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猴山入口。
曹謹行穿一身黑色夜行衣趕來,腰間掛著乾坤袋,里面是圣元丹、天王丹、造化丹和雪魄、繡春、萬石弓、蛟鯊骨笛。
除此之外,里面還穿著天蠶甲,衣服里藏著鳳尾針……
全副武裝!
要不是乾坤一氣袋裝不了活物,他連十四也放里面。
“夏兄!”
遠遠的,王夜風迎上來。
“王兄!”
曹謹行不甘示弱,論演戲,老子無師自通!
眼下東西還沒到手,王夜風縱有圖謀,應該也不會暗下殺手。
在如今四品靈藥幾乎絕跡的江湖,五品圣元丹基本可解一切毒藥!
——即便無法完全解毒,也能遏制毒素擴散,不需要太過擔心。
“夏兄,這次看你的了。”
王夜風指向半山腰:“猴群就在半山腰一個天然形成的山坳里,那里位處猴山和牛背峰之間,是避風雨的好地方,淳安人叫它睡猴坪。”
他看了眼天色:“這個時間,猴子應該都睡熟了,還請夏兄施展神技,取回銀戟。”
“王兄客氣了。”
曹謹行嚴肅道:“此事干系到寶藏,小弟一定竭盡所能!”
王夜風一臉誠懇道:“我在山坳外替夏兄掩護。白猿戟不離身,萬一驚醒了它,怕是會有一場大戰,為了寶藏,請夏兄放心,我定與你同進同退!”
“好!”
曹謹行也誠心實意道:“那就有牢王兄掠陣了。”
他們倆一副同心協力的樣子,各自施展輕功趕到睡猴坪山崖之上。
低頭往下看,借著月光,能看到百米下,山坳平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數十只猴子,睡的正香。
其中有一只體長過丈的巨猿,毛發迥異,呈雪白色,十分顯眼,一身肌肉,長的像縮小版金剛。
它睡的四仰八叉,手上握著一物,正是那桿烏泥滿身的銀戟!
——它連睡覺都不松手。
異獸通靈,或許它已經有兵器的概念,知道這東西助力極大,又或者是因為某些人頻繁搶奪,讓它越發在意。
曹謹行目力極好,《寒蟾功》加持之下看的更遠、更清晰。
他另外注意到山坳中的戰斗痕跡,還有釘進峭壁上的幾種暗器。
其中一種呈針形,色澤碧綠,月光下閃爍幽光,像是淬了毒。
還有一種外有五瓣利刃,形似蓮花,一眼望去,寒光懾人。
“星宿海的碧磷針,天山劍派的鐵蓮花……全是西北的門派啊。”
曹謹行表面不動聲色,暗中已經給王夜風下了定論。
如果說之前還是懷疑的話,現在就是實錘了。
一個人也就罷了,可能是荒山野嶺碰上,起了爭斗,可眼下這么多種暗器都在,明顯不是一人一派!
碧磷針毒素還在,鐵蓮花也未生銹,這就是最近幾天的事!
多人合力,連番出手,足見重視,可今晚一路行來,卻沒人阻擋,連個盯梢的都沒有……如此疑點重重,答案顯而易見。
王夜風跟他們是一伙的!
他嘴里那個讓白猿活劈的江湖人,就是他們自己人!
曹謹行大腦轉的飛快,只看了一眼已經有了結論。
王夜風也怕他看出端倪,正要催促,曹謹行已經收回視線,神色如常地對他比了個手勢,讓他做好掩護,自己飛身而下!
《分身魔影》一經施展,速度極快,悄無聲息,如鬼似魅!
王夜風松口氣的同時,也不禁被他鬼魅般的輕功驚住。
《分身魔影》是天山雪谷無影老人獨門絕學,極為難練,功分九層境界,一層境界三重影,九層之后幻影分身仿佛無窮無盡,可以假亂真!
