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此去陽世無故人

一開始他并不清楚車隊的來歷，但是聽著城門的對答，“灌江口的楊二郎”立刻就知道了楊戩的身份。

封神中的威風八面，肉身成神；西游中那一場和齊天大圣的驚天大戰；寶蓮燈里的第一大反派……無不彰顯著這位顯圣真君的超高人氣和強橫戰力。

所以林白軒一直溜溜達達跟在后面，無意中聽到了關于席方平的對話。

在席方平原著中，確實是陰司貪贓枉法。只是這些小事，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既然二郎神出了頭，自己就更加懶得關注。

他本來也想跟著一塊兒進酆都大殿，卻懶得看到那些鬼神，便留在殿外，打量著楊戩帶來的車隊。

殿中，卞城王畢元賓臉色灰敗，苦澀道：“那姓羊的財主，乃是故人羊祉之后，當年我為平遠將軍，他為輔國長史。二人為莫逆之交。”

“我整頓軍防時，國帛虧空。是羊祉侵盜公資，私營住宅，替我籌集了軍費糧草，才有了武勝之戰，一戰而平定邊關。”

“沖著這一份情分，我這才做出徇私枉法之事。本想多給席方平一些好處，就此了解這場恩怨。卻不料竟然驚動了郎君神！”

他將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道來，聽得大殿中眾神半晌做聲不得。

見席方平欲言又止，卞城王搖搖頭，長嘆道：“孰是孰非，我等均是心知肚明。我做出的事情，我便來承擔！”

他突然高聲道：“來人！”

立刻便有隨侍陰兵進來，卞城王吩咐道：“傳閻羅令！”

“命六殿判官，放出席廉，賜陽壽一紀。”

“判羊姓財主，罰沒家產，賜予席家！打入孽鏡地獄，為期兩甲子！”

卞城王看著席方平，問道：“這番判決，你可服氣？”

到了這個地步，席方平哪里還有半點不服？當下心悅誠服的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恭恭敬敬的說：“多謝大人還我公道！”

卞城王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東安城隍、郡司等人的所作所為，按陰司法理，該判三千杖、打入畜生道。只是此事乃是我親自下令，故而不予懲罰。”

“但是法理無情，他們的刑罰，便著落在我的身上！”

他伸手取下冕旒，鄭重其事的放在自己的座位上，脫去了閻君長袍，只穿著貼身小衣。沉聲道：“我身為十殿閻羅之一，卻不能秉公執法，就此自行辭去卞城王之職。望諸君以我為戒，切不可有半點徇私之理！”

他跪伏在大殿上，向崔鈺磕了三個頭，沉聲道：“微臣這便去了——”

崔鈺默然不語，只是背負雙手轉過身去，不讓大殿眾人看到自己的表情。良久才徐徐道：“你去吧！”

沒有人注意到，客座上的楊戩嘴角一牽，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畢元賓卻一身輕松的立起身來，笑道：“席方平，你快些回去吧，你爹在你家等你呢！”

席方平不由得大喜，歡歡喜喜的又磕了幾個頭，爬起身來，便往外跑。

畢元賓向眾人施了個羅圈揖，呵呵笑道：“諸位不必送了，此去更無故人，說不定過得數百上千年，我等還有相見之日！”

一句話說完，他大踏步向殿外走去，口中朗聲道：“凡有眾生，難逃六道。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聲音漸漸遠去，聞者無不黯然神傷。

林白軒坐在大殿飛檐上，心中漸漸起了疑心，先見到席方平歡欣鼓舞而去，又有卞城王一身便服，昂首而出，不由得眉頭大皺。

“發生了什么？”

“看卞城王的模樣，倒像是被一擼到底，難道二郎神借著席方平的事情發難，罪責落到了卞城王的頭上？”

“管他呢，關我屁事……”

他剛要起身離開，忽然心中一動，灌注法力于雙耳，傾聽大殿中的動靜。

“卞城閻君秉公執法，可敬可嘆。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殿不可一日無主。敢問帝君，不知這閻羅第六殿，該由何人執掌？”

聽那聲音，分明就是楊戩！

“閻羅十殿的執掌人，關他二郎神什么事？”

林白軒心中大惑不解。

卻不知大殿中那一群位高權重的名臣宿將，內心卻比林白軒更為震驚。

崔鈺微笑道：“十殿閻羅位高權重，斷然不能輕易任命。此事自然先由五方鬼帝、羅酆六天君拿出一個章程，待大朝之日，再來慢慢商議……”

“商議？”楊戩玩味的輕輕一笑，“依我看來，陰司這數萬年來自成一體，死水一潭，缺乏監管，這才滋養了卞城王這樣以權謀私之輩。”

眾神都是又驚又怒，轉輪王薛禮眉頭一揚，正欲起身反駁，卻被身邊的都市王黃中庸緊緊拉住，連連以目示意。

崔鈺臉色古井無波，目中微露寒光，在大殿中掃視一圈，將面露驚容的眾神彈壓下去。這才緩緩道：“以郎君神之見呢？”

楊戩略一沉吟，笑道：“楊某不才，愿替帝君分憂……”

“咦？”眾神原本驚怒交加，此時卻不由得一怔，紛紛撫須沉思起來。

楊戩竟然要自告奮勇擔綱卞城王之位？

多年來，他擔任灌江口水神，倒也處事得當、行事公正。

況且，以二郎神的名氣、修為、地位、資歷，就算是擔任一殿閻羅，也是綽綽有余。

有了這樣的人物加入陰司，也確實對陰曹地府是有無數的好處……

在殿外的林白軒也是一愣。

楊戩要當閻王？

這……似乎也不錯啊……

目光轉處，林白軒盯著殿外的車隊，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他將那些侍從看了一遍又一遍，猛然想起了不妥之處。

在路遇車隊的時候，林白軒曾經隱約覺得隊伍中有一個熟悉的氣息。這才心有所感，一路跟了上來。

但是這群侍從、衛兵，雖然種族各異，卻沒有了那種氣息。

也就是說，在酆都大殿中的那個二郎神楊戩，才是這種氣息的根源所在！

如果說僅僅只是一道似是而非的氣息，林白軒還不敢確定。但是馬車中的兩個貌美狐女，卻堅定了他的看法。

堂堂的顯圣真君，縱橫三界的戰斗狂人，豈是貪圖美色之人？

此時的崔鈺思索再三，短短片刻之間，已經將前因后果想了個通透。

他抬起頭來，目光在五方鬼帝、羅酆六天君、十殿閻羅等人臉上一一看過，又與賞善司府君魏征、罰惡司府君鐘馗、察查司府君陸之道三位老友對了個眼色，這才微笑道：“這可如何敢當？郎君既然有意閻君之職，地府上下當真是不勝之喜……”

“不勝之喜……啊？”

大殿的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全身都籠罩在淡淡云霧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