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寧為給江晨霜解釋三月的設計理念跟能力的時候,艾米麗·拉姆已經看到了寧為的回信。
作為瑞典皇家科學院下轄數學學報的副主編,對于寧為跟盧卡森·弗蘭德之間的矛盾,她自然知道的很清楚。她在普林斯頓大學本科求學階段,盧卡森·弗蘭德也曾經教過她關于偏微分方程方面的知識,不過要說多深厚的師生之誼,也不存在。
畢竟她碩士階段選擇的是研究關于群論方面的內容,選擇的也是另一位導師。所以當這件事被揭露出來的時候,她是站在寧為那邊的。
但作為行業內鮮少的女編輯,接下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又讓她對寧為不太感冒了。
尤其是能為在STOC大會上說出那番話后,平白讓她平日里的工作增加了許多無意義的內容。比如給熱心的學生回復郵件,告知他們放心在數學的海洋里暢游,學術界的老家伙們大概率不會看中你們的成果,然后每天想著怎么據為己有的,盧卡森·弗蘭德那件事只是個例……
天啊,她又不是老師?!竟然還要給一幫孩子們做心理輔導。
但不能不服氣的是寧為在數學方面的造詣。
事實上當知道寧為這個名字后,艾米麗·拉姆便仔細研究過寧為的所有論文,包括對于NS方程的開創性見解,以及對KLS猜想的證明過程。
其中展現出的數學能力很強,即便再不服氣,她也相信今年22歲的寧為一定是菲爾茲獎的有力競爭者。這也是她會選擇將相關論文發給寧為審核的原因。
當她看完到寧為拒絕了做審稿人的退回跟回復的郵件后,心情很起伏。
尤其是那句“我們都還是數學海洋中的小學生”這句話讓艾米麗·拉姆感覺受到了冒犯,如果這是謙虛,那么這種謙虛會讓人覺得很不禮貌。甚至讓她很想專門發一封郵件去問問寧為這是再嘲笑她連小學生的水平都沒達到嗎?
然后她看到了寧為對一位名為三月的數學家的褒揚,一位數學家能在多個領域讓寧為感覺欽佩,這水平能到什么程度?
看到這句話的第一時間艾米麗·拉姆就開始利用論文索引找尋找這位她極為陌生的大數學家曾經發表的學術論文,然后發現,什么都沒有。
她甚至專門登陸了arXiv網站,希望能找到關于這個三月的蛛絲馬跡,然后結果再次讓她失望,依然是查無此人。好吧,那么問題來了,被寧為如此吹捧的大數學家竟然在網絡上完全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這顯然是不可思議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數學界到也不缺與世隔絕或者說才華被時代湮沒的怪人跟牛人。
前者比如佩雷爾曼,一百萬美元的獎金視若無物,甚至懶得去領獎;后者比如拉馬努金,如果不是遇到人生中的貴人哈代,他的數學天賦可能在那個時代因為種種原因而永遠埋沒。畢竟他再世時,主流數學界并不承認他許多超前的數學思想。
所以艾米麗·拉姆對這個陌生的名字產生了極大的好奇,難道這位三月也是一位暫時還不為人知的拉馬努金?
是的,如果寧為推薦的是一位她知道的數學家,她可能想都不想便拒絕了,或者繼續發一封郵件希望寧為能接受這篇論文的審稿,又或者直接把寧為的郵件拋諸腦后,再換一位審稿人,作為頂級期刊的副主編,排面還是要有的,怎么可能按照隨便哪位審稿人的建議來?
但對于一個寧為極為推崇又完全陌生的名字,卻她產生了好奇。這位三月的水平到底如何,真的是一位數學隱士?真有著能比寧為更高的數學造詣嗎?
