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戰事,進行到第五天。
凌肅的右路軍,終于趕到了戰場。
但并不是右路軍全部兵力到場。
右路軍,分出了一萬五六千人的兵力,交給張猛,依舊停留在東昌府以及大名府,負責拖住東邊的敵人,防止他們支援濟南。
不過連帶著薛威分給右路軍的一萬人,凌肅此時帶來的軍隊,也有接近四萬人。
按照沈毅提前的安排,這四萬右路軍,駐扎在濟南城的正西。
而此時,左路軍已經圍住了濟南的南方和東邊。
先鋒軍剩下的一萬人,則暫時沒有定處,被沈毅當成預備隊使用。
至此,濟南被三面圍城。
凌肅安置好軍隊之后,快馬奔到了中軍,到了中軍大帳之后,他畢恭畢敬半跪在沈毅面前,低頭道:“末將凌肅,拜見沈公!”
沈老爺此時,正在給朝廷回信。
這也是他領淮安軍以來,做的最多的事情。
不管是兵部,戶部,還是中書,以及皇帝陛下那里,只要發函來問一次,他都得給這些衙門回復一次。
這些工作雖然繁瑣,有時候做起來也讓人很不耐煩,但是卻必須要做。
因為正是這些不起眼的紙張,替淮安軍擋住了來自于朝廷的遙控,讓淮安軍上下能夠自由發揮,并且給淮安軍要來了足夠的錢和物。
不過現在,朝廷給沈老爺派來的“秘書團”,也就是所謂的幕僚,已經到位并且開始投入工作了,沈毅的事情也就輕松了不少,眼下一些正常衙門的公文,他都是交給秘書團代寫,他本人,只負責給皇帝陛下一個人寫小作文了。
聽到凌肅的聲音之后,沈毅連忙放下手里的毛筆,看了看凌肅,見凌肅半跪在地上,他有些詫異,起身把凌肅扶了起來,笑著說道:“凌將軍干什么行這么大的禮數?”
凌肅起身,低著頭說道:“末將無能,羞愧難當。”
“東昌府戰事,一直遲遲沒有結果不說,連趕到濟南這種大事,也足足遲了近十天才到。”
“不礙事。”
沈毅微微搖頭,笑著說道:“濟南城就在這里,也不會長腿跑了,耽誤了幾天,不要緊。”
凌肅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此末將失職,請沈公責罰。”
沈老爺示意他坐下,開口笑道:“那就罰俸一個月,如何?”
凌肅低著頭。
“多謝沈公大度…”
沈毅啞然失笑,看著他坐下來之后,忽然聞到:“齊人,還有聯系你么?”
凌肅點了點頭,低聲道:“一直有。”
“近來,次數還更多了一些。”
他抬頭看著沈毅,低聲道:“令末將不可置信的是,右路軍中,竟有那么多人,已經被齊人收買了…”
“甚至,干脆就是齊人的諜子。”
沈老爺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這都是常事,兩國交戰這么多年,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齊軍之中,八成都是漢人,咱們朝廷派過去的人,可能會更多。”
凌肅搖頭道:“末將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咱們淮安軍,成軍才四年…”
沈毅面色平靜:“當初沿海都司那兩萬多人,才是成軍四年的淮安軍,現在的淮安軍,一些是新征募的新兵,更多的是淮河水師和禁軍的人。”
“他們成軍,可不止四年了。”
沈老爺笑著說道:“你只負責行軍打仗就好,剩下的事情不必太操心,由我來負責。”
凌肅點了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兩只手遞在沈毅面前,開口道:“沈公,這是與末將接觸過的奸細名單。”
沈毅接過,隨手放在桌子上,開口道:“只要沒有百戶以上的將官,就不足以影響戰局,暫時不用打草驚蛇。”
“你…”
沈毅摸著下巴,開口道:“繼續跟他們接觸,具體怎么接觸,說什么話…”
“你自己考量就是。”
沈老爺輕聲道:“總之,要讓他們覺得,你是在待價而沽。”
凌肅一愣,隨即開口道:“沈公,山東事將畢,這個時候跟他們虛與委蛇,似乎沒有什么必要了罷?”
