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離山頂,一座被云海包筑而成的隱密異境,杳無人跡,唯見一件件被世人遺忘的時間,在半空飄浮。
時間城。
一座巨大日晷,沐浴在塵世光照之中,由一名械人維持著其不息運轉,其中那道奇異的生命氣息已經消散,代表光之子順利誕生。
城內待客之所,一張圓桌,兩人對坐,桌上置有三碟點心,以及一壺花茶。
盞斟七分滿,推至請來的客人面前,時間城主出言道:
“天真花茶,你應當有段時間未飲過了。”
為了自家那破少年,身為老父親的時間城主可謂是操碎了心,此番甚至不惜動用人情,為他將那劫數化去。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坐在對面的藺重陽并未客氣,端起茶盞,飲下一口花茶,感受著入口的微苦以及清甜的回甘,以及那濃郁的時間之力。
時間城主亦抿了口花茶,輕嘆道:“你若是出生在時間城,便不存在這個問題。”
“前輩說笑了。”藺重陽將茶盞放回桌面。
“那我便開門見山了,此番邀你前來,是希望你能把我家那破少年帶回儒門。”
端著茶盞的時間城主,緩緩開口,道出了此番邀請對方前來時間城的目的:
“破少年乃是由日晷吸收日精,用了千年光陰蘊化而出的光之少年,為掌時司而應生,身份至為尊貴。
他之命數與時間息息相關,能感應到時間流逝,但其身為素魂之體,無魄,唯有得到魄冠,才能出時間城活動。
今日便是他被授予魄冠,成為晷士的日子。”
早在久遠之前,最光陰尚未出生時,他便為自家的破少年將未來的一切安排妥當。
人間之事他無法輕易插手,能不能成便看今日了。
藺重陽轉頭望向日晷的方向,說道:“他今年才十九歲,在我等眼中與嬰兒無異,前輩確定要這么做?”
“若我什么都不做,可能明年他就自己給自己找死路了,屆時還需要我給他善后,與其如此,不若自根源上把問題解決,此舉對誰都好。”
時間城主輕嘆了口氣,若非有魄冠限制,早幾年破少年就熘出去玩了。
隨即,只聞他話鋒一轉:“如果可以,我更想讓他拜你為師。”
“可惜我已不再收徒,要讓前輩失望了。”
彼時在文詣經緯,藺重陽意外收到了時間城主的書信,方從北境趕來殊離山。
對于眼前之事,他在收到書信時便有所預料。
而藺重陽當下的反應,同樣在時間城主的計劃之中,他輕笑道:
“有師徒之實便已足夠,名分有沒有都無所謂,反正此前你也教了不少人,不是嗎?”
“前輩希望我教他什么?”藺重陽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讓我想想。”時間城主放心了一半:“教他怎么做人,做事,武學上也要勞煩你了。”
藺重陽重新端起茶盞:“前輩,我可尚未答應。”
“就當是前輩的拜托如何?或者看在時間樹的面子上,他那糟心事你應該知曉才對。”
“前輩既然知道那是糟心事,還將他推給我。”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正所謂望子成龍,嚴師出高徒,我身在時間城,也沒其他人能夠拜托。”
時間城主說話的語氣十分輕松,因為他知道對方不會拒絕,不然也不會說出那些話,如果對方想要拒絕,直接給他回信便是。
“當然,我也不是讓你打白工,尋常人拜師都要先奉束脩,破少年自然也不能例外。”
藺重陽對此不置可否:“他已經開始習武了?”
“因為破少年有日晷所蘊出的時之心,能夠施展以疾速著稱的時間刀法,假以時日,可凌駕于時間流速之上。”
對于自家這個破少年,從他出生那一刻,時間城主便對他有著相當的自信。
前提是,他別自己給自己找死,不讓人省心。
藺重陽的關注點則是:“為什么是刀法?”
“不知道,這是他自己選的路。”
“所以時間城沒有劍法嗎?還是說,如果他當時選了劍,前輩今日說的便是時間劍法?”
“以你之修為,百器在你手中應當沒有差別。”
與之相應,時間城主對面前之人同樣有著相當的自信,時間的因果,非是常人能夠打破,過去與現在的改變都會應在將來。
“……”藺重陽放下茶盞:“但是劍用起來會比較順手。”
“刀劍槍弓,當今天下四大主流,你手中應該只差刀了吧。”時間城主篤定道。
至于冥帝刀弓,雖然確實能拆開當雙刀用,但他并不覺得那能算作是刀。
若否,面前之人多少會拿出來試試。
然而事實是,這位連弓都試過,在昔年誅殺太曦神照的那場戰役之中,所以,他認為對方在武學上指點破少年應當不在話下。
如果對方都做不到,那整個苦境就沒人能做到了。
其他方面就更不用說,儒門可比光使學院要靠譜得多。
“前輩的意思是?”藺大主事在明知故問。
苦境這風氣,遇事不決送人兵器,再不行就送武學秘籍,就連他自己,都是被送兵刃居多,當然送出去的秘籍也不在少數。
“喏,此刀乃我珍藏多年的古器,便當破少年求學的束脩了。”
時間城主袖袍輕揚,一支長刀憑空而現,落在兩人中間的桌面上,與此同時,片片雪花自虛空中飄落,周遭溫度迅速降低,氣化為冰,寸許厚的白霜迅速滿布桌面,并不斷向外擴散。
此時,只聞一道年輕的聲音自外界傳至:“什么求學?我現在有魄冠,自今天開始能夠自由出入時間城了吧?”
話語未落,便見一名面容俊俏的少年踏入,額帶奇特的四條眉毛,一頭銀發束成高馬尾,身著黑白相間的格子布俠客裝。
正是時間城主口中的破少年——最光陰。
十九歲的他,終于自光使學院畢業,被授予魄冠,成為晷士,往后便不會被約束,可以自由出入時間城,去看看他所向往的、山下的世界。
踏入內中的少年打了個寒顫,徑自看向異變的源頭:
“嘶,好冷,老頭你把這刀拿出來做什么?”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刀平時都被扔在時間城后面的云海,屬于人見人厭,他在習武之前挑選兵器的時候還看過一眼。
然后,果斷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