當這些問題在腦海中升騰,讓她不由自主的就選擇了將同一篇論文的審稿邀約發到了三月的郵箱里。
還別說,做完這一切之后艾米麗·拉姆甚至開始期待得到三月的回復了,其實從審稿者反饋的意見,往往也能看出其水平的高低。發現一位隱姓埋名的數學大拿,同樣是一件頗有成就的事情。
可惜此時艾米麗·拉姆還不知道,同樣的郵件寧為可不止回復給了她一封,事實上起碼有兩位頂級數學期刊的主編,跟六位頂級或者起碼是一區前列的副主編同樣收到了同樣措辭的郵件,她不過是因為時差關系,最先看到這封郵件而已。
而三月這個名字也已經給了這些數學學術圈的編輯們一個模糊但比較深刻的印象,被一個年輕卻已經取得了許多重要成果的學者如此夸贊,這個三月的學術水平應該不會差得太離譜吧?
如果說誰對于三月水平最具直觀認識的大概還是張師兄跟他的項目組成員了,可惜的是,他們還并不知道三月的存在,也不知道三月在這個項目上所作出的貢獻,如果用寧為的話說大概就是三月付出的運氣。
通過新方法制備的兩批樣品在下午兩點五十分完成了最耗時的退火過程,緊跟著就是對材料本身進行一些技術處理,到了四點,這兩批樣品便進入了實驗室內部的測試中心,三個小時后,一群人一起看著實驗報告發呆。
“這,就成功了?真成功了?”小潘看著數據有些發呆,雖然其中一些測試本就是他親手去做的。
“是成功這么簡單嗎?雖然沒達到寧總給出的最優化模型表達的性能,但已經超出了我們既定目標啊,尤其是這塊你看到沒有,實驗室里以0.8mm為固定彎曲半徑重復彎曲200次,電導率變化才1.9,這特么可以做極為優秀的柔性材料了!可擴展性極強啊!”老徐摸著他的光頭,激動的說道,畢竟這是他負責的部分。
是的,大家都很激動,只有張研成在發呆。
試驗成功之前,大家只是考慮各種可能性,但現在按照寧為的說法,這個項目真的成功了,那么問題就要擺出來,這成果該怎么算的?如果按照對整個項目組的貢獻度來確定最后項目組論文的排名,這種情況他覺得已經可以把寧為放到第一作者的位置了,但他們的本意明明只是希望對方做些輔助性工作……
似乎是看出張研成此時糾結的心態,有人小聲說道:“那個,這次實驗室也不能說完全成功吧?比如我們還沒能達到理論模型的最優性能可能是我們對于EF調節沒做好。”
“這兩組樣品的數據差異大概表達了可以通過對樣品進行EF調節來最大PF。這里顯示增加σ并不總是導致PF的改善,所以兩者之間的關系可能并不是單調的,如果我們還能通過多次試驗來找出PF的峰值,這個……”
說到這里也說不下去了。
就算接下來再進行更多的實驗,找到了最優選,但都是得按照寧為為他們設計的試驗步驟去進行,而且參照的還是寧為重新給出的材料模型……
“行了,都別說了,這個好消息我還是先通知一聲老板,人家畢竟是看老板的面子才來的,怎么感謝人家,也該由老板來決定。”張研成說道。
他也懶得在多想了,寧為有一點到是沒猜錯,這個項目的成功與否跟張研成能否順利畢業還真有關系,目前來說他想要順利博士畢業最基本的條件是以燕北大學的名義本人為第一作者或者導師第一作者他為第二作者,在國際或者國內重要刊物上發表兩篇以上的論文,數量上到是并不苛刻,質量上的要求能發北大核心就差不多了。
但問題在于如果兩篇都是只發北大核心會對其引用量有一定標準,但如果能發到國際重要期刊上,這個引用量的標準也會降低。
照著原本合作方實驗室給出的模型,這個項目能順利完成,相應的論文是有上國際期刊的潛力的,至于現在照著新的材料模型出現的結果,那基本上肯定是能上國際期刊的。
畢竟這種新的材料相對于傳統材料來說優秀太多了,尤其是可擴展性,在多個領域都有大用,比如航空航天,衛星,新能源汽車,甚至是手機跟可各種可穿戴電子設備,等等。唯一制約這種碳納米材料大放異彩的大概就是實驗室制備手段暫時沒法普及到基礎工業領域。