“你也說了是山東事了。”
沈毅淡淡的說道:“朱里真人占了咱們的,可不止一個山東。”
說到這里,沈毅輕輕敲了敲桌子,開口道:“今年山東的仗如果能打完,明年北伐,大概率就能繼續,而且到時候…”
“戰線將會進一步拉長,擴大。”
“咱們淮安軍,說不定會跨省作戰,到時候你們三個人,都是要領軍出去,獨當一面的。”
沈老爺瞇著眼睛,輕聲道:“那個時候,你自己執掌一方軍隊,對齊人的價值更大…”
“能跟他們提的條件,也就更多。”
“好好保持著罷。”
沈毅微笑道:“真能取信于齊人,將來說不定會大有用處。”
凌肅抬頭看了看沈毅的表情,然后才低著頭,恭謹道:“末將…盡力罷…”
沈老爺給他倒了杯熱茶,繼續說道:“濟南城的情況,你大概已經知道了,我的打算是,就像現在這樣,三面圍城,然后時不時猛攻幾場。”
凌肅若有所思:“沈公是想,網開一面,把他們從城里迫出來。”
“嗯。”
沈老爺抿了口茶水,開口道:“四面,只有北面可以出入,只要我們不堵上這個缺口,那些人就會覺得,我是只要濟南城這塊地方,故意放他們出來。”
“他們在城里,咱們想打進去不容易,等他們出來…”
沈老爺低聲道:“就不難了,”
凌肅皺眉道:“怕留他們不住。”
“如果齊人統統出城,全部留下自然不太可能。”
“能把他們打殘,我就心滿意足了。”
凌肅先是點頭,然后問道:“沈公,如果這些齊人堅守待援,死守濟南呢?”
沈毅皺了皺眉頭。
事實上,他最擔心這件事。
“那也沒有什么法子,只能想辦法在城里做文章了。”
“否則…”
沈毅低聲道:“便只能血滴石穿。”
聽到“血滴石穿”這四個字,凌肅先是錯愕,隨即立刻想明白這四個字的含義。
如果齊人死守,那么淮安軍也只能用性命,一點一點去磨。
他微微低頭。
“有沈公您運籌帷幄,末將相信,年前一定能夠取下濟南府。”
“真要是如此。”
沈老爺呵呵一笑。
“到時候你們三個人,估計都要陪我走一遭了。”
凌肅好奇問道:“去哪里?”
“自然是回建康面圣。”
沈毅低頭看了看面前的這封信,呵呵一笑:“論功行賞。”
濟南,巡撫衙門里。
周元朗坐在亭子池錦鯉。
這池錦鯉,是山東巡撫固誠養的,幾年下來,養得肥肥美美,很是可愛。
圖大將軍,急匆匆的走了進來,看到了亭子急壞了!”
周元朗把手里剩下的魚食,統統丟進池里,引起了一陣魚潮,然后他才回頭看向圖遠,搖頭道:“在想些事情而已。”
圖遠看了看池里的錦鯉,有些好奇:“先生在想什么?”
“在想,戰無不勝的大齊雄師,怎么會在正面戰場上輸給南人。”
周元朗回頭,看向池里的錦鯉,輕聲道:“現在,大抵想明白了。”
“山東巡撫固誠,上族出身,這一池錦鯉便是他養的。”
圖遠聞言,皺了皺眉頭:“不錯,現在的朱里真人,早已經沒有當年的勇武了,這些當了大官的朱里真人,跟著那些漢人,盡學一些風花雪月,哪里還記得騎射的本事?”
周元朗不置可否,笑著說道:“大將軍來尋我,有什么事情?”
“睿王爺在發瘋。”
圖遠無奈道:“昨夜給他侍寢的四個女子,被他弄死了三個,剩下的一個,也幾乎瘋了。”
“一整個晚上,都在大吵大叫,吵的附近人心不寧。”
“今天一早,便死活要離開濟南,他是親王,到處亂闖,沒有人敢真的跟他動手腳…”
“但凡有人碰到他的衣角,他便大呼反賊,上手就打,到現在,已經打傷了好幾個人。”
“現在,一路奔著北城門去了。”
周元朗回頭,看向身后的一池錦鯉,面色平靜。
“大將軍,他如果老實,以后咱們還能一起回燕都去。”
“他如果不老實…”
周元朗嘆了口氣。
“就只能怪南人兇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