江湖中,除無影老人練到第九層,他已經出世的三個徒兒都沒超過第三層,分身有限,幻影飄忽,速度雖快,但只是做為輕功而言,更核心的迷幻身法,卻有很大破綻。
他們的分身根本騙不了人!
也正因如此,他才對這門武功不怎么上心,認為它言過其實。
可夏一鳴的《分身魔影》,徹底顛覆了他往日的認知!
明面上九重分身,他好像也只有三層境界,可他的分身凝實無比,與真人一模一樣!
更讓王夜風心驚的是,連他都分辨不出真假……
“銀戟到手,這個人,必須除掉!”
王夜風眼中閃過殺機。
下方的曹謹行已經來到白猿身邊。
他屏住呼吸,《隱元訣》全力催動,收斂氣機,站在猴群之中、白猿身邊,它們卻毫無所覺。
“這白猿握的還挺緊,看來,只能出其不意強搶……”
曹謹行皺眉:“只是,如此一來,想不驚動它是不可能了……”
曹謹行慢慢伸手抓向銀戟。
崖邊王夜風屏住呼吸,全神貫注!
嗖——
曹謹行閃電出手,瞬間握住黑戟上半部分,用力往外一抽!
這一下用了巧勁,白猿沉睡之中,猝不及防,黑戟仿佛毒龍般旋轉著脫手飛了出去!
“吼!”
這么大的動作,白猿不可能察覺不到,猛地睜開眼睛,發出怒吼,猴群全部驚醒。
它反應很快,用力一拍地面借力騰空而起,對著曹謹行的后背揮出勢大力沉的一拳!
拳風呼嘯!
拳勁籠罩四方!
曹謹行銀戟到手,以他的速度本能施展《分身魔影》化出分身迷惑視線,再借機遠遁,但是,這么好的機會,不把上面的王夜風拉下水可太可惜了……
曹謹行暗中以《寒蟾功》真氣護住后背,而后裝作躲閃不及,被白猿拳風擊中,飛了出去,撞在石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夏兄!”
崖壁上的王夜風果然急了:“你怎么樣?”要死也把白澤和銀戟扔上來!
“我……”
曹謹行裝作受傷的樣子,剛一開口,巨猿已經撲了上來,呼呼狂吼著重拳一拳接一拳!
它身軀龐大,銅皮鐵骨,威勢駭人,重拳連出,開山碎石不在話下,直打的石壁炸裂,亂石飛濺!
相比之下,曹謹行身軀纖瘦,在白猿狂風暴雨似的猛烈攻擊中,搖搖欲墜,就快支撐不住了!
王夜風原本也以為曹謹行是故意的,可這一看,明白了——曹謹行“不會”槍法、戟法,那柄銀戟成了累贅,拿著它既無法發揮《八荒刑劍掌》威力,又要避著白猿搶回去,以免功虧一簣,此消彼長之下,難免左支右絀,這才讓白猿抓住機會,壓制住了。
不好!
他快撐不住了!
情勢危急,王夜風顧不得多想,忙飛身而下:“夏兄!我來助你!”
——干脆宰了他,連白澤帶銀戟一并拿到手算了!
王夜風心中一定。
他的輕功也不弱,先飛出一顆天雷子吸引注意,那白猿果然有一套,它瘋狂攻擊曹謹行,卻也沒忘了警戒四周。
耳聽異響飛來,白猿隨手抓起一顆石子扔出,正中半空中的天雷子,引發巨大爆炸,火光沖天。
王夜風趁勢沖下,來到白猿身邊。
《袖中劍》閃電出鞘!
竟是一把又細又長的軟劍,猶如毒蛇一般刺向白猿髕骨,要先廢它一條腿!
白猿更怒了!
就是這個人幾次三番打擾,要擱往常它早一棍子揮出去,可此時銀戟在曹謹行手里,無物可擋,只能避其鋒芒。
白猿退開。
王夜回身就是一劍,快如閃電,靈動似蛇,刺向曹謹行心臟:“夏兄,你快走!”
