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數院。
李秋實還在辦公室里整理著檔案。
每到要送走一批學生的時候,往往是輔導員最忙的時候。
突然手機響了一聲,李秋實看了一眼,發現是微博推送的消息,他重點關注的人發了微博。
他的微博也是在過年時因為寧為那件事專門注冊的,本來就關注了寧為一個人。
后來閑來無事,翻閱寧為微博評論區,他又精準識別出了自己幾個學生,就把自己的學生都關注了,除去寧為外還有七個,都是他能對得上號的。
然后發現默默的以旁觀者身份看這些孩子發的微博內容還挺有趣的,更能讓他掌握這些孩子的心理動態,便沒有在把這軟件刪掉。
關注他的人數到現在依然只有幾個大概都是系統安排的。
這到也正常,他從沒在微博上發過言,只是他關注的幾個孩子都沒互關……
好吧,其實這樣更好,反正他只是想在暗處看看這幫孩子的想法而已。
隨手將微博打開了,李秋實便看到了寧為發的東西。
對于一個985大學的輔導員來說,英語自然不會太拉跨,大概內容還是能看得懂的,然后目瞪口呆。
難怪數學論文三番五次的都發在《自然》上,李秋實本以為這是寧為在投桃報李,原來其中還有這么多故事。
這個寧為,還真是啥事都不跟他這個輔導員說啊!
不過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又突然發現這事就算寧為跟他說了,他似乎也沒啥辦法。他這個小輔導員總不可能影響世界級數學家吧……
不由汗顏,這也還好寧為沒跟他說。
真說了,他這個輔導員無法可想,好像挺沒面子。
腦子有點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一看,孔明德打來的,李秋實連忙接了電話。
“喂,孔院長,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剛才杜校長跟我通了電話,寧為不是要在畢業典禮上作為江大優秀畢業生代表發言嗎?杜校長的意思是讓你聯系一下寧為的家長,看他們有沒有時間來參加這場畢業典禮,見證孩子的畢業。如果愿意來的話,學校這邊可以報銷來回的車票跟其他差旅費用。”
“這樣啊,行,我等會就把寧為的資料找出來,今天稍微晚了點,明天就打電話過去問問情況。”
“嗯,到時候你說清楚如果單位請假不方便,需要學校這邊跟單位協調,或者開具證明什么的都沒問題。”
“放心吧,孔院長,這個我知道。”
“哦,對了,這事暫時也別跟寧為說,給小家伙一個驚喜。”
“哈哈,我懂,現在也不好去跟他說這個,今天這小子發了條微博,我才知道之前那篇論文沒發到《數學學會期刊》的原因,他正斗志滿滿呢!”
“嗯?還有這事?是那篇第二作者寫了魯東義的論文嗎?”
“對對對,就是那篇。看寧為的微博,之所以沒上數學期刊,是因為一位據說是德高望重的弗蘭德教授堅持不予通過。寧為才轉投了《自然》,然后過了。”
“還有這種事?我就知道二作給了那個魯東義就沒好事。這樣,我沒微博這東西,你把寧為的微博截張圖,微信發過來給我看看。”
“行,孔院長。”
美國,普林斯頓市。
因為時差的原因,這里的時間要比華夏早13個小時。
此時已經是華夏時間4月30日晚上近十點半,距離寧為發布那篇微博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這里卻才剛到一天開始工作的時候。
正值清晨,陽光正好。
雖然今天是周六,但盧卡森·弗蘭德也如同往常那般在校內數學院附近散著步。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他喜歡在校園里散步,微笑著跟他遇到的每一個朝氣蓬勃的學生們打招呼,這讓他感覺自己也年輕了許多。
他尤其享受那些認出他的學生帶著一絲崇拜的目光跟他打招呼,多好的孩子們啊。
所以他也從來不介意給拿著習題冊的學生們講兩道題,然后看著他們禮貌的向自己道別。
誰會不喜歡受人尊敬呢?
