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弩矢從雨滴的縫隙中穿出。為首的騎士將大部分身體藏在盾牌之后,全身上下的要害只露出一只透過面甲縫隙觀察的眼睛。他一夾馬腹,戰馬低下頭去,弩矢從鬃毛上劃過,撞在帶有圓弧的盾牌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凹坑,滑了出去。
達貢扔下十字弩,他已經雙手伸向第二把弩弓,但還是拐了個彎,拿起獵首斧。從剛才那一次射擊的效果看,再進行嘗試也很難形成殺傷。白馬鎮的騎兵至少在正面對敵的時候,盔甲防護的效果極佳,極大壓制了自己家弩弓的效果。或者還有一種可能:博爾赫的騎士們知道白馬鎮有許多弩弓,所以特意練習了該怎么應對。
“杰洛斯,我護不住你。”達貢看了一眼首位騎士端槍的方法,知道他重右輕左,便向他相對薄弱的方向移動。“永遠不要看我的腦袋,小心會被強光閃爍。”
“嗯?”杰洛斯微一皺眉,隨后一笑:“誰用你保護了?”
騎士逐漸靠近,一道雷霆閃過,將街道照的雪亮。他已經看清了道路的情況,判斷這里并沒有陷馬坑之類的玩意兒,于是開始提速。他在心中嘲笑對手,不管是半身人還是矮人,加上那個瘸子,看起來腦子都有問題。一個沖鋒,不管用長槍命中哪個人的哪個部位,他們都會死。
這就是騎兵的威力和信心!
突然沉重的馬蹄聲讓達貢完全專注起來,生死在一瞬間就能分出來。土元素和火元素的法力在體內聚集,“爍”字符文蓄勢待發。恰在此時,杰洛斯突然向側面跑去,他有力的雙腿和靈活的身手完全看不出有傷的樣子。只是一眨眼功夫,他就沖到房屋的屋檐下,手中的飛刀蓄勢待發。
“連我都騙。”達貢微微一笑,“誰不是呢?”
“爍!”
強烈的白光閃爍,仿佛又造了一道閃電。這閃電來自地面,光芒直射騎士的雙眼,戰馬嘶鳴起來。在騎士的控制下,戰馬依照慣性繼續前進,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亦或是懸崖峭壁,它只當自己看不見,只當自己不知道。但是騎士必須知道敵人在那里,否則也只能根據最后印象往盲目的角度刺出長槍。
達貢當然會變換位置,不然等著變成長槍上的肉串嗎?此時,完全沒有時間浪費在任何不必要的動作上,面對騎士只能閃躲,絕對不能招架,哪怕是堅古族人也不能正面抵擋騎士的沖擊力。至于砍馬腿,那也只是一斧子買賣,若是只有一個騎士,或者只有一個沖擊面,達貢還可以試一試。這是四個騎士的輪番沖鋒,他不能在任何一波攻防中損失半分靈活性。
傳說中堅古族人是可以正面抵抗騎士沖鋒的——那就是傳說。身為武器大師的托蒙德給達貢講過其中的奧妙,根本就和堅古族人的身體素質無關,完全是一種全身重甲的特殊技法。
超重的堅古族全身甲在設計之初就考慮到重量分擔的情況,它是有一種靜止狀態下可以讓身體幾乎不承受盔甲重量的“休閑”姿勢的。在面對騎兵沖鋒時,采用正確的動作,可以讓盔甲與地面形成夾角,將幾乎所有的沖擊力全都引導向地面,盔甲的使用者只承受很少的一部分。這樣一來,騎士就像撞上石頭一樣,可不是盔甲里面的矮人像是石頭一樣。
沒有那種超重的矮人盔甲,矮人就不可能肉身抵擋騎士。達貢盯緊騎士的動作,看著他的眼睛和肩膀,判斷他出槍的節奏。座下的馬會有高低起伏,會讓騎士在超重和失重之間循環,而馬背上的射擊或出槍節奏都與它有關,力越簡單就會越準確。
達貢躲開了第一槍,騎士從他身邊掠過,第二槍隨后跟到,來自另一個方向。達貢立刻反向閃躲,發揮出他驚人的靈活性,身體在槍尖旁邊擦了過去,還是不讓它命中。同時,對前兩槍的躲避同時是面對第三槍的假動作,他將獵首斧矛尖向下,長柄豎在自己臉上,尾纂向上,將它當做一個沒有阻礙的滑動長桿。這是他的防守面,位于長槍和他的身體之間。借助傾斜的角度,長槍從長柄旁滑過,就像弩矢滑過了鋼盾一樣。
他讓過第三騎時已經承受了一些沖擊力,身體在地面上滑動十多厘米。雖然打滑了,但他依舊保持著身體的豎直穩定,而第四騎就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殺到。
達貢要抓的就是這次機會,他的獵首斧斧刃在下,此時向上撩起,與長槍相對而行。長槍兇狠,瞄準達貢的脖子,被他強行閃出幾厘米,最后撞碎在肩甲、護頸和頭盔三者的連接處。護頸直接被打斷、打飛了,金屬此時和破圍巾沒什么區別。鮮血與護肩一同滾落到地上,上面還有折斷的長槍頭。那長槍頭是金屬的,其尖端已經扁了、彎了,折斷的部分是硬木,巨大的沖擊力讓達貢趔趄、旋轉,但他的獵首斧同時命中了對方。
