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急性腦溢血倒下之后,廖華志被迅速送到了附近的醫院,經過長達二十個小時搶救才撿回了一條命,但最終的結果是左側身完全癱瘓,右側身也失去了大部分功能。
除此之外,他也因為陡然升高的顱壓導致雙目失明、失語,在長達三天的時間里,對外界的刺激毫無反應。
由于背景敏感,他的遭遇很快被傳播到了整個島上,結合近期繞過漁業署負責人越級下發行政罰款令,成為了引爆島內情緒的最后一根雷管。
反轉頃刻間便到來,數天之前還在帶著大陸節奏的民眾,轉眼間便開始了一次波及范圍廣闊無比的“大反思運動”。
而這種反思,最后便跟此前在華夏大陸的節奏一樣,最終匯成了一種聲音:
這一屆的決策者已經完了,需要換人。
而恰好,距離下一次的大選,已經不超過7個月的時間
高雄,前鎮漁港。
廖華志的兒子在文件上端端正正地寫上了“廖國興”三個大字,正式向銀行移交了這艘曾經被它的主人叫做“娜娜號”的小型漁船,但這并不意味著他與銀行之間的債務就此終止,在考慮到漁船的折舊及市場行情波動的條件下,在強制收回漁船之后,他還倒欠銀行20萬南島幣。
20萬,這個數字在曾經的他眼里并不算大,甚至只是相當于他數月的工資而已,但是,隨著經濟大環境和父親病情的繼續惡化,他所從事的銷售行業已經越來越難掙到錢了。
他這個家庭,已經幾乎走到了山窮水盡的邊緣。
一旁的女兒怔怔地看著離去的工作人員,到了這個年紀,她也早就已經懂事了,顯然知道這份文件簽下意味著什么。
“爸爸,以后,我們如果有錢了,還能把這艘船買回來嗎?”
廖國興苦澀地笑了笑,回答道:
“要再買回來恐怕很難了,不過我會努力的,等治好了爺爺的病,我給你買一艘更大的船,好嗎?”
娜娜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
“爸爸,我也會好好上學的。我聽醫生說了,爺爺地并只要好好休養,還是可以慢慢恢復的。”
聽到女兒的話,廖國興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沒有回答。
所謂的病情可以慢慢恢復,其實不過是醫生在病人面前說的用來安慰的漂亮話罷了,實際上醫患雙方都清楚,像廖華志這樣的情況,他這一輩子剩下的時間基本已經要在病床上度過了。
一個家庭里同時有兩個癱瘓的老人,這讓廖國興感到無比絕望。
他當然不會放棄自己的親生父母,可是,他也不得不去考慮最壞的情況。
想到這里,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短短的4個月不到的時間里,他的家庭生活從巔峰跌落到了地獄,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他甚至會分不清楚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做夢,但耳邊父親的心電圖儀發出的規律的滴滴聲總是在提醒他,這確確實實是一場無法挽回的災難。
事到如今,他的心里已經沒有了最初遭遇不公時那種憤怒的情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涼的絕望。
悲涼于自己所處的這個社會,絕望于自己對于改變的無能為力。
一次集會,一次游行,一次聯名簽署,對于那些官老爺們來說算什么呢?
他們只要動用那支原本應該用于對外的“心戰”小隊,就可以輕輕松松地將所有的錯誤、所有的罪惡全部洗去。
互聯網沒有記憶,公眾也沒有記憶,有記憶的,只是像他這樣實實在在遭受了苦難的家庭。
廖國興牽著女兒的手離開港口,從上午10點到達開始,一直到現在,他們兩都還沒有吃過一頓飯,那些銀行的工作人員完全不講任何情面,甚至在自己兩次提出要先吃一頓飯后,還用嚴厲的語氣警告了他不要試圖賄賂。
賄賂?
廖國興從他們的語氣和神色中感到了深深的諷刺,像自己這樣一個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家庭,還能有什么能力去賄賂呢?
就算是有,自己有怎么可能去賄賂這些吃人不眨眼的豺狼虎豹?
