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安體會過一夜神魂通透、天地皆對著他敞開胸懷的天卷之感后,便覺得先前修行百不存一的狀態如墜煉獄。
而看著云淺,他很是擔憂,這種擔憂在即將可以用陰陽功法帶云淺進入修仙路的前一刻被放到了最大。
他當初丹田再差,可終究能存住一些靈氣,不似云淺一整個的全漏出去。
這樣的云姑娘,哪怕真的能夠通過合歡宗的功法邁入修行之道,可她的天賦又當如何?
只怕與他當時渾噩身處煉獄沒有什么分別吧。
一想到這里,徐長安就止不住的心慌。
他當然是希望自家云姑娘也能如那些天才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擁大道入懷。
可天下終歸是普通人多的。
徐長安道清楚在這件事情上,他幫不到云淺。
猶記得他剛剛得到瓊華元氣之時,第一個念想就是能不能給云淺服用。
結果呢,瓊華元氣在靠近云淺之后劇烈膨脹,連道韻符文都要被撕裂了。
于是答桉自然是否定的,系統產物只能他使用。
徐長安在這一刻感受到了無力感。
“天賦……”他擁著云淺,自言自語。
天賦這種東西實在是太過于重要,在徐長安心里要遠遠高于什么天材地寶。
如他一般平庸,不也憑借著兩世厚重、穩如磐石的靈臺入了祝平娘的眼?
祝平娘對著他嘖嘖稱贊的時候,徐長安很清楚那是在贊嘆他的天賦。
可他的天賦來源于系統,屬于是作弊了。
關于天賦這種東西,他在暮雨峰執事殿也了解過許多。
許多人的天賦一生下來就是固定的,后天的天材地寶或許可以略微提升,但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觸到天才的門檻。
資源?
資源再多,能喂出第二個溫梨來嗎
自是做不到的。
所以徐長安才這般的無力和惶恐,因為云淺的天賦無論是好還是壞他都只能選擇被動接受,而無法去改變。
這種想要努力都不知道應該從何妨去努力的無力感才是讓徐長安這般不安的源頭。
此時徐長安摟著云淺。
他似一個在科舉放榜前夜的書生。
云姑娘天賦是好還是壞……只等她開始修行就能夠揭曉。
云淺:“……”
感受著徐長安放在自己腰間的手,云姑娘眨了眨眼。
稍稍松了一口氣。
不關云姑娘的事就好。
徐長安不是在因為他天賦不好而自卑,就不好說云姑娘是犯了錯的。
云淺感受著徐長安埋頭在她頸間的動作,歪了歪頭與他蹭了蹭,平靜的說道:“若是因為我想要學做菜而不安……我以后不提了。”
徐長安聞言,有些無奈的松開云淺,一頭的黑線。
自家這個姑娘,真的是……
罷了,不好說云淺沒心沒肺,可她的確一點也不緊張。
自己在這里因為她的修為天賦患得患失,她倒好,還惦記著她那菜刀呢。
徐長安一時間被云淺的態度給弄得沉默了,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云淺牽著他的手:“我說的不對嗎?”
“小姐可沒有錯的時候…”徐長安搖頭:“與學做菜沒有干系,是我自己的問題。”
他是從云淺做飯這種事情聯想到‘云淺天賦不好只能去做菜’上,所以才不安。
“小姐,你先前與我說你改了想法,不再是為了我修行,而是你自己真切想要修行的,對吧。”徐長安想起了什么。
“嗯。”云淺認真的說道:“修行可以讓我堅持的久一些。”
“……咳。”徐長安聽著云淺一本正經的話,被嗆的咳了幾聲。
說什么呢。
是他的云姑娘了。
“罷了,管你是什么原因,感興趣就是好事。”徐長安點點頭,然后認真了許多:“既然對修行感興趣了……可有想過,自己的天賦會是怎么樣的。”
“天賦?”云淺眨眨眼:“我的?”
“嗯。”
“沒想過。”云淺搖頭。
她說過了她不懂修行的。
天賦,柳青蘿的天賦算是好的嗎?
