅黨黎明叛變,此人掌握了紅黨中央的大量機密,甚至可以說,紅黨所謂之中央在上海的全部領導人的名單、住址都在黎明的腦子里。
國黨獲得了一舉殲滅紅黨之中央的絕佳機會。
然后,此等天賜良機,竟然被紅黨安插在國黨內部的地下黨給瓦解了——
薛應甄身邊的絕對親信,竟然是紅黨的人。
“我在想,對于紅黨來說,當初那么復雜、被動的形勢下,他們都能夠在國黨內部安插那么高級別的地下黨。”千北原司說道,“現在他們所謂的國紅合作,紅黨想要安插人手在國黨內部,豈不是更加便宜?”
三本次郎陷入沉思之中。
千北原司的這番分析,看似有些過于主觀了,因為國紅合作,國黨向紅黨安插人手同樣也更加便宜的。
不過,三本次郎還是傾向于認可千北原司的這種分析判斷的。
“也許,我們關注的這個人,并非是國紅二次合作后的產物,從時間上來說,略顯勉強。”他露出認真思索且嚴肅的表情,說道,“釘子,也許很早就xie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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