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京城。
御書房內。
景泰一襲黃色龍袍,目光微沉,之前他親自擬旨發給北涼王魏燼鋒,還給了大量的銀兩和元晶,但對方卻沒有任何表示。
連一句謝主隆恩都沒有,令他心中的不喜達到了極點。
「陛下。」
下面的曹正賢看著臉色陰沉的景泰,輕喚了一聲。
其實對于魏燼鋒的反應,他并沒有感覺到什么奇怪,畢竟,這一次算是朝廷將他給坑了,三十萬精兵兩位真君,沒有去最激烈的涼州戰場,反而去了幽州。
換誰都會心有不滿。
唯一可惜的是,皇帝的打算落了空,原本是想著以北蠻鐵騎的力量將北涼軍徹底消耗完,至多再付出一些百姓的傷亡。
但朝廷還是有把握收復「失地」的。
這個失地可不是單指北蠻,同樣也指向北涼王魏燼鋒。
涼州在其多年經營之下,已然宛如鐵桶一般,百姓只知北涼王而不知皇帝,幾乎就相當于分割出去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朝廷兩大異姓王中,鎮南王那邊還好一些,算是較為聽從朝廷的旨意,但魏燼鋒卻是真正的聽調不聽宣。
對他有利還好,若是沒有,對方直接抗旨。
皇帝這么做雖然不合適,但也無可厚非。
至少,曹正賢是能夠理解的。
「嗯,何事?」
景泰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的問道。
「根據老臣所知,涼州那邊....朝廷的威望已經降到了極點,若是再....恐怕魏燼鋒便不會再忍了。」
曹正賢低眉順眼的開口道。
他的話雖然不是很直白,但景泰能夠聽清楚,就是希望他克制,在這種關頭不要再去逼迫魏燼鋒。
不然真的有可能將他逼反。
如今北涼軍雖然損失慘重,傷亡過半,但現在涼州上下一心,魏燼鋒的威望達到了有史以來的頂點。
他面對七十萬北蠻鐵騎沒有退縮,而是守護涼州,必然是會得到涼州百姓的愛戴,若是朝廷想要趁著涼州虛弱想要取而代之的話。
其爆發出的力量,恐怕會比之前全盛時期還要強!
就算是編練新兵需要時間,但架不住人多。
「朕知道。」
景泰目光平靜的說,看不出喜怒哀樂。
「老臣覺得,還是以安撫為主。」
「嗯。」
見景泰的興致實在不高,曹正賢也很有眼色的不再多說,旋即閉上了嘴巴,御書房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寂靜。
許久后,景泰才開口道:
「沒想到這一次古金王庭居然有蠻神出戰。」
這是最讓他震驚的,除了當年立國之戰,近百多年來,似乎還從沒有過六境仙人出手過,至少在明面上沒有過。
所以這一次在涼州出手,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想來古金王庭也已經籌謀的多時。」
「這一次魏燼鋒將北蠻七十萬鐵騎打殘,至少二十年內對方不會南下,這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朕若是弄出一些動靜來,北邊的麻煩消弭了。」
古金王庭和北涼王無論誰勝誰負,他都不算太虧,北涼王敗了,他能順勢收回涼州,穩固朝廷根基,古金王庭跟北涼雙雙重創。
那段時間內北方無憂。
也能讓他放開手腳真正開始自己的謀劃了。
之前他一直隱忍,就是不希望引起太大的震動,若是北方和南方同時作亂,那給朝廷的帶來的壓力就太大了。
「陛下說的是,對了,陛下準備如何處置陳淵?」
曹正賢忽然道。
他可是清楚陳淵這一次是抗旨不尊的,就算是有大功在身,但已經讓皇帝有些惱怒了。
「陳淵....」
景泰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之前對方抗旨執意不歸京城,已經令他不喜,當然,他真正不喜的點并非陳淵抗擊北蠻,而是他突然發現,陳淵這柄即將鑄好的尖刀有些不在掌控。
未來或許會有反噬的危險。
「他的情況如何了?」
「似乎還在瀕死狀態,沒有醒來,想來希望不是太大。」
那可是武當山的鎮宗仙器,以他區區丹境修為就敢調動眾生之力催動,完全就是找死,六境的道蘊規則會將他生生磨滅。
「死了就給他追封為侯,厚葬京城,若是沒死....就再議。」景泰瞇了瞇眼睛。
雖然他如今對陳淵有些不喜,但若是放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的話,也不得不說這小子實在是天賦恐怖。
這才多長時間?
