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噩夢

前來觀禮的光輝帝國貴族們聚集一堂，面色肅穆。

悠揚的鐘聲中，哈里森皇子昂首闊步走入殿中。

歡呼聲隨之四起。

格里高瑞教皇冕下手捧著象征著帝國無上權柄的皇冠，正站在王座左側，靜靜地注視著哈里森皇子。

一股源自內心深處的極致渴望，讓哈里森皇子忍不住稍稍加快了步伐。

來到格里高瑞教皇身前，哈里森皇子單膝跪下，等待著屬于自己的加冕。

然而，時間一點點過去，格里高瑞教皇卻并沒有將皇冠戴在哈里森皇子的頭頂。

殿中突然安靜下來。

哈里森皇子疑惑地抬頭，看到的，只是格里高瑞教皇不帶一絲情感的目光。

“冕下？”哈里森皇子小聲呼喊道。

格里高瑞教皇終于開口了，但他的語氣卻冰冷至極：“抱歉，殿下。主需要一位新的牧羊人。”

哈里森皇子頓時如遭雷擊，整個人楞在了原地，一臉不知所措。

耳邊的聲音忽然全部消失，格里高瑞教皇的身影也仿佛離他越來越遠。

他猛地伸出雙手，試圖抓住那頂皇冠，然而卻撲了個空。

格里高瑞教皇的臉也變得模糊起來，到最后，竟然變成了柯林·安格列的模樣！

哈里森皇子張口欲喊，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

不知何時，一條皮鞭突兀地出現在他手中。

哈里森皇子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的盛裝華服竟然成了一件破舊的軍服——

而且，還是東境天馬軍團的軍服。

霍然轉身，哈里森皇子就發現自己身后已經圍了一群瘦骨嶙峋的東境士兵，他們眼中閃爍著擇人而噬的怒火，正向著自己一步步逼近。

“為什么不給我們食物？”

“你難道真比我們高貴？”

“你憑什么奴役我們？”

恐懼瞬間籠罩了哈里森皇子，他色厲內荏地用力一揮鞭，試圖嚇退面前的東境士兵。

然而，這樣的威脅根本沒有多少作用。

咆哮聲中，這些東境士兵仿佛一群野獸一般，沖向了哈里森皇子。

“啊——”

哈里森皇子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隨后他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急速地往下墜落。

回頭一看，身后竟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

“哈里森，哈里森？”

聽到母親的聲音，哈里森皇子這才從噩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來，大口喘息著。

這時他才發覺，自己身上濕漉漉的，全都是冷汗。

彌黛拉皇后用絲巾擦拭著兒子蒼白的小臉，擔憂地問道：“怎么？做噩夢了？”

哈里森皇子點點頭，眼中的驚懼還未完全褪去。

“什么噩夢，把你嚇成這樣？”

哈里森皇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自己的噩夢，以及白天里柯林在城頭跟他說的那番話復述了一遍。

講完之后，哈里森皇子看著眉頭緊皺的彌黛拉皇后，惴惴不安地問道：

“母親，我們貴族是不是就像銀月城外的那些監工？只是神靈挑選出來奴役同類的工具？”

彌黛拉皇后本想反駁，但一時之間竟發現自己找不到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

沉默片刻，她忽然問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哈里森皇子掙扎了一下，隨后咬牙道，“我覺得，我們圣洛倫佐家族的皇帝為什么非要接受教皇的加冕？”

彌黛拉皇后內心嘆息一聲，忽然意識到，柯林成功了。

他成功地挑起了哈里森皇子對于教會的忌憚。

這樣應該是對方的報復吧。

當初彌黛拉皇后試圖挑撥艾莎女王和柯林的關系，柯林也禮尚往來，成功挑撥了哈里森皇子跟教會的關系。

看著面色蒼白，眼神凌厲的兒子，彌黛拉皇后忽然感到一陣頭疼。

神權與君權之爭，在光輝帝國的歷史上其實并不算什么新鮮事。

但那些試圖挑戰教會權威的皇帝，下場卻都很凄慘……

“哈里森，你知道嗎？曾經有位圣洛倫佐家族的皇帝跟你有著一樣的想法，在他的登基典禮上，便沒有邀請教皇，而是讓自己的皇后給他加冕。”