應該是吧,著實是不太了解。
“我就知曉小姐沒想過這些,可就是因為你沒想過,我才是要去想的。”徐長安溫和的說著,手指輕柔的掠過云淺的眉間。
他不求云淺的天賦能與溫師姐那樣幾萬年出不了一個天道卷者相提并論,也不求云淺的天賦能與被系統加強過、作弊的自己相似。
只要別是自己以往那種渾渾噩噩的天賦就好。
他算不得是悲觀主義者,可在事關云淺的問題上,他總是不會讓自己有太高的期待,不然……哪怕只有一點點失望的落差,對于他都算是嚴重的打擊。
徐長安總是冷靜過頭的人,可前提是不要和云淺有關系。
要知道,云淺只是頭痛發熱都足以讓他一時六神無主,又何況是能夠決定云淺未來一生修行天賦這樣的大事?
他要是真的能冷靜旁觀,那才是見了鬼。
“我不甚明白。”云淺看著徐長安眼中動搖,偏著頭:“你是想要我的天賦好一些?”
“現在不好說這種話。”徐長安一本正經的說道。
他可不會在這種時候給云姑娘插旗說什么她天賦一定會好的話。
足以見得他緊張的程度,連這種前世瞧不上眼的玄學中的玄學都拿出來用。
徐長安看著自己面前這個想要修煉,但是卻懵懵懂懂的姑娘。
“果然,還是希望小姐你能夠得天道垂憐,莫要像我這樣。”
“……哦。”
天道垂憐?
她疑惑的往窗外看了一眼,透過廚房前的窗子可以瞧見遠處烏云壓滿的天空。
垂憐,是說憐憫、賜愛、見愛的意思?
大抵是長輩用予晚輩的。
天道垂憐她……聽起來好奇怪。
“好了。”徐長安抒發了心中的郁結:“吃也吃了,抱也抱了,時候不早小姐你快些回去吧。”
云淺點點頭。
她不知道徐長安在憂愁什么,可能夠看出來他抒發了一陣子后輕松了許多。
這樣就足夠了。
她又搖搖頭,問:“這次是真的要我離開了?”
“……這次是真的。”徐長安面上有些掛不住。
“佛。”云淺應聲,松開牽著徐長安的手。
“對了,一會兒見了溫師姐,記得和她親近親近,沾沾喜氣。”徐長安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有喜了?”云淺問。
“呸,說什么呢……”徐長安無奈,笑著說道:“溫師姐的天賦那樣的好,小姐多靠近她一些,說不得也能沾沾福氣。”
“知道了。”
云淺將這件事記在心里,然后與徐長安告別,眼看著徐長安回到廚房關上門繼續忙碌,她才邁開腳步朝著不遠處靜靜等待著阿青的走過去。
阿青:“……”
她看著云淺走過來,視線飄忽。
她真的不是故意偷聽的,可的的確確聽到了點。
沉穩冷靜的溫柔公子她很喜歡,畢竟這種性格的少年如果再有仙人轉世的神秘加持……很難沒有魅力。
但是!
會不安的、會擁著妻子在她身上尋求安全感的少年,更讓她心動啊。
嘶……
尤其知道這個會因為一丁點小事不安的少年還可能是仙人轉世后,她的心動就更加抑制不住了。
至于說徐長安擔心的事情……
阿青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她只認為神秘的徐公子會為這種小事而不安惶恐,更加彰顯出他對于自己身份的一無所知。
云淺的天賦就更不重要,一人得道還雞犬升天呢,何況于發妻。
所以,阿青無法對徐長安的慌張感同身受,她只覺得這般與往日冷靜截然不同的公子……很討人喜歡。
這若是讓花月樓里那些女人知曉了,怕不是吃人的心都有。
果然,身為老女人,她對于這種少年真真的沒有什么抵抗能力。
但是阿青自己知曉,她前不久還對著云淺心動呢,這才過去多久,就又變心了……
于是看著云淺再一次朝著自己走過來,阿青莫名的就有幾分沒有底氣,哪怕知曉云淺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可還是忍不住的心虛。
“云、云姑娘。”
隨著云淺走過來,阿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許多,她說道:“妾送你回宴。”
“嗯。”云淺看著她,“謝謝。”
“……?”阿青愣了一下。
碰見有好感的姑娘,忽然對自己道謝,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馬上就意識到了,是徐長安讓云淺謝謝送她過來的自己的。
有幾分無奈,可她還是悄悄的勾起了唇角。
居然對一個花月樓的半妖侍女道謝?
