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小談

第二天，衡華在北瑯環館檢查眾人的修行進度。

第一個是東墨陽。

坐在衡華對面，打量北瑯環的陳設。

四座瑯環館是衡華不同時期的修行居住之地。也會受到一些外在因素的影響，導致屋內陳設出現區別。比如北瑯環這里，多有硨磲、珊瑚制作的玩器，上面篆刻衡華留下的運氣口訣，道歌詩句。

按照衡華吩咐，東墨陽雙手貼在玉龜殼上。

靈光一閃，東墨陽頓時有一種被徹底看透的感覺。

伏衡華拿著龜殼浮起的玄妙赤文：

“三轉巔峰，靈相圓滿——快養出陽神了。

“唔——你現在的法相也開始返璞歸真，只是一面鏡子了？好，很好。

“顛倒陰陽神通已有小成，還有太玄劍術觸及大宗師境。”

僅神洛天書的一道檢查，就讓伏衡華摸清東墨陽在恒元真人教導下的全部底細。

衡華不得不承認，太玄一脈的底蘊的確是厚。在幾位劫仙栽培下，此刻東墨陽已可與于丹青斗法——他真有可能挑起太玄大旗，壓下兩閣聲勢。

伸手一招，書架飛來二十多本書籍。

《顛倒神通法》《陰陽小解》《鏡術物性》《元氣循環論》……

“這些書籍，你先看著。”

東墨陽看到那些書的名字，面色鄭重。

除卻其中一部分是他在玄微派讀到過的。剩下大部分都是僅僅聽說，早已失傳的孤本。

想來是衡華自南洲得到的吧？

第二位是鐘離子涵。

手放在龜殼上，衡華也立刻明白他的進度。

“恭喜紫皇閣，一世天書終于圓滿。”

鐘離子涵亦難掩臉上的自豪：“只是前幾層心法。后面的功法還沒弄出來呢。”

《紫青天道錄》，紫皇閣的天書心法。可隨著神洲沉沒，元氣法則大變。這套功法已不再具備天書之神異。

眼下，歷經鄧祖、通天樓主等人忙活千年。雖然進度比恒元真人那邊慢，但在伏衡華這條“鯰魚”的內卷下，紫皇閣終于加速推演完成劫仙前的幾篇心法。

鐘離子涵按照《紫青天道錄》的天書版修行，便可穩步達到劫仙。而從天壽境開始，便需要以本人為參考對象，與閣內前輩們仔細推演計算，并借鑒神州時代的遺留心得筆記，逐步改良《紫青天道錄》。

這便是天書帶來好處時的弊病。

前期有路，但后方無跡。

即便是伏衡華的造化會元功，未來每一重行走，都需要在黑暗中一步步摸索前進。

衡華臉上滿是歡喜，再度對鐘離子涵道賀。

天書道路又有一同伴，我道不孤也！

在旁邊龍道人輕咳下，衡華才收斂情緒，對鐘離子涵道：“你的神通掌握比東大哥強。翻江攪海……仙道最強的水系大神通。這方面造詣，你或許還在我之上。我就不多言了。

“至于劍術，比東大哥略勝一籌，已有自開一脈的氣象。”

東墨陽就在邊上看鐘離子涵和龍道人的檢查。聽到這，難免有些不服氣。

“你別不服氣。你感覺不到嗎？他把那把劍重新熔鑄了。”龍道人站在他邊上，輕聲道，“我能感覺到，那把劍已經徹底歸他所有。”

萬川歸流。北海龍女真仙的復仇之劍。

隨著與傅玄星的決戰后，萬川歸流劍的怨念、因果已經洗盡。在鐘離子涵閉關重修時，鄧祖等劫仙花費大力氣，采東萊十萬水系靈物。重煉萬川歸流劍。

眼下，這把劍再無半點龍氣。取而代之，是紫皇閣一脈的“上善若水劍意”。

鐘離子涵借仙劍輔助，已窺見劍圣領域的奧妙。

衡華稍作思忖，又從書架招來三十多本書籍。

“這些是道經，善德養性的。道兄眼下不適合修煉高深劍法，而是要培養心性。至于這把劍，它又豈是一把劍。”

鐘離子涵贊同的點頭：“師祖他們也這樣說。勸我不要急于求成。劍術，明道之后自然通曉。”

他輕輕一拍，萬川歸流劍化作一條流動的水流，環繞在鐘離子涵手腕。

“水，無物不化。劍，只是水的一種形態。幾位前輩已有明示，看來是我多嘴了。”

衡華隨后看向龍道人。

察覺神龍化身被龍道人煉化，作為本尊補養的補品后，衡華又是一陣贊許。

能被眾多師長看重，視作一代人的大師兄，自非庸才。

龍道人的心性和毅力，無須伏衡華過多操心。

“道兄和他倆一樣，也無須我多囑咐什么。不過玉圣心法和我的造化大道頗為契合，我這里有一些造化道修行的心得，便給你看吧。”