就已經能夠鎮殺化陽了。
日后的前途簡直不可限量,令他都有些惜才。
倒是調動眾生之力的事情,讓他頗為不喜乃至是厭惡。
因為就連他也調動不了眾生之力為己用。
「是,老臣遵旨。」
曹正賢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巴不得陳淵就此沉淪下去,免得日后給他上眼藥,已經能夠斬殺化陽的陳淵。
現在已經有實力能夠威脅到他了。
他感覺有些不安。
非常的不安。
總覺得其以后可能會給自己帶來什么大麻煩。
「傳旨,將幽州的三十萬兵馬調回京城。」
景泰沉聲道。
大戰已經結束了,再陳兵幽州也沒有什么用了,只會讓魏燼鋒更加的不安,還是早點調回來為妙。
「是。」
「朕乏了,退下吧,今晚去觀星樓。」
「是。」
武當山前。
北涼王的專屬王攆停留在虛空中,魏燼鋒看著面前的巍峨仙山,微微頷首,他來過許多次武當山,但每一次都為武當山的底蘊而感覺到驚詫。
百年王朝,千年仙宗。
不是沒有道理的。
除了當年武皇開創的大夏皇朝能夠傳承千年之外,其余任何一個王朝都無法再達到這個地步,強如大楚,也只是八百年而已。
虛空泛起波瀾,武當七子之首宋應橋緩緩現身,朝著魏燼鋒打了個稽首:
「王爺。」
「道友。」
面對同層次的強者,魏燼鋒還是不會保持架子的,況且,武當山也算是他的戰略合作盟友了,幾次危機都是借助了武當山的力量才能度過。
他們之間關系還是非常不錯的。
「陳淵果然很得王爺看重,居然親自以王攆相送。」看著王攆之內沉睡的陳淵,宋應橋輕聲淡笑道。
感覺有些詫異。
他可是知道魏燼鋒在之前那場大戰中留下的傷勢,沒有幾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可能回復,但還是親自相送。
確實看重。
「陳淵為涼州,為中原付出了太多,本王親自相送也是應該的。」魏燼鋒回道。
他聽說過陳淵的仇家不少,之前涼州城一戰又是靠著他擊碎了北蠻的謀劃,難免不會有人趁此時機動手。
還是他親自動手更為保險一些。
他雖然身負傷勢,但畢竟是陽神巔峰,天榜第四的存在,天下能夠充當他的對手的人,沒有幾個。
就算是有什么人心懷不軌,也得老老實實的壓住。
他想要陳淵活,就這么簡單。
宋應橋微微頷首,寒暄了幾句,心念一動,將武當山外圍的屏障撤去,邀請魏燼鋒入山一敘。
「那位真的能夠救活陳淵嗎?」
魏燼鋒對此還是保持懷疑態度。
那位雖然比他的實力強一線,但畢竟還沒有超過「化陽」這個境界的范疇,連他都束手無策,對方恐怕也很難。
而他這一次來,本質上還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覺得武當仙門的底蘊深厚,或許就有什么靈物仙藥之類的寶物能夠對陳淵有用。
「老天師說可以。」宋應橋笑了笑,除此外便不再透露其他。
老天師突破六境的消息,只有武當仙門的幾個寥寥高層知道,即便是相信魏燼鋒的人品,但也絕對不可能泄露出去的。
「那就好。」
帶著陳淵,宋遠橋和魏燼鋒一直來到了半山腰處才停下,宋遠橋轉過身看著魏燼鋒道:
「王爺,老天師現在不便見人,還請王爺見諒。」
以魏燼鋒的修為,只要見了老天師的真容,一定能看出他的修為有所變化,畢竟,六境與化陽是截然不同的。
魏燼鋒停下腳步,深深的看了一眼宋應橋,沉默了片刻頷首道:
「既如此,那本王便在山腰等候。」
「王爺見諒。」
「無妨,只要陳淵平安無事就好。」
魏燼鋒擺擺手,無所謂的說。
陳淵對他對涼州有大恩,不能死。