哈里森皇子兩眼一亮，連忙追問道：“那后來呢？”

“后來，教皇發布敕令，廢黜皇帝的教籍，解除臣民們對他的效忠誓約。”

哈里森皇子頓時緊張起來：“難道就因為教皇的一個敕令，帝國的臣民們真的都不愿再效忠這位皇帝了？”

“是的，四境公爵幾乎同時宣稱，如果皇帝不能得到教皇的寬恕，他們將不再承認他的君主地位。”

哈里森皇子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神中的光彩也一下子消失不見。

半晌之后，他才再次開口，小聲地問道：“那再后來呢？”

“成為眾矢之的的皇帝別無選擇，只能去祈求教皇的原諒。

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這位皇帝赤著雙腳，徒步爬上了圣山，在圣光大教堂前跪了三天三夜，才終于見到了教皇冕下。

曾經高傲的皇帝此時只能匍匐在教皇面前，展開雙臂，全身呈十字形，痛哭流涕地懺悔自己的罪行。

教皇用荊棘條在皇帝背后抽打了十下，并厲聲斥責了皇帝的罪行，在極盡羞辱了這位人間的君王后，教皇才宣布赦免他的罪行，恢復他的教籍，同意為他加冕。”

聽到這里，哈里森皇子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噩夢中的場景再次浮現在他眼前，讓他感受到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

彌黛拉皇后雙手捧住兒子蒼白的臉頰，讓他的眼睛看向自己，語氣鄭重地說道：“所以，哈里森，在你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絕對不要流露出哪怕一絲對于神靈的不敬！”

哈里森皇子臉色掙扎，痛苦地說道：“母親，難道我們就只能成為神靈的工具嗎？就像城外的那些監工一樣，隨時可能被拋棄，被屠殺……”

“哈里森，那是安格列子爵故意誤導你的，我們貴族怎么可能跟那些監工一樣孱弱？平民們就算再怎么鬧，也動搖不了我們的統治。”

“不，這不是能否動搖我們統治的問題。安格列子爵說得對，只要我們糾結于平民的力量能否戰勝貴族，那就落入了教會的陷阱當中。

教會才不會在乎誰輸誰贏，他們只是想要一個合格的統治工具。

如果圣洛倫佐家族無法掌控帝國局勢，那他們完全可以重新挑選一個新的皇室！

除非我們聯合起來，去反抗那個高高在上的……”

“閉嘴！”彌黛拉皇后突然厲聲制止了哈里森皇子的胡言亂語。

將兒子的臉拉近自己跟前，彌黛拉皇后臉色陰沉地警告道：“反抗？哈里森，你覺得城外那些東境俘虜和監工就算聯合起來，難道真能反抗得了嚴陣以待的黑騎軍？”

哈里森皇子面色痛苦地搖了搖頭。

彌黛拉皇后嘆了口氣：“所以，不要再想這些危險的念頭了，好好睡覺，你是圣洛倫佐家族的第一繼承人，只要你沒有作惡，教皇又怎么會有理由拒絕給你加冕呢？”

哈里森皇子猶豫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些什么，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垂下眼簾，乖巧地點頭道：“是，母親，我明白了。”

“那就好，睡吧。”

“是。”

看著重新入睡的兒子，彌黛拉皇后的秀眉卻越皺越緊。

半晌后，她才熄滅魔法燈，走了出去。

今夜的天空沒有星光，只有一輪銀月高掛，將清冷的光輝灑向人間。

彌黛拉皇后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柯林那張年輕的臉龐，然后，一抹難以捉摸的微笑爬上了她的嘴角：

“加西亞，他就是你的選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