因為是休息日,早起的學子并不算多,但校園內依然可以簡單許多年輕靚麗的身影。他可以慢慢的繞著學校散步一圈后直接去他在學校高等研究院的辦公室。
今天他的心情其實還不錯。
雖然有些東西沒法在挽回,但那個礙眼的人終究還是懂事,拿著錢辭職了,算是給之前的事有了個交代。
他的小組現在也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在NS方程方向上有更重大的進步,只要出了成果,前人所做的一切,終究還是為了他們的研究做一個注解而已。
所以他依然還有機會。
即便是上帝也不可能把所有的路都封死,一個華夏的孩子更不可能。
熬過了上帝給他的考驗,那么一切都會將向好的方向發展。
盧卡森·弗蘭德是這么想的,所以臉上不自覺的泛起了淡淡的笑容。
直到他覺得今天似乎有些不對。
因為他發現遇到的不少學生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奇怪,應該是已經認出他了,但不再是那種帶著敬仰跟尊敬的目光,而是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甚至當他微笑沖著這些孩子們頷首致意的時候,都沒有百分百收到出于禮貌的回應。
要知道這里可是普林斯頓大學,這里聚集的都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孩子們,從小到大都接受著最好的教育,可不是貧民區那些沒有教養的小混蛋們,怎么會表現得如此沒有禮貌?
而且平時這些孩子的確也不是這樣的。
盧卡森·弗蘭德皺起了眉頭,就在他陷入思索時,遠處草坪上一個看到他的孩子突然沖了過來,站在他的面前激動的問道:“弗蘭德教授,臉書上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是你因為一己之私,強硬的拒絕寧為的那篇論文通過,還動用自己的影響力給期刊主編施加壓力?不止如此,事情爆發后,你竟然還操縱數學學會強逼康納森先生辭去了主編的職位?您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這一聲聲質問,如同一柄柄利劍筆直的刺進他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間盧卡森·弗蘭德只感覺到大腦一陣空白,他不太明白,因為他跟任何人聯系都很小心,而現在為什么這些問題竟然如此干脆、直接、了當!
是的,他不知道從萬里之外,那個曾經他不在乎的小家伙,遙遙的朝這邊指了指,那些言語便以光速化作利劍,直接朝他刺了過來……
好在久經風浪的人,總能快速回過神來。
弗蘭德教授的笑容漸漸斂去,變得嚴肅、認真,他挺起了胸整個人免得肅穆,站在大課堂上,大報告會上多年練就出的氣場,讓對面的年輕人不自覺的開始變得緊張。
用沉默給予對方壓力,直到盧卡森·弗蘭德從這孩子的眼里看到不自覺慌亂,甚至有隱隱的后悔時,才開口問道:“告訴我,你是從哪里看到這些沒有證據的謠言?難道普林斯頓的學生們已經沒有了最基本的辨別是非的能力?”
年輕人默然了。
是的,他沖上來是憑的是一腔熱血,因為寧為在微博上發的那番話,真的戳中了這些搞醉心于學術的年輕人內心最驕傲的地方。
“愿數學之火炬永不被吹滅,愿學術之光永不屈于任何黑暗的威脅!”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這個年輕人仿佛想起了曾經在中學時,他因為成績好,體育差,而被那些班上那些體育明星嘲笑羞辱的不堪經歷,直到他終于憑自己的努力,考入普林斯頓大學數學院,也終于在這里收獲了尊重!
在他看來,不管是數學之火炬還是學術之光,都是極為神圣的,知識的圣殿不容褻瀆,不管是誰,因為這就是他的信仰。
他甚至不敢相信,親手將他的信仰蒙上一層陰影的竟然是他尊敬的一位教授,所以他才會沖上來。
但現在,看到弗蘭德教授的表情,他有些茫然。
難道真的只是網上的謠傳。
他下意識的遞過了自己的手機,手機里有寧為那篇微博,有康納森發給寧為的郵件,還有臉書上各種針對寧為這條微博引申出的討論。
盧卡森·弗蘭德一條條的看著,他的額頭隱隱有青筋在跳動。
如果說什么最讓他憤怒,除了寧為微博的內容外,大概就是康納森在給寧為發的那封郵件下面的落款了。
除了帶上了康納森自己的名字外,還加上編輯室全體同仁。
呵……
康納森,是我小看你了呢……
原來你早有準備啊。
所以早就跟那個華夏小子商量好了,準備在恰當的時機曝光這封郵件了嗎?把編輯室所有人都帶上,就是為了當這件事曝光的那一刻,讓他們沒有理由在支持自己對嗎?