這不是自己這個身份應當做的嗎。
徐公子,也不知都是在想些什么。
他果然是奇怪的人,在這種小事兒上都這般在意。
阿青知道如今的她在徐長安眼里和路人沒有什么分別,可就是一個路人,他也會考慮的全面。
一想到這樣的徐長安也會慌張,阿青一時間就更喜歡了。
只能說,在云淺面前的徐長安和平日里的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而發現了這一點的阿青有一個奇怪的想法。
如果沒有云淺在,別的姑娘家就算嫁給了公子,也只能瞧見他平靜溫和的一面吧。
徐長安可是被云淺養大的,還失了元陽……
這種因果加持之下,阿青不認為如今還有誰能取代云淺的地位。
那么豈不是說,如果想要得到一個完整的徐公子,就必須得連著云姑娘一起拿下?
可這樣,究竟是誰被誰拿下了?
這不就是跑過去給人家做妾嗎。
阿青眼角抽了抽,不再去想這種奇怪的事情。
她帶著云淺往回走,又感覺云淺也很奇怪,她真的好聽徐長安的話,連受些委屈都無所謂。
阿青自己知道,她對于徐長安和云淺的所有特殊對待,全部來自于她們身上無法解釋的神秘。
可若是去掉這層神秘,她隱約的覺得,這就是塵世里最普通不過的、恩愛的一對小夫妻。
放在以前,她該是看都不會看一眼。
“云姑娘。”阿青忽然開口。
“嗯。”云淺看著她。
“姑娘特意過來一趟,莫非就是想要公子抱你一會兒。”
阿青問著,想起了自家黃丫頭睡覺之前讓她抱抱的撒嬌行徑。
她也是敢問。
她問,云淺就回答。
“是。”云淺點頭。
她沒有任何猶豫的就告訴阿青,她的確是來讓夫君抱一會兒的。
“哦。”
阿青看著一點害羞都沒有云淺的,自討個沒趣。
心里對于云淺的了解又加深了一份。
“也不全是。”云淺忽然說道,她知道自己為什么想要來看看夫君了,原來是因為他陷入了不安。
“嗯?”阿青一怔:“不是嗎?”
“不單是想要被抱一會兒,也想要抱他。”云淺平靜說道。
“那……沒、沒事了。”
阿青輕輕咬唇,她領著云淺走過窗子,感覺到外面冷冷的風落在面上。
飽了。
無奈。
被秀了一臉的自己,真是多余問這一句。
正想著,阿青腳步頓了一下,疑惑的回過頭。
云淺突然停下腳步,是怎么了?
“姑娘又累了啊,那就依著這兒歇息吧。”阿青說道。
云淺搖搖頭:“你問了我,我也有一些事兒想要問你。”
“問妾?”阿青眨了眨眼:“姑娘有什么事情能問到妾身這兒……盡管說,妾知無不言。”
“怎么才能讓天道垂憐。”云淺認真的問。
阿青:“……?”
微風自九天之上落入北桑城,混合風雨通過窗靈落在阿青發絲間,讓她默默的抬頭。
“云姑娘,你說什么?”
“怎么才能讓天道垂憐。”
云淺重復了一遍。
垂憐什么的云姑娘不擅長,她就知曉垂簾,后者還簡單點,只要一句話就可以了。
好在,眼前有一個算是天道垂憐的姑娘,所以云淺覺得自己是問對了人。
事實上,她真的問對了人。
若不是天道垂憐,阿青一個半妖,如何能走到如今這一步。
天道垂憐,天道垂青,莫過于此。
“怎么能問到妾這里。”阿青一臉的怪異:“妾……妾怎么會知道怎么才能讓天道垂憐啊。”
還天道垂憐呢。
要不是徐公子,她現在已經被道韻囚籠給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