曹謹行銀戟疾揮,一改先前唯唯諾諾,戟法大開大合:“王兄客氣了,當然是你先走!”
軟劍銀戟空中交鋒。
迸射出一溜火花!
王夜風一驚,沒想到曹謹行居然能防住這一擊,而且戟法不弱,當即明白過來,冷冷道:“你在詐我!你會用戟!”
“彼此彼此。”
曹謹行用力一振銀戟,戟上黑泥全部脫落,露出雪亮的戟身:“告訴你個秘密……老子會的,多著呢!”
曹謹行無視白猿,以銀戟做槍,施展中原十大鏢局之一四海鏢局總鏢頭江宣威的成名絕技:
《霸王追魂槍》!
當初抓捕合歡宗余孽,四海鏢局拒捕,江宣威大徒弟丁兆生曾與孫朗過招,曹謹行看的一清二楚!
為了拖延時間,等合歡宗余孽殺到,對打之時,丁兆生簡直是放海,正因如此,曹謹行得以全窺《霸王追魂槍》十八槍勢。
槍類細長輕便,側重穿刺,戟頭沉重有小支,側重劈砍,這兩者其實并不同路,但曹謹行身懷巨力,以重戟作槍夾雜劈砍招式,一樣輕輕松松。
青龍獻爪勢!
曹謹行一槍刺出,雪亮槍身猶如銀龍探爪,他一改守勢,殺伐凌厲,舍我其誰。
王夜風萬萬沒想到他藏著這一招,大戟如槍又快又猛,恰恰與《袖中劍》軟劍路數相反!
他急忙舉劍擋戟尖,卻被戟上大力震退,曹謹行欺身而上,霸王槍十八勢行云流水,偶爾暗藏劈砍重擊,打的王夜風節節敗退。
一旁的白猿看懵了。
什么情況?
那些猴子更是摸不著頭腦。
一個偷了我的東西,剛才只挨打不還手,一個幾次三番要殺我,還搞偷襲……白猿是靈長類,對比其他動物,腦子很好,又是異獸,大腦進一步強化,知道輕重緩急。
它雖然不理解,這倆人類為啥自相殘殺,但誰的威脅更大,一目了然!
先殺人!
再拿回東西!
白猿沖了出去,對著王夜風就是一記重拳,猛烈的拳風吹的他身形不穩,曹謹行趁勢一戟劈下。
鐺——
軟劍變形!
勁力貫胸!
王夜風像沙包一樣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墻壁上,噗地噴出一口血,胸膛肋骨斷了三根!
他也是個狠人,胸前遭受重創仍面不改色:“一寸長一寸強?那就試試這個!”
霸王槍威猛驚人,再加戟身粗長,王夜風的《袖中劍》根本近不了身,他索性收回長劍,只以雙掌攻擊。
怪杰歐陽庭是一代名俠,當世人杰,昔年縱橫西北無人能敵,他創出了兩項絕藝:《袖中劍》和《冰夷爪》。
所謂“冰夷”,乃是上古四龍之一,一條誕生于昆侖雪山的神龍。
此時,王夜風全力催動爪功,凝聚全身功力于雙手,一爪攻出,仿佛撕裂空氣,陰風呼嘯,有若龍吼!
腳下大地隨之冰封!
“殺!”
王夜風大吼一聲沖向曹謹行。
“跟我玩冰系?”
曹謹行冷笑,手中銀戟再提,《寒蟾功》爆發,戟身散發出逼人的寒意,而后凝聚于槍尖一點!
——旋風破道勢!
《霸王槍》刺出,猶如暴風席卷,勢不可擋,內中夾雜至陰至寒之氣,銀戟還沒近身,王夜風就感覺到了一股深入脊髓的冷意!