這一刻盧卡森·弗蘭德的大腦在快速思考著,他應該怎樣把自己從這件事里摘出。
只要護住了他的名譽,一切都還有機會。
如果這是上帝對他的考驗,那么一定會有一線生機!
然而他突然覺得眼前有些暗,陽光呢?
盧卡森·弗蘭德心神從手機中收斂,抬眼,便看到了他的同事,海勒姆·高爾。
兩人的關系很一般。
可這家伙,卻偏偏挑這個時候站在了他面前。
盧卡森·弗蘭德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他突然想起寧為最近證明的那個命題,然后突然想起來眼前這人的導師正是提出了KLS猜想那個人啊,他跟讓·布爾甘同一年拿到的菲爾茲獎,那個時候眼前這個年輕人還不是布爾甘的學生吧?
“高爾教授,是有什么事嗎?也許可以到我辦公室去說。”盧卡森·弗蘭德搶先開口說道。
他打算把手機先還給那個愣在那里的沖動學生,然后在慢慢想如何應對。
起碼不能讓眼前這人亂說話。
然而海勒姆·高爾并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嚴肅的說道:“不,弗蘭德教授,對不起,有些話我希望能在太陽下跟你說。我覺得你應該向康納森、向寧為、向美國數學學會、向普林斯頓道歉!正如那個華夏孩子說的,學術之光不應屈于黑暗的威脅。”
“你……”盧卡森·弗蘭德感覺他的心臟在隱隱作痛,血壓似乎有些高了,他明明每天都散步的……
“我很后悔沒有早點對你說這句話,盧卡森,對不起,我直接叫了你的名字,不管你曾經為人類的數學殿堂做過多少貢獻,但這并不能代表你能一手遮天。我知道你并不是唯一一個這么做的,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但我覺得,你被曝光,起碼能讓所有的黑暗都能有所顧忌!”海勒姆·高爾依然嚴肅。
盧卡森·弗蘭德閉上了雙眼,他甚至能感覺到郁郁之氣在他胸口聚集,尤其是當他的眼角余光看到旁邊那個年輕學生表情從驚愕再到鄙夷的樣子……
然而當他想在睜開眼睛時,突然覺得眼皮好沉,隨之而來的大腦一陣眩暈……
就連外界的聲音都開始變得遙遠……
“盧卡森……盧卡森……別愣著了,趕緊打911……”
英國倫敦。
亨德爾狠狠的伸了個懶腰。
今天是周末,不用去編輯室,可以享受整整一天的閑暇時光。
但習慣依然讓他早早的起床,享用一頓豐盛的早餐,然后坐到了電腦前。
看看今天發生了什么趣事,或者能沖淡窗外陰郁天氣帶來的抑郁。
上帝沒讓他失望……
頭版頭條竟然是鼎鼎大名的美國數學家盧卡森·弗蘭德被當眾揭穿惡虐行徑,竟然被氣到被急救車送進了醫院?
這是多么讓人驚喜的一天啊,一大早上,就能看到如此勁爆的新聞?
萬能的網絡很快讓他了解了事情前因后果。
從寧為刺出那一劍,在到這消息傳到外網,被無數人轉發,再到一個年輕人的勇敢質問,最后他選定的角色毫不猶豫的給出了最后一擊。
他甚至在網絡上找到了記者采訪那個年輕人的視頻。
“……是的,是我送弗蘭德先生到醫院的,醫生說他只是血壓突然升高引發的突然性昏闕,需要靜養!……對,我只愿意稱呼他為弗蘭德先生,因為他沒有那個資格自稱教授!我簡直不敢相信他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那么做,我甚至感覺自己的信仰已經開始崩塌了……”
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