所以到了目前這種情況,最終論文歸屬權,大概也只有譚導來決定了。
“什么?項目已經搞定了?實驗室制備出的材料性能甚至超過了對面給出的模型?寧為就已經幫你們找出問題出在哪了?還是你們重新開啟了實驗解決了問題?”接到電話的譚德潔也很詫異。
這個效率太高了些,高到他有些不太敢相信。
想要從海量的數據中找到相關的問題是非常考驗數學基本功的,一天的時間別說找出問題了,初入行的人甚至還在學習跟了解各組數據分別代表的意義。
但現在張研成卻打電話說實驗問題已經解決了?但張研成的回答讓他不得不相信。
“那個,寧總到是也沒說是不是通過數學分析的辦法幫我們找到了問題,他就是今天來指點了一下,讓我們修改了前期的制備方案,我們以寧總方案制備的兩組材料目前檢測的性能都已經超過了初代的材料模型要求的性能,尤其是柔韌性方面,我已經在考慮在制備一些材料,制備成基于該材料的TE發生器,嘗試為LED供電。”
“從實驗室結果來看是可行的,而且已經初步可以證明我們的材料能通過提高電導率來進一步提高功率因數。如果供電成功,足以證明其宏觀條件下的可織性極其可伸縮性。如果接下來的實驗都成功了,我覺得可以制備一些材料為一些電子廠商做概念樣品,比如可以用它來設計柔性屏幕并大幅度增加其主動冷卻跟續航能力。“
張研成說完之后,對面半晌沒吭聲,片刻后才開口道:“你們都在實驗室?”
“嗯,是的!”
“行,我現在在外面,大概一個小時后能趕回去,你先在實驗室等我。”
同一時間,寧為已經吃起了女友送來的愛心晚餐,并繼續跟自己女友科普著關于人工智能的重要概念。
“哲學上有句話,困難的問題是簡單的,簡單的問題是困難的,體現的是一種辯證思想,這句話放到了人工智能領域就是著名的莫克維拉悖論,這也是在人工智能領域最著名的悖論,就是對于人工智能而言,人類能輕松完成的任務,對它們來說往往是最為困難的,恰好相反,人類覺得困難的事情對它們來說是很簡單的。”
“比如邏輯跟代數,對于許多人來說都比較困難,但對于機器來說很簡單。但對于人類來說我們看一眼就能分辨出的東西,比如辨識人臉,識別情緒,主動忽略周圍噪聲,等等這些對于機器來說卻需要極為復雜的運算才能實現。更具體些就好比想學會并下好圍棋對于許多人都是件極為困難的事情,但谷歌的阿法狗已經能輕松打敗人類的頂尖棋手。可對于絕大多數人類經過重復性訓練,都能掌握的駕駛技術,對于機器來說依然有太多的困難需要克服。”
“所以對于三月來說,它真正體現能力的地方,就是在于它的判別、識別、理解這些基本能力,在這些方面它還像個小孩子,你可以把它主動向你提問理解為一種程序的應激反應。正如你說的那樣,跟三月聊天的時候還能感覺到它經常還會有很程序化的語言回復,這就需要繼續讓它不斷的學習以及對它主程序繼續優化來解決了。你可以把它歸咎于程序問題,但終歸其實還是數學問題。”
一直癡癡聽著的江晨霜不停點著頭,然后問道:“所以這就是你說的要為三月設計出最完美的數學理論來促進它成長?”
“嗯,差不多吧。”寧為答了句,然后又說道:“對了,上次我說要請你們班同學吃飯來著,最近也差不多忙完了,你回頭問一下大家什么時候有時間,咱們得把這個承諾先履行了。”
“這個沒必要吧,其實她也是開玩笑……”
兩人正聊著,電話很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寧為瞅了眼,便沖著江同學歉意的笑了笑,接起了電話:“喂,寧為啊,你還懂我們做材料的方法啊?你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