他臉色大變。
戟、爪相對,巨力襲來,王夜風倒飛出去,又噴了一口血。
寒毒入體!
不好!
“來、來人!”
感受著身體里的那股橫沖直撞的陰寒之氣,王夜風支撐不住了,運足內力嘶聲大喊:“快來人!”
情況不對!
剛才的天雷子已經是信號,暗處埋伏的人怎么還沒到?還有袖中的聽風泣……
王夜風臉色煞白,這可是無色無味的毒氣!他下來之時已經悄悄拔掉瓶塞,老猿和山谷里的猴子不知何故,對聽風泣有一定抗性,難以發揮作用,可如今數招已過,怎么這個夏一鳴也一點事沒有?
聽風泣是搜集昆侖雪山歡喜谷中的毒物制煉而成的毒藥,平時以液態盛在瓶中,拔開瓶塞,毒水化汽冒出,便如微風拂體,中毒后淚下如雨,全身不能動彈……
如果曹謹行知道這毒藥的效果,怕是會暗罵策劃一點臉都不要……就特么改了個名!
但現在,他有圣元丹藥力保護,沒必要知道,也不想浪費時間知道!
——磨旗槍勢。
——勾槍勢。
——提槍勢。
曹謹行沖上去又是三招連發,王夜風大驚,此時他已深受重傷,根本躲閃不及,只聽嗤的一聲,雪亮銀戟在空中劃過,砍掉了他的右手!
鮮血伴著手臂揮灑半空。
白猿本來還想再沖,停住了腳步。
“啊!”
王夜風凄厲大叫,響徹夜空,可任憑他怎么叫,那些伏兵就是過不來。
“你……是你……”
王夜風臉色慘白,冷汗直流,哆哆嗦嗦地指著曹謹行:“是你埋伏了人手!攔住我的人……”
“這就是你的遺言嗎?”
曹謹行面無表情,二話不說,又是一戟砍向他脖子。
“仇鸞!”
王夜風仰天大叫。
曹謹行銀戟一頓!
“你不能殺我!”
沒人來救他,王夜風只能自救,他喘了口氣,強忍劇痛,語速飛快道:“我是仇鸞將軍麾下參將,朝廷命官!你不能殺我,你想要的無非麒麟,我給你!”
他伸手入懷,扔出那塊麒麟石雕。
王夜風疼的滿頭大汗,帶上討好的表情,繼續道:“這次是我不對,懇請夏兄饒我一命!我馬上帶著人撤出淳安,絕不與你為敵!”
“仇鸞……”
曹謹行喃喃念著,笑了出來:“原來是仇大將軍的人,怪不得都出身西北……你手下那些都是大將軍豢養的高手吧,失敬失敬……”
王夜風看到他笑,本來都松了口氣,但越聽越不對——夏一鳴口稱失敬,語氣里卻沒有絲毫敬意。
“你……”
王夜風心里打鼓。
曹謹行道:“難為仇大將軍北御韃靼之余,還不忘打江南寶藏的主意……窟窿大到填不上了吧……貪污軍餉的事估計也快兜不住了……”
曹謹行聲音不高,但聽在王夜風耳中卻不啻驚雷,炸的腦袋嗡嗡作響。
“‘你!你怎么……’”
王夜風大驚失色,隨即腦中靈光一閃:“你是錦——”
曹謹行一戟劃過。
王夜風人頭落地!
“你知道的太多了。”
曹謹行面不改色殺完人,雙手迅速摸過銀戟,察覺戟桿中間位置有細微凹陷,他雙手各抓一半,用力一錯!
銀戟分成兩段。
那幅地圖就藏在桿中!
曹謹行取出地圖。
身后白猿大吼一聲撲上來,要搶回自己的東西,曹謹行已經再度將兩段銀戟合攏,直接扔給了它。
“你的東西。”
曹謹行施展《分身魔影》迅速后退,道:“物歸原主,別來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