此言一出，鐘離子涵、東墨陽臉色微變。

可轉念一想，又不免露出幾分看笑話的姿態。

龍道人面色一苦，然后客氣道謝，接過衡華筆記。內心，他不免帶著一份遺憾：是啊，天圣玉章和造化會元功很契合。若不是常月子攪事，伏衡華說不得便是我家師弟。他的心得，定會列入玉圣閣館藏，何須眼下這般麻煩？

打開筆記第一頁，龍道人對側封上的“東萊符印”發誓，心得筆記不對外傳后，與其他二人站在一起。

四人一起掃視瑯環館前的萬神圖。

“你們說，接下來還會有人出來嗎？”

“玄星是肯定會的。”

“還有于小磊。他雖然今早才來，但我瞧不出他的道行。應該也是我們這個層次吧？”

“他？他沒有修行天書功法，恐怕破不開衡華的‘天地領域’。”

衡華為眾人制定修行方案，自然要摸一摸大家的底，這些年修行進度如何。能跨出萬神圖試煉，從萬神圍攻脫身的，必是在某一條大道感悟超越伏衡華的人。

“還有傅玄星，恐怕也……”

東墨陽想要辯駁，可想到方才看到的“三界十方”，卻無法反駁。

天書締結先天道種，在金丹之后開辟一方世界。伏衡華的造化積累過于恐怖，他那方世界的演化遠超乎三人想象。

萬神圖卷模擬的三界十方，只能窺見衡華體內世界的皮毛。可饒是如此，他們三人闖出來也費了好大一番氣力。

“背后說人，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突然電光閃爍，于小磊有些狼狽地，從萬神圖卷出來。

“竟然是你？”

三人倍感意外。

衡華倒不意外。

他此刻道行比東墨陽三人強上一分，能感應出于小磊此刻的境界。

欽佩，不得不欽佩。

自己開創另一條修煉體系，難以和東萊原本修行體系直觀對比。但于小磊，真就是踩在前人肩頭，不斷刷新紀錄的人。

跟四人打過招呼，于小磊拉開紅木椅，坐在伏衡華對面。

沒有直接開始，而是靜靜看著伏衡華。

好一會兒，他才老老實實道：“你的劍道比我強。”

衡華搖頭：“你能從‘劍神’糾纏中脫身，足見你的劍道不在我之下。”

劍神？

東墨陽三人側目。

萬神圖卷內的每一尊道神，都是衡華對一條大道的感悟、認知。在萬神圖卷的法力提供下，那些道神完全可以視作伏衡華七成法力的化身。

而先天劍主，是這諸多道神化身中頂尖的戰力存在。東墨陽嘗試著靠近，卻被劍神一眼逼退。

自己大宗師級的劍道造詣，根本不是一位正牌劍圣的對手。

龍道人更是直接轉身離開，去找其他道神較量。

鐘離子涵和劍神對戰三千招，最終慘敗。不得不演化“水元三界法”。靠著自己體內的先天道種，以自己的大道領域擊敗“水君”，才得以脫身。

可于小磊能擊敗劍神？

“只是脫身，可我沒贏。而且，我還借用雷霆大道的力量了。”

若非雷神正在與伏流徽對戰，怕是會在于小磊全力出劍的那一刻，直接過來幫助劍神。二道神合力將于小磊擊敗。

衡華微微一笑，沒有繼續反駁。

三千道神強弱不一。

自己對“水君”的認知，比不上鐘離子涵的“水化三界，云空滄海俱為水道”。

自己對“兩儀真君”的塑造，比不上東墨陽傳承自道圣的陰陽天書。

可論劍術，自己雖然很少用劍。但作為伏丹維的孫兒，自己的劍術又豈會弱了？

若非于小磊突破了那一步，恐怕早已被劍神擊敗，又如何從劍神攻勢下脫身？僅憑這一點，他此刻修為就

在其他三人之上。

于小磊把手放在龜殼上，伏衡華稍作沉吟，然后點評道。

“靈劍已生，但仍需溫養鞏固。似乎有一點天劍的味道。以雷電為九霄中樞，掌御天地萬道。路子和五雷神君差不多。也不知，你二人打起來，誰能贏。”

于小磊不假思索：“自然是我。”

“等會兒……”

東墨陽三人聽出不對勁。

“和五雷神君交手？”

“靈劍已生？”

“我記得于老弟修行先天劍道，劍胎重演。靈劍已生，對應劍圣境界。難道他也到臨門一腳了？”

