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圍城

北境短暫的春天即將收尾，夏日的氣息正在逼近。

但在夏日降臨之前，凜冬城首先迎來了矮人大軍。

梅納姆家族與道森家族合兵一處，共計十五萬大軍，此時已經抵達凜冬城下。

大軍迤邐而來，旌旗昭昭，刀槍林立，前后有序，士氣飽滿，一眼看去確實是一支強軍無疑。

矮人一族的精銳，基本都已經聚集在此了。

大軍剛到，便將凜冬城圍了個水泄不通，然后開始安營扎寨，似乎做好了長期攻打的準備。

矮人大軍的臨時指揮所內，氣氛安靜肅穆，梅納姆侯爵正在虔誠地做著禱告。

這位矮人侯爵是光輝之主的虔誠信徒，至少表面上，他確實非常虔誠。

作為人族的附庸種族，矮人一族早就拋棄了自己的信仰，選擇侍奉光輝之主。

但可惜，不知道是因為他們不夠心誠，還是因為種族的鴻溝無法跨越，矮人始終無法接受洗禮成為騎士。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與人族之間始終存在著無法消除的隔閡。

甚至在暗地里，據說還有矮人曾經侍奉的神靈——大地之母的信徒在悄悄傳播著信仰。

當然，作為矮人貴族而言，他們必定是要皈依光輝之主的，否則，光輝帝國也不會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直到做完了禱告，梅納姆侯爵才抬起頭來，目光在指揮所中緩緩掃過。

雖然曾經的矮人王室——索林奇家族的末代公主嫁入了道森家族，但實際上，無論是從軍事實力還是在矮人一族中的威望而言，梅納姆家族才是當之無愧的矮人領袖。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矮人貴族都認可梅納姆家族的領導地位，至少道森家族就肯定不認。

他們一直認為自己才是索林奇家族的傳承者，身體里流淌著矮人王的血脈。

所以，道森侯爵就怎么看梅納姆侯爵怎么不對眼，總覺得對方祈禱的模樣實在太過做作。

“凜冬城就在眼前，該怎么征服這座北境的中心之城，你們有什么意見？”梅納姆侯爵開口了，聲音渾厚，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威嚴。

此時的他也儼然以這支矮人聯軍的統帥自居了。

雖然道森侯爵心里很不服氣，但他剛在奔流河大敗一場，聲望嚴重受挫，手中的兵力也遠不及梅納姆侯爵雄厚，所以，他也無法跟對方搶奪這支聯軍的指揮權。

一位四肢發達，手腳粗大的矮人將領發言道：“梅納姆侯爵大人，我認為天底下沒有咱們矮人大軍攻不下的堅城！哪怕凜冬城也是一樣！

所以，等工兵隊造好了攻城器械，我們就可以發動攻勢，看看這座所謂的北境第一堅城到底能夠堅持幾天！”

這位矮人將領嗓音粗狂，語氣中仿佛帶著濃烈的血腥味道，言語之間也對凜冬城有些不以為然。

其實，矮人一族在攻城戰上確實頗有心得。

他們的工匠非常善于打造攻城器械，而且，他們矮小的身形在攻城戰中反而是一種優勢，因為不容易被城頭的箭雨射中。

所以，相比于野外的陣地戰，矮人一族其實更擅長打攻城戰。

當然，也不是在場的所有矮人將領都如此輕狂，又一位矮人將領站出來，謹慎地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我認為不能如此掉以輕心。凜冬城我曾經進去過，知道它的城墻是如何的堅固，設計是如何的巧妙。

如果強攻的話，恐怕要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我也是這么想的。”之前一直保持著沉默的道森侯爵突然開口道。

