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父子

仿佛理當如此。

半精靈國王一掃之前氣若游絲的模樣，語氣也變得鏗鏘有力起來，對著威廉王子問道：

“對你弟弟即將迎娶北境公爵養女之事，你怎么看？”

“我都聽您的安排。”威廉王子低著頭，似乎不敢去看自己父親的眼睛。

作為次子的圖佩竟然娶了北境公爵的養女，這件事顯然讓身為長子的威廉王子有些不舒服。

但威廉王子卻不敢將這種不滿表達出來。

“我問的是你的想法！”半精靈國王似乎并不打算輕易放過自己的長子。

“我……我沒有想法……”

“啪！”

老國王手中的權杖急速揮出，重重砸在威廉王子膝蓋上。

威廉王子慘叫一聲，跪倒在國王面前，叫道：“父王，我真的不敢有任何怨言啊！”

“蠢貨！”老國王聲色俱厲地吼道，“你真覺得圖佩前往北境求娶薇拉是我安排的？”

“我……我……”

“說！”

“我不知道……”

“啪！啪！啪！”

老國王手中的權杖不斷揮舞，雨點一般砸在威廉王子的背后。

可憐的威廉根本不敢反抗，只能默默承受著，時不時發出幾聲慘叫，似乎想要博取父親的同情。

良久，老國王終于砸累了。

只見他氣喘吁吁地坐回床榻，恨鐵不成鋼地呵斥道：“你不知道？你堂堂一國儲君，半精靈一族未來的族長，竟然告訴我你不知道？

是不是等將來敵人打到眼前了，半精靈一族滅亡在即，廷臣們問你該怎么辦，你也只會說——

你沒想法？你不知道？

沒有一點擔當！

沒有一點頭腦！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唯一嫡親血脈的份上，我早就廢了你！”

面對老國王的斥責，威廉王子瑟瑟發抖地匍匐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樣懦弱的態度，只會讓他的父親更加怒火中燒。

老國王看著自己兒子，長嘆一口氣，許久沒有說話。

而匍匐在地的威廉王子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父親的下文，便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然后，他就看到了父親冷漠幽深的目光。

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目光。

不知道為什么，威廉王子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

仿佛生命中某種重要的東西就此離他遠去。

可還沒等他開口詢問，老國王就又說話了：

“威廉，告訴我，我們墨狄溫家族的生存之道是什么？”

“捏緊手中的籌碼！”威廉王子趕緊答道，仿佛某個差生在試卷上終于找到了一條自己會做的題。

“那你告訴我，這個生存之道，它是什么意思？”

威廉王子趕緊搜腸倒肚，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答道：“是說，我們要捏緊籌碼，不要輕易下注。”

“為什么不要輕易下注？”老國王繼續面無表情地追問道。

威廉王子頓時傻眼了，您咋就出附加題了呢？

一句“我不知道”剛到嗓子眼，就立刻被威廉王子咽了下去。

他覺得，自己如果敢那樣說的話，肯定又要挨揍。

“我……我覺得……就是……就是……下注……要謹慎……”可憐的威廉王子憋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啥道理來。

老國王眼中的光彩更加黯淡了。

無奈之下，他只好耐心解釋道：“兩個巨人打架，你一個瘦弱的小矮子，如果敢不自量力加入戰團，那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所以，你最好的選擇，就是在一旁觀戰。

不論巨人怎么威逼利誘，在局勢明朗前，你都不能輕易下場。

你手中的籌碼不多，但卻至關重要。

只要你不輕易下注，那它就會變得越來越重要！

只要你兩不相幫，那兩邊都需要拉攏你。

你就可以借此左右逢源，騰挪周轉的戰略空間也就大了。

聽懂了嗎？”

“聽懂了。”威廉王子趕緊點頭，也不知到底真聽懂了，還是只想撒謊逃過父親的責難。

老國王的神色似乎有些失望。

這句墨狄溫家族的族語，其中暗含了半精靈一族多少血淚，多少苦難！

又承載了多少見不得人的骯臟交易。

可惜……

老國王嘆息一聲，又問道：“所以，現在我們夾在北境和東境之間，你知道該怎么辦了嗎？”

“知道了。只要他們沒有分出勝負，那我們就絕不站隊，絕不下注！”

“嗯。”老國王的臉上總算有了些笑意，似乎覺得自己這個兒子還沒蠢到無藥可救。

“那么，你再想想，圖佩求娶薇拉這件事，真的會是我的安排嗎？”

威廉王子這回聰明了，連連搖頭：“不，父親您如此睿智，怎么會在這個關鍵時刻下注北境。”

見到老國王緩緩點頭，威廉王子信心大增：“所以，這件事是弟弟自作主張？”

老國王的臉色閃過一絲慍怒：“哼！當然還有那個賤女人在后面推波助瀾！”

威廉王子這回沒敢接茬。

因為他知道，老國王口中的“賤女人”，指的正是王后。

雖然在外人看來，半精靈國王和王后關系和睦，但威廉卻很清楚，自從王后嫁入王室的那一天起，父親就對她各種不滿意。

而在收養圖佩王子一事上，兩人更是差點反目成仇。

注重血脈傳承的老國王從來都沒將圖佩王子當成自己的兒子，哪怕法理上講，他現在確實是國王之子。

要不是顧及到王后出身的米勒家族，國王恐怕早就廢了她了。

現在，王后似乎又想借著圖佩迎娶薇拉一事，來拉攏北境公爵。

這種不顧大局的行為，顯然徹底激怒了一心想要維持中立，在東、北兩境之間玩平衡術的老國王。

“過幾天東境應該會派使者過來，到時候，你去接待一下。”

“是。”

“記住，不管東境人怎么拉攏威逼，你都不要親自下場參與，給他們提供一些必要的便利，讓他們自己跟北境人斗就行了。”

“我明白了。”

說了這么多，老國王似乎是累了，于是便揮揮手，示意威廉王子退下。

威廉王子當即行禮告辭，可還沒等他走出寢宮，國王便又叫住了他：“對了，上次讓你調查的那個風信子商會，怎么樣了？”

“我查過了，那個風信子商會沒什么問題，商稅都按時按量繳納……”

“蠢貨！”老國王又怒了，“我是讓你調查他們偷稅漏稅的情況嗎？”

威廉王子傻眼了。

老國王喘息半晌，才平復怒氣，最后心灰意冷地擺擺手：“你繼續查。”

“是。”威廉王子戰戰兢兢地應道。

“小查理最近怎么樣了？”

聽到國王詢問自己的兒子，威廉王子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一抹笑意：“小家伙很好，最近已經開始學劍了，就是太調皮，宮里的花草都遭了殃……”

“明天將他送到我這里來，陪我一段時間。”

威廉王子不疑有他，連連點頭：“是，父王。”

這時，宮外響起輕盈的腳步聲，威廉王子一轉頭，就看到自己父親動作敏捷地躺倒在床榻上。

一秒入睡。

“威廉，陛下睡下了嗎？”王后走了進來，小聲問道。

“是的，剛回來就睡下了。”

“恩，你也回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