“臨門一腳？”衡華搖頭，“他已經是真正的劫仙、劍圣。而且如果我沒計算錯誤，應該是去年突破的吧？”

三百六十歲的劫仙。

排除伏衡華這個“未成年仙人”，于丹青轉世重修。

于小磊是同輩中的第一位劫仙。

正牌劍圣。

“不可能！”

東墨陽三人震驚了。

“他才三百六十歲，他怎么可能晉升劫仙？”

“是啊。他這么笨，這么傻……怎么可能這么快突破？”

三人坐不住了，圍過來檢查神洛天書。

于小磊黑著臉，怒斥三人:“三百六十歲的小圣人可以有。三百六十歲的劫仙怎么不行？我比伏衡華差一點，但不代表我不如你們。”

他是被衡華的劍神法相拖著出不來。

可他看到其他三人脫身的手段，他不認為自己會輸給這三人。

換一個道神對手，自己說不得早出來了。

說著，于小磊身上涌動紫色電芒。凜冽劍氣籠罩三人。

其他三人亦不甘示弱，戰意勃發。

飄渺水氣在鐘離子涵身后凝聚，化作一方巍峨天道世界。

先天紫氣，水靈劍法。

鐘離子涵領悟天水一體，認為水是推動三界運行的循環。在上為雨雪云霧，在下為江河湖海。他的先天道種內，存在一座由水衍生而成的天道世界。

陰陽二氣環繞東墨陽，效仿天地開辟，清濁分離。那方世界浮現在一面鏡子里，緩緩運轉。

龍道人體內的勃勃生機幻化龍蛇氣象，一聲聲龍吟在體內六腑鳴動。他借鑒云夢音的思路，效仿伏衡華的造化仙體，也煉成一種玉龍法體。具備與真龍同等的強橫生命力。站在那里，就讓人感受到生命層次上的威壓。

“行了。”

衡華隨意揮手，四人對峙的氣勢全部打散。

“書館禁止打架。”

他雙手托下巴，饒有興致打量于小磊，突然問：“你倆人……措施做了嗎？不會不小心，弄出孩子吧？”

原本繃著臉，一副冷傲劍仙氣度的于小磊瞬間破功。

“你……你說什么呢！”

“他們有孩子了？”

“于小磊有兒子了？”

“他和岳景菡成親了？”

東墨陽、鐘離子涵、龍道人齊齊震驚。

“你們別胡說，我和岳景菡清清白白，根本沒有的事！”

“沒事？沒事去年衡華成道，你不在東萊，而是在南閆福洲？”

“就是就是。你和伏衡華同歲。他壓下于前輩，從玄英榜脫離。而你呢？你當時根本不在，根本沒有與于前輩進行最后的排位較量。你是今年才回來的。你回來時，玄英榜已經沒你名字了。”

“而且我現在感應不到你的修為。你定是在南洲和岳女君雙修，得了不少好處。”

三人一言一語，臊得于小磊滿臉通紅。

“你這劫仙修為，不會是雙修得來的吧？”

“胡說，這是我正經參悟先天劍道，修行出來的！”

衡華盯著龜殼：“十二次……不對，好像是十四次。最后一次在二十天前？”

于小磊頓時臉色大變，將手從龜殼挪開。

這也能算出來？

看著旁邊三人的探究眼神，于小磊果斷轉移話題。

“咳……你看我的‘天劍’進度如何？”

“有火候，但還遠遠不足。”

衡華長長一嘆：“兩閣有古傳天書，太玄道統有道圣傳承。你們劍仙洲有什么？為何如此執著于劍道天書呢？”

木善生的天劍，不就是奔著劍道天書去的？

為何木善生努力撮合岳景菡和于小磊。亦是希望通過他二人的先天劍道，完善劍道天書。

只是伏衡華對此并不看好。

劍道天書的火候還是不足。東萊劍圣太少了。除非再來三五位劍圣幫木善生喂招，否則只靠現在這些劍圣高手，辦不到！

可衡華的感慨長嘆，立刻引來四人八只眼的怒視。

“這話——你配說嗎？”于小磊無語。

“是啊，要不是你折騰。我們三家的前輩也不會急急忙忙將未完成品天書端出來。”

都是你伏衡華逼得！

“不說這個，我其實還是更好奇你和岳景菡之間。你們最好做好措施啊。如果弄不好，或許在你們成親之前就有孩子了。”

“是啊。你這些年頻繁往來兩地。就沒點什么更實際的行動？”

“你們怎么也催促這事？”

于小磊撓頭。

成親？

不存在的。

他不愿意，岳景菡也不答應。

再說，他倆之間的行為是正經的修行。

這些年間只發生寥寥十幾次。雖然每次時間會持續幾天幾夜……

低頭琢磨一會兒，衡華再度好奇：“你倆又尋得劍元魔帝的遺物了？”

