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規矩變了

“卓大人！”

卓玉堂在松南府待了近十年，當他要離開的時候，府衙內還有是有來相送。這一幕也落在沈鈺眼中，而且看得出來，這幾個人似乎對卓玉堂很不舍。

在得知卓玉堂被罷免之后，現在整個松南府的百姓都在歡呼，唯獨這幾個人例外。

按說卓玉堂一窮二白，跟著他沒啥好處不說，氣還不少受。就是這樣的人，還能有人對他不舍？

當突然出現的沈鈺時，這幾個人低下了頭，誰也不知道這位新任的知府是個什么態度。萬一心有芥蒂，他們可就完了。

“你們是在送卓大人的？”

“是！”幾個人沒有隱瞞，而是直接點頭承認，其中一人更是在稍猶豫一下后脫口而出說道“大人，其實卓大人是個好官！”

“好官？”大哥你是不是對這個詞有誤解，這樣的人都是好官，那這天下就沒有酒囊飯袋了。

“有些事情大人不知道，那些百姓也都不知道，其實卓大人這些年一直是粗茶淡飯，甚至連衣服都是破的。他所有的俸祿，都用來救濟那些受到迫害的百姓了。”

“為官數十載，卻無一兩余財，這才是卓大人！”

“是么！”如此答案其實并沒有讓沈鈺太過震驚，卓玉堂離開的全程他都在偷偷觀察著，這位卓大人的確像密報中所說的那般不貪不占，甘于清貧。

他所有行李加起來也不過是一些舊衣服，還有一些字畫書籍而已，金銀珠寶之類的卻是一件也沒有。

真的很難想象這樣的官竟然會是一個庸碌之輩，他的離開甚至讓松南府的百姓彈冠相慶。做官做到這份上，無疑是非常失敗。

不管怎么樣，好歹人家也是前任的知府，送一程的好！

“沈大人能來送我，讓我很意外！”當看到走過來的沈鈺時，許是放下了心頭的糾葛，這時候的卓玉堂沒有半點懊惱，有的只是坦然。

“卓大人好歹也在松南府做了這么多年的知府，本官來送一送也是應該的。只是，本官還是那句話，卓大人你不是一個好官。但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清官！”

“我還要多謝沈大人夸獎，不過有些事你不知道，松南府的水比你想象的還要深！”

看到這位沈大人，卓玉堂好似看到了當年的自己。熱血，正義感爆棚，一心想要為民請命，可想法終究是想法，現實會將一切想法都打擊的支離破碎。

若這是個低武的世界，個人武力沒那么強，身為知府他還能憑借朝廷權威一展胸中抱負。偏偏這是個高武的世界，那些以一敵百的高手不知凡幾。

松南府的這些人不僅有著權貴的身份，還有著絕對的武力。兩相結合之下，其可怕遠非常人能敵。

自己一個文弱書生，在他們面前猶如三歲稚童，只能任人拿捏。昔日的鋒芒，也在一次次打擊中被徹底打磨的圓滑。到現在，都已經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也罷，這樣的官做著還有什么意思么。如今解脫，對自己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卓大人，你能恪守自己讓本官很意外，可你既然沒有同流合污，為何還要向那些人低頭。你知道么，當聽到你被換掉后，整個松南府的百姓都在歡呼！”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輕輕一嘆，卓玉堂微微抬了抬頭，看向了不遠處那熱鬧的街市，眼中神色復雜莫名。

“可我又何曾想要這樣，松南府的這些人，是我一個無權無勢的人能惹得起的么。我也曾想要為民請命，替民做主。我也曾想一身傲骨，不畏權貴，可現實不允許。”

被沈鈺這一刺激，卓玉堂終于還是吐露了心聲。這些年，有些話憋在他心頭很久了，久到他都不知道該對誰說，說些什么。

“沈大人，你知道么。這些年，我為了能讓自己不同流合污，已經是拼盡全力了，你知道每天有多少誘惑擺在我的面前么。金銀珠寶，名家字畫，絕色佳人，哪一個不是讓人垂涎三尺！”

“面對這些誘惑，我還能怎么辦。只能每日沉浸在舞文弄墨之中，才能讓自己勉強清醒，才能讓自己不至于被徹底腐蝕。”

“至于為民請命？呵！”嗤笑一聲，此刻卓玉堂的臉上滿是諷刺，好似在嘲笑這些年來窩囊的自己。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如沈大人這般。可是你知道他們囂張到何等地步么，早上我審完的案子，他們晚上就能把人弄出去，而且所有告狀者全部被清洗掉！”

“而那些被弄出去的人沒兩天就又改頭換面，換了個名字游蕩在大街上繼續欺壓百姓，繼續作威作福。這些人還告訴我說這只是同胞兄弟而已，不是同一個人，他們是不是以為所有人都是傻子！”

“可我所有的奏章都如同石沉大海，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呵斥。久而久之我就知道一點，這些人我根本動不了。你知道么，沈大人，我們根本動不了他們！”

說到這里，卓玉堂的臉上滿是苦澀，悵然一嘆“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他們不是傻子，我才是！”

“所以這些時間我只能拼命的隱藏自己，避開那些權貴的鋒芒，靠著僅剩的一點點的知府權威，去庇護其他的百姓。”

“這操作夠騷！”卓玉堂的一席話，也讓沈鈺看到了松南府這些人的囂張之處，那是一點也不加掩飾。

而且估計府衙上上下下都是人家的人，卓玉堂這樣的文弱書生本就是孤立無援，加上這位卓大人其實斗爭水平一般，不懂得那些彎彎繞繞，被人欺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卓玉堂這官做的，何其窩囊！

“沈大人，說實話這些年來我其實也想過調走，可數次走動申請，卻都一次次的被駁回。久而久之，我也就放棄了，只能在這里慢慢熬！”

“廢話！”聽到這些，沈鈺也是有些替他心酸。像這樣的既能乖乖聽話，還一點錢不要的上哪找，最關鍵的好拿捏，沒有那些老油條油滑，這當然是他們需要的。

好不容易碰到這么一個好糊弄的，來了這里還想走，你乖乖在這里呆著吧。

“沈大人！”說到這里，卓玉堂深深嘆了口氣“聽我一句勸，權貴也好，大家族也罷，都不是你我這樣的窮書生能惹得起的。你只有先保住了你自己，才能在夾縫中救更多的人！”

“卓大人，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自己低頭就可以的。以妥協換生存，換來的只能是一步步的得寸進尺！”

“而本官要告訴他們的是，從今天開始，松南府的規矩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