他還是項千秋的獨子,在其身上有謀劃,更加不能死。
若是死了,他不難想象項千秋一定會發瘋。
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陳淵已經昏迷瀕死了十余天,對方居然還能沉得出氣沒有找他,確實令人驚訝。
「王爺說的是。」宋應橋笑了笑,說罷之后,直接以元氣馭使王攆飛向山頂。
不過片刻間,便來到了武當山的禁地。
一切還是那么如常。
一間真武殿,除此外,空無一物。
「老天師,陳淵帶來了。」
宋應橋面朝著一處虛空,躬身道。
虛空泛起波瀾,一個門戶出現,陳淵所乘坐的王攆不由自主的便懸在了虛空之中,老天師的聲音緩緩傳出:
「嗯,退下吧。」
「弟子告退。」
宋應橋點了點頭,轉身御空離去。
他不是老天師的弟子,甚至全真七子中也沒有一個人是,但老天師的輩分高,算是師叔祖層次的,自稱一聲弟子倒也正常。
等到宋應橋徹底遠去之后。
自那門戶當中,一名須發灰白,神情莊重的老者緩緩走出。
老者身披一件紫色道袍,上面繡著神秘的紋飾,身形倒算不上高大,容貌也很普通,但就是如此一個看似平凡的老者,卻讓人不敢有絲毫的小覷。
因為他是陸地仙人。
就這么簡單。
「摩羅道友,現身吧。」
老天師輕聲道。
話音落罷,王攆內陳淵手邊的皇屠刀泛起一陣光芒,白衣摩羅的身影緩緩出現,看著老天師雙手合十道:
「見過施主。」
「這一次,多謝摩羅道友出手了。」
老天師看著其身上有些虛浮的狀態開口道。
之前陳淵喚醒真武劍內的大帝虛影,本質上是摩羅承擔了大部分壓力,若是其全盛時期自然不在話下。
但其現在的狀態很不好,肉身無蹤,元神重創,連道境規則都不敢動用,實力十不存一。
「只要陳淵能夠無恙,一切都無妨。」摩羅笑了笑。
但言下之意卻是,若是陳淵有恙,那可就不是那么簡單了。
他之前答應了這位的請求,就是因為對方說不會讓陳淵身死,不然,他是絕對不愿意讓陳淵去冒險的。
這可是道神宮的希望,也是他日后反攻靈山的希望。
老天師聽出了摩羅話語中的意思,微微頷首,神念一動,陳淵緩緩從王攆上浮起,平靜而沉寂。
他眼神中泛起淡淡的光芒,將陳淵掃視了一遍,沉吟片刻后才道:
「陳淵無恙,身上的生機自血脈中源源不絕,不至于死,如今瀕死狀態一是因為真武大帝留下的規則烙印磨滅其生機,
而則是其與其對抗,再加上引動眾生之力遭到了反噬,達到了詭異的平衡而已。」
摩羅若有所思的微微頷首,跟他之前判斷的差不多,不過他沒有隨意動手去消除陳淵身上的規則烙印。
經過之前的一番死戰,陳淵的肉身已經很是脆弱,一個不慎就有可能丹碎人亡。
「如何消除?」
「種何因,結何果,陳淵身上的規則烙印是真武劍留下的,自然由真武劍來消除,但如此一來,他便會遭受眾生之力反噬,與心魔一般同時對他沖擊。」
老天師開口道。
「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陳淵會因禍得福,直接破境?」
「有摩羅道友和貧道在,陳淵有五成的把握能夠度過這一關,貧道之前所說的話,自然不會無的放矢。」
「五成....」摩羅看著陳淵緊閉雙眼的情況,沉思了片刻,頷首道:
「既如此,那便試試吧。」
「好。」
征得了摩羅的同意,老天師便不再猶豫,隨手一招,真武殿內供奉的青銅古劍發出一聲劍鳴,迅速化作一道流光落入了他的手中。
目光凝視著陳淵,老天師轉頭又看了一眼真武仙劍,將其隨手擲出,懸在了陳淵的頭頂,一股強大的恐怖威勢開始緩緩升騰。