要知道,正式跟他們一丘之貉的那些所謂的行政工作人員,親手把自己這個家庭送入了深淵啊。
他搖了搖頭,盡力平復了心中的情緒,帶著女兒到家附近的餐廳里買了幾份簡單的餐食,猶豫了片刻,又給女兒拿了一盒她愛喝的酸奶,才帶著她離開了餐廳。
一路上,女兒小口小口地喝著酸奶,她什么都沒有說,但廖國興知道,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心里藏著的東西,遠遠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多。
回到家之后,他簡單地扒了幾口飯,便回到房間里想要去接替看護父親的妻子,但當他推開門時,眼前的一幕卻讓他有些迷惑。
妻子坐在父親的床邊,手里拿著一件女士的內衣,正在做著并不熟練的針線活。
看到他的表情,妻子把手比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表情,隨后小心地站起來,把他拉到了一邊。
“娜娜的衣服壞了,她不讓我去買新的,非要自己縫,我看她縫不來,就想著幫她弄,結果我也不會哦”
聽到妻子溫柔的語氣,廖國興的眼中泛起一陣酸澀。
這都是什么年代了,哪怕是在他的印象里,這種針線活也是自己母親那一輩才會做的事情,怎么到了現在,生活還越過越回去了?
沉默了片刻后,他開口說道:
“還是買新的吧,再窮,這些錢也不能省的。”
妻子微微點頭,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他放低聲音,隨后解釋道:
“肯定要買的,是娜娜太拗了,我就先幫她做好,等買了新的一起給她怎么樣,漁船的事情處理好了嗎?”
廖國興微微點頭,回答道:
“處理好了,現在加上爸的醫療費,我們還欠60萬的外債——還好也不算太多,熬一熬總能熬過去。”
“就是怕之后不好找工作。”
說到這里,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隨后繼續說道:
“之前還想著子承父業跟爸一起當漁民,還好沒沖動,起碼現在我還能領一份工資,如果真的是當時辭職了,那咱們現在才算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還以為爸的事情鬧得那么大,一定會有什么愛心機構來捐款,結果,總共才捐了兩萬多塊錢,這點錢夠干什么用的?”
“哎”
廖國興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倒不是想要道德綁架其他人為自己家的困難買單,但從這一次的捐贈金的數量上,他確實是又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了經濟環境的惡化。
是啊,現在處于困難中的不止是自己一家,誰又能夠有余力來幫助別人呢?
想到這里,他沉思了片刻后,開口說道:
“之后還是要辛苦你照顧爸爸了,我還是要出去打工,如果可以的話,看看能不能打兩份工。”
“現在爸媽每個月的護理費就要6萬多,除掉這筆費用,我起碼還得再多賺3萬才能維持咱們一家的基本生活,再加上咱們還有外債,也是越早還掉越好”
“賺錢好難啊,以前聽我爸說,最窮的時候恨不得在岸上就去扛大包,在海里就去抓鯨魚,現在我算是理解他的感受了。”
聽到他的話,妻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隨后溫言說道:
“我們也不算差啦,就這么點外債,努力幾年就能賺回來了。等爸的病情穩定了,我再跟你一起出去工作,到時候就輕松了。”
“怕就怕到時候情況越來越差啊。”
廖國興再次嘆氣,但就在他打算到父親床前坐下的時候,客廳的門卻突然被敲響了。
這個時候還會上門的,怕是只有催債的人。
他皺著眉頭走向門口,但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那張臉的主人笑容溫和,見到他之后,便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
“廖國興先生,你好。我是兩岸工商聯誼會的劉海平,我們聽說了你們家里的困難情況,出于本協會的宗旨,想要向你提供一筆無償貸款。”
“你放心,我們不是放高利貸的。這筆貸款的利息是0.3,還款起始日是一年之后。另外,如果我們這個協會在一年后解散,這筆款便由協會資金自動償還。”
“我想,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廖國興愣了一愣,隨后眼神突然變得無比清澈。
他看著對方的眼睛,鄭重地回答道:
“我明白。”
棉陽,華物院。
葉舟看著饒有興致地看著手里的報告,對面前的陳昊問道:
“所以,咱們這些新時代的‘賒刀人’已經開始行動了?”
陳昊笑了笑回答道:
“你這個名字取得還挺貼切的,他們的工作方式確實就像是賒刀人一樣是的,實際上,他們的準備工作已經做了很久了,現在只不過是按照計劃啟動而已。”
“那么,我們對南島的意識壓制,實際上已經可以算基本成形了對吧?我是不是可以認為,無論是經濟上、還是文化上,最后的障礙都已經基本掃除,下一步,就只剩下最后的民心了?”
聽到這話,陳昊搖了搖頭,回答道:
“民心從來都不是一個問題,我們不關心他們的民心怎么樣。”
“我們所做的這一切動作都是為了以后我們自己的管理做準備,至于他們想不想不重要。”
“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叛逆期的孩子也總是忤逆父母,也總是動不動地離家出走,威脅永遠不回來。”
“但是終究,他們還是要回家的。”
“如果真的遇到犟的要死的那種熊孩子”
“拿上板子,抽一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