“東方姑娘告訴你了？”

他們這些年之所以研究陰陽合劍之法，就是為了對抗劍元魔帝的遺物。

什么？

劍元魔帝的遺物怎么來的？

岳景菡到底是繼承“劍魔君”名號，劍元魔帝的正統繼承人。她手頭，肯定有類似的東西啊。

于小磊每次被請去，岳景菡都會拿出一件蘊含魔帝劍意的遺物，和于小磊一起設法研究。

正因為一次次破去魔帝遺物中的烙印。于小磊從中得到好處極大，才順利晉升為劫仙。

劫仙前一次，似乎是半道中途突然晉升的。然后劫仙后還有兩次……

衡華目光掃過于小磊，把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可看到旁邊八卦的三人，衡華很知趣的沒有挑破。

甚至他猜出一點更深層的東西。

這背后，應該是紅鸞姐姐的手筆？

那些“魔帝遺物”怎么來的？

騙騙于小磊這傻子也就罷了。伏衡華多聰明的人，豈會猜不出來？

一只猙獰的蠱蟲從萬神圖卷飛出。

旋即蠱蟲解體，伏桐君一臉蒼白的走過來。

“看來，我是第五個。”

怎么是她？

東墨陽三人錯愕無比。

于小磊也嘖嘖稱奇：“我這些年不在東萊，想不到桐君你修為精進許多啊。”

“比不上你的機緣。”伏桐君似笑非笑看著于小磊。

她和伏紅鸞有聯絡。那幾件“魔帝遺物”的來歷，旁人不知曉，她還不知道嗎？

怎么又扯我？

于小磊無語，主動讓出位置。

伏桐君坐下后，也直直盯著伏衡華。

“幫我測一測？”

衡華搖頭。

在伏桐君出來那一刻，他就感知到了。

自己研究蠱法，練就的蠱神法相已經被伏桐君殺了。

這丫頭的蠱術道法，已經超出自己的理解。

“難為你了，七蠱絕仙竟真煉成了。如今便是劫仙碰到你，也要繞著走。”

不是正面打不過，而是蠱毒太兇狠。

伏桐君點頭，忽然又問：“可屠殺真仙嗎？”

天上那位？

衡華眼神微妙，沒有言語。

“看來，還是不足。”

“那位日后自有報應，輪不到你我。”

“阿姐快復生了？”

衡華搖頭。

阿姐到底死干凈了嗎，這都是一個問題啊。

鈞天仙界，鈞天古神。

那邊的狀況，我也看不明白啊。

幾人說話間，第六人也從萬神圖出來。

這次總算是傅玄星了。

東墨陽松了口氣。

傅玄星渾身上下都是傷，血淋淋的。

伏桐君看了一眼，馬上皺眉望著伏衡華，一臉不悅。

“看我干嘛？他要真打，我能攔住嗎？”

不是和伏衡華單一的某個道神對抗。而是從南天門闖入三十三天宮，對著天界諸神動手，險些打到最核心的凌霄寶殿。

可即便如此，衡華鎮守萬神圖卷的神識依舊穩坐殿上，不曾露面。

最終只在殿外凝聚一尊具備本體一半法力的道身，又招來五方老君、八部天神把傅玄星團團圍住，與他小心喂招。

其實衡華也沒想到，傅玄星竟真能融匯自身所學，打碎自己諸多道神跳出三界。

“行了，應該也就是你們六人了。接下來是實戰，我帶你們去個地方。”

衡華出手幫傅玄星療傷，對眾人說道。

“等下，剛才不算實戰？”

“那只是小試牛刀。在此之后，有一樁真正的戰斗。”

“戰斗——不會這才是你拉我們過來特訓的目的吧？四瑞洲誕生什么強大妖獸，需要我們解決？不對啊，伏家解決不了嗎？”

“不是這邊，是另外一處地界。”

衡華拿出玲瓏白玉球，輕輕一撥。

寶球緩緩轉動，在遙遠的一方神洲世界亮起點點紅芒。

“前些天前，我就接到消息。但忙著伏家的事，一直沒有回應。如今就帶你們幾個去見一見世面。”衡華簡單解釋。

隨著世界投影演化，一只只體型碩大的巨型昆蟲，瘋狂啃食山林甚至巖石。

隨著蟲群過境，大地留下一個個深不見底的巨坑。

莫說飛禽走獸，凡人修士觸碰昆蟲大軍，也只有被啃食殆盡一條路。

眾人色變，這地方好兇！

唯有伏桐君躍躍欲試，仿佛看到自己的機緣。

衡華輕嘆：“此洲被昆族入侵，眼下正岌岌可危。正好桐君你在，到時候可以去研究研究昆族的進化之路。”

白光逐步亮起，將在場眾人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