同時,陳淵的身上也泛起了光芒,似乎其身上殘留了規則烙印正在緩緩分離,約莫一刻鐘后,真武劍一聲劍鳴沖霄而其。
斬碎了天上的云彩。
山腰處等候的魏燼鋒眉頭一皺,緊緊的盯著那一聲劍鳴,而武當山的弟子也好似被驚動,紛紛看向虛空。
唯有左承宗保持沉默,盤膝坐在地上,似乎在壓制著什么。
真武劍吸取了陳淵身上的規則烙印之后,一個回身直接重新回到了真武殿內,仿佛一直都未曾動過。
而一直緊盯著陳淵肉身的摩羅終于發現沉寂了許久的他,眼角處的睫毛緩緩顫動,仿佛將要蘇醒一般。
不過他深知這時候的利害,并沒有去打攪陳淵。
規則烙印一去,便是眾生之力和心魔的共同反噬了。
原本陳淵提前凝結了元神,想要突破化陽的話是事半功倍的,但經過了眾生之力與身上傷勢的雙重打擊下,他的優勢不僅沒有了,還更加的危險。
也不知是福是禍。
虛空中的陳淵意識緩緩蘇醒,他能夠感知到周圍的情況,比如摩羅的氣息就在其身側,令他松了一口氣。
還好,賭贏了,沒死!
但還不等他睜開眼睛,忽然間,意識猛然下墜,像是跌入了深淵一般。
耳邊充斥的是熟悉而有陌生的聲音。
「陳青使,走,老常帶你找女人去,保證水潤的很。」
「好小子,哈哈,不愧是中原第一天才。」
「陳兄,無缺有一姐,年方....」
「陳青使,之前就說了要請你嘗嘗我的手藝,放心,來嘗嘗,絕對是人間美味,我直接放了一勺三華靈釀....」
「糖葫蘆,糖葫蘆。」
「哎呦,你干嘛....」
「哈哈哈....」
無窮無盡的聲音準確無誤的傳入到了陳淵的耳中,即便是他不想聽也沒有任何辦法,這些聲音好似是能夠深入到他的腦海中。
等到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小,周圍再度陷入了寂靜,陳淵用盡全力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變了一個人。
一個非常陌生的人。
他成了一名北涼軍火字營的士卒,每日訓練,殺敵,重復著每天的時間。
仿佛跟隨他度過了一生。
但這個時候陳淵還像是一個旁觀者一般。
接著他眼前的畫面陡然一轉,又變成了一個普通百姓。
三個,
十個,
一百個.....
等到轉換的人越來越多,陳淵的自我意識也就越來越渺小。
當成為第一萬個的人的時候,他已經忘記他是陳淵,成了一個新的存在,身份是一名江湖俠客.....
而在陳淵意識沉淪之際,其肉身丹田內,那枚天丹上的裂痕越來越大。
淡淡的神光忽明忽暗,不斷流轉。
虛空中風云仿佛被調動一般,正在逐漸匯聚,而在匯聚的中心正是陳淵。
「施主,這....」摩羅看著陳淵臉上的恬靜笑容,忽然間感覺有些不妙,可突破過程最忌打擾,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老天師目光閃動,身上一縷道蘊籠罩在陳淵周身。
忽的,就在老天師準備動用一些手段的時候,眉頭猛然一皺,抬起頭看向東方,眼中滿是不解和驚訝。
摩羅看著其目光,也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似的,迅速將目光轉向了東方,接著眼神又落在了陳淵的身上。
因為在遙遠的東方,一抹尊貴的紫氣正在緩緩而來....
先祝大家國慶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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