梅納姆侯爵微微皺起了眉頭，眼睛定定地注視著道森侯爵，似乎在等待對方的進一步解釋。

道森侯爵面色淡然，繼續說道：“作為北境貴族，我當然特地了解過凜冬城的城防系統。

首先，這是一座建在高山之上的城池，我們要攻城的話，就必須向上仰攻，敵人居高臨下，占盡了地利。

其次，凜冬城的城墻是用最為堅硬的青岡巖經過精心切割后堆砌建造的，厚達五米，光憑我們的攻城錘恐怕也難以撼動。

而且，凜冬城的城墻是雙層結構，外墻后面還有內墻，兩墻之間相距二十多米，其間共有九十六座城樓。

就算我們真的突破了這兩道城墻，別忘了，山巔之上還有一座獅吼堡！

如果要強攻的話，呵呵，怕是要將矮人一族的精銳戰士全部填進去才夠。”

道森侯爵話音剛落，一位梅納姆家族一系的將領就大聲嚷道：“道森侯爵大人，還沒開戰呢，您就這樣幫敵人吹噓，莫非是心虛害怕了？”

“哼！我只是不想某些人白白去送死而已。”

“好了。別吵了。”梅納姆侯爵擺擺手，勸阻道。

等眾人都安靜下來，梅納姆侯爵才對道森侯爵道：“道森侯爵，既然您不同意強攻，那有什么更好的建議呢？”

道森侯爵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淡淡道：“我認為，最好的方法是圍而不攻。”

“哦？為什么？”梅納姆侯爵再次追問道。

“北境這次爆發的饑荒來勢洶洶，就算是圣希爾德家族也來不及囤積足夠的糧食，而且，我也已經查探清楚，凜冬城中也早就出現了糧食短缺的情況。

所以，只要我們將這座城池團團圍住，斷絕內外聯系，那要不了多久，城內就會因為缺糧而爆發動亂。

那時候，才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梅納姆侯爵目光閃動，似乎有些意動。

但就在他仔細思考道森侯爵的建議時，就見一個高瘦的身影走進了指揮所。

梅納姆侯爵眼神一凝，似乎認出了來人。

“覡先生，是您嗎？”

來人全身都籠罩在寬大的法師袍中，整張臉也隱藏在兜帽之中，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旁若無人地走進矮人大軍的臨時指揮所的。

“是我。”

覡先生言簡意賅地答道。

他的聲音陰沉而沙啞，竟仿佛一位半只腳踏入墳墓中的垂垂老者。

而且，梅納姆侯爵還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腐臭氣息，就像是放置許久的尸體散發的味道。

“您……還好吧？”梅納姆侯爵小心地問道。

覡先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淡淡地說道：

“兩件事。

第一，冰巖城的黑騎軍和銀月衛隊已經出發，正向著凜冬城而來，所以，你們要小心背后。

第二，烏曼家族的軍隊此時也在凜冬城中，烏曼伯爵與安格列子爵有仇，你們可以利用這一點，挑撥離間他們的關系，削弱凜冬城內的……”

說道這里，覡先生突然住口了。

矮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最后還是梅納姆侯爵出聲問道：“覡先生？覡先生？”

然而，覡先生還是不說話，仿佛突然卡殼了，整個人仿佛一個木雕一般，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梅納姆侯爵滿臉疑惑，便上前幾步，試圖查看對方的情況。

但剛走幾步，梅納姆侯爵也立刻停了下來，眼神中滿是驚駭之色。

道森侯爵見狀，正不明所以之時，突然也感受到了一股圣潔宏大的力量籠罩了這片天地，自己仿佛成了琥珀中的一只昆蟲，被這股無法抵御的偉力徹底鎖定，無法動彈分毫。

“哎——”

也不知過了多久，覡先生忽然嘆息一聲，恢復了行動能力。

然后，就見他緩緩轉身，一步步地走出了臨時指揮所。

外面的矮人士兵們也同樣呆立不動，仿佛他們的時間被徹底凝固了一般。

而在覡先生面前，站立著一個孤傲的背影。

僅僅是一個背影，但卻仿佛散發著太陽板耀眼的光芒，能讓世間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覡先生緩緩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恐怖至極的臉。

左邊的半邊臉已經徹底腐爛，甚至能看到里面烏黑的顱骨。

而右半邊臉似乎也被傳染，一根根青筋如蠕動的蛆蟲一般鼓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開來。

但覡先生卻仿佛對自己身上的恐怖異變毫無所覺，神色如常地向那人問候道：

“萊希親王殿下，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