都是長柄武器,誰也不比誰短,誰也不比誰細。由于兩個人的攻擊同時到達,也就同時發揮了威力,誰也沒能限制誰。達貢的肩膀和脖子受傷,那是偏轉的穿刺沖擊力造成的切割傷。第四名騎士的手臂被整個削下來,那是同樣的沖擊力傳遞到斧面上,自始至終都是揮砍。
第四個騎士少了胳膊,達貢少了些血,第四個騎士過來了。
飛刀出手,達貢聽到了聲音,他沒工夫管,連用余光瞄一下的時間都沒有。“爍”字符文第二次發射,與第一次不過五六秒的間隔,法力供應有些吃緊。長槍當胸扎來,不抖不晃不改位置,是個穩定的高手。達貢這一次是絕對沒法擋,碰都不敢碰,一個打滾就往長槍遠端方位滾過去,能避就得避,管不了是否好看。
在面甲的保護下,“爍”字符文的威力打了折扣,長槍追著達貢襲來,然后把裝著弩弓的箱子直接撞碎。達貢藏在紛飛的木片與弩弓之間,東西散了一地,長槍沒能找到他。直到這時,他才有功夫回頭看看情況。
五名騎士完成一次沖鋒,第四個家伙的手臂被砍掉了,他的脖子側面還插著一柄飛刀,已經趴在戰馬上失去了戰斗能力。居中的騎士也被飛刀照顧,但是達貢沒看到飛刀插在哪兒,只看到馬尾少了一撮兒,而那匹戰馬的屁股正在噗嗤噗嗤噴血,氣急敗壞地瘋狂掙扎。
兩臀中間的傷勢的確能令馬瘋狂,它徹底失控了。揚起前蹄,踹向馬臉懵逼的同伴,然后倒地打滾兒,將騎士直接掀翻,一頭磕在地上。頭盔中有血流出,人已經不動了,估計是完了。
這個杰洛斯太陰毒,太好了。既然騎士們沒有擋住馬屁股,那就是默認“請往這邊攻擊”。達貢深受啟發,從身邊撿起弩弓,瞄準欲射,可騎士們已經借著沖鋒的勁頭出去一截,正在高速轉向,紛紛把屁股藏了起來。
突然,第一匹馬腳下一軟,腿骨喀嚓折斷,把騎士摔了下來。“有坑!”第二名騎士喊道,從聲音判斷,那是博爾赫。杰洛斯和這人曾經交談甚久,又有大仇,對他的聲音非常敏感,聽到后立刻喊出自己的判斷。
五名騎士,已經死了兩個:斷了胳膊脖子中刀的一個,被馬摔下來弄碎了腦殼的一個。一個已經成了步兵,雖然沒死但也沒了斷腿馬,掙扎著爬起來,努力調整身上的裝備。
就剩下兩個完整的騎兵,他們控制住驚慌的坐騎,完全停住,然后慢慢轉身。博爾赫怒罵矮人的陰險,居然把陷馬坑挖在防線后面。的確,達貢就是這么聰明。這世上,任何一個頭腦正常的騎兵都知道陷馬坑,挖在正面只能形成威嚇。他計劃好了,“爍”字符文會首先晃暈人和馬的眼睛,而騎士們沖鋒之后要看身后來確保效果,同時調轉馬頭,而他們這個時候對路線上的陷坑發現能力最差。達貢用長槍的矛尖戳出來一些小而深的坑,踩進去會“咬”住馬腿,非常有可能折斷骨頭。果然,他的計劃奏效了。
弩箭擊發,射向博爾赫,被他用盾牌擋住。這些騎士的防護還是太好了,弩矢上的金屬用量太少,不破防啊!達貢丟掉木頭的弩弓,拿起全金屬的獵首斧。堅古族人的古語說得好:想要碎肉斷骨,就要多用鐵,用更多鐵。
還有兩柄長槍……不,只剩下一柄了。隊尾的騎士用長槍戳爛了木箱,他抬起槍看了看,有些失望的將它扔了。于是,達貢和杰洛斯要面對一個持槍領主博爾赫,一個抽出釘頭錘的騎士,還有一個使用劍盾的步兵。挺好的,現在的局面還是劣勢,可之前更劣,不是嗎?
博爾赫開始沖鋒,長槍架起,全速前進。達貢嘿嘿一笑,心想‘上次我站在街道中央,怎么,你以為我只能站在這里啊?’他發足狂奔,沖向遠離杰洛斯的另一側街道的房屋,半途中啟動“堅”字符文,將獵首斧插在地上。
博爾赫繼續向他沖來,長槍瞄準著達貢的后背,而達貢一頭撞向屋門,仿佛投石機的石彈一樣轟了進去。很顯然,長槍不可能穿透墻壁繼續追擊,馬也不可能躍上臺階追進屋檐下。直到這時,博爾赫才注意到地上還有根斜插著沒有倒的長柄戰斧,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誰讓他用一側盾牌擋住一只眼睛,剩下的那只還一直盯著達貢?他被吸引了注意力,在沖鋒時少了一部分視野與專注,獵首斧就藏在這個盲區。馬匹試圖跳起來,馬蹄成功越過長柄,但矛尖還是戳進了腹部。
這匹馬幾乎被切割撕扯成兩半。
只剩一個騎士,他趕緊繞行,卻覺得身子下的馬越來越慢,越來越軟。突然,這匹馬毫無原因地吐著白沫倒了下去,他趕忙跳下來,一臉震驚和莫名其妙。
呼……嚕嚕……馬居然想要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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