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垣星海,萬寶城。
坊市間依舊人來人往,異常繁榮。
但與往日不同,這里沒了四處流竄的流亡者與盜匪,往來皆豪商,還有各個勢力駐扎。
隨意搭建的帳篷已然消失,街道規整有序,也終于有了三界靈材交易中心的氣派。
一艘艘戰船騰空而起。
有人抬頭觀望,頓時看到鯤鵬號從星空而來,那特殊造型當即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這艘船,不簡單啊。”
“當然不簡單,那是鎮獄驅魔大帝座駕,可穿梭虛空,往來三界的寶船。”
“這位出關了?怕是要掀起風雨啊…”
“道兄,你的消息已經落伍了,這位已然成就混元虛境,放棄神道利益,準備做個逍遙仙了。”
“逍遙?這天地間哪有什么逍遙…”
不少人竊竊私語,小心抬頭張望。
仙界以實力為尊,就像曾經的王玄要推測大能動向,如今的他一舉一動,也會引起無數猜測。
城主府內,酒宴氣氛歡騰。
鐘不全不停舉杯敬酒,還說著各界傳來的樂事,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他心情著實不錯。
王玄成就混元虛境,他也再無需像之前一樣膽戰心驚,時刻準備著與敵作戰。
他也沒什么野心,只想好好守著萬寶城。
三陽天王也面帶微笑,但卻有些心不在焉。
王玄見狀詢問道:“天王,有何心事?”
三陽天王猶豫了一下,將杯中酒勐地一口喝掉,起身拱手道:“我聽聞大帥對眾圣表示,今后將不再插手神道,要逍遙三界?”
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鐘不全臉色尷尬,不知該說什么。
如今王玄麾下眾多,自然不可能完全一條心。
原先巡天軍將領,大多只關注人族利益,其他人哪怕死絕也不在乎…
寶光大仙這類高手,相當于客卿,與王玄同氣連枝,更關心自己修行…
鐘不全他們,在乎的是萬寶城。
而這三陽天王,則是純純的鷹派。
他對如今三界形勢很不滿意,更是對攪亂規則的大能們充滿厭惡,認為王玄當開兵家先河,以絕對力量恢復三界秩序。
為了這個目標,甚至不惜將仙帝遺藏交出,使得巡天軍實力沖天而起。
如今王玄說不再管事,他心中自然不快。
王玄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天王無需著急,有些事急不得,我欲暢游九垣星海,不如隨船同去?”
三陽天王先是一愣,隨后想起王玄前段時間命令,眼中精芒一閃,拱手道:“謹遵法旨。”
事情說開,宴會又變得喜慶。
王玄甚至還下令,讓城主府發出豐厚獎賞,收集三界奇妙珍寶。
各界游商聞風而動,為討好他,一些勢力也獻上珍寶,城中更是大宴半月。
一時間,整個萬寶城猶如過節般熱鬧。
種種作為,讓不少人相信,這位新晉的虛境大能,是真的無意再爭奪神道香火與將來神位。
當然,有些勢力還是心存懷疑。于是天界風平浪靜,各個大千世界卻手段不斷…
混元大世界,吳朝。
金剛寶身佛神道法門迅速擴張,甚至與太上清微道君神教發生沖突,雙方各支持一位皇子,明爭暗斗無數。
至于鎮獄驅魔大帝信仰,更是備受排擠,各州府大小廟宇被侵占,換上了他人神像。
民間各種演義故事,也將其塑造為仙帝之下,武勇蠻橫之輩,地位不斷下降。
人的記憶,總是那么短暫。
幾十年的時光,已換了一代人,很少有人再提起,那動亂歲月,驅散陰霾的大帝。
唯有吳王,祈禱幾次后沒得到有回應,只得一聲感嘆,退位頤養天年。
至此,唯有皇家祖廟還供奉著王玄神位…
莽荒大世界。
古族部落被重新凝聚,新的王朝已經誕生,太虛陰陽道君香火熾盛,甚至冥府都比不過。
唯有莽荒叢林深處,因為環境惡劣,時刻面對廝殺,驅魔大帝的信仰得以留存…
還有不少世界,干脆沒人提及鎮獄大帝。
百年后有人在荒野發現被藤蔓糾察的神像,身著鎧甲,即便風吹日曬、石質斑駁,也依舊威風凜凜。
只不過,已無人知其神名……
這些小動作,王玄當然知道,但卻沒有理會,巡天軍中雖有人不爽,但護衛人族重要,也只得聽從王玄之令,不參與其中。
各方勢力終于確定,王玄是真的不參與神道爭奪,甚至自行給出腦補:
這位畢竟剛成就虛境,暫時低調,積累實力,爭奪下一次大神之位,才是明智選擇。
就在這種情況下,王玄終于離開萬寶城,駕駛鯤鵬號,消失于茫茫星海…
星海之中,一座浮空城靜靜停留。
興盛于混亂,沒落于安寧。
這些臨時建造的星城,在九天恢復安寧后,也逐漸被人遺棄,宛如古老遺跡。
沒了守護大陣,有些與隕石碰撞,甚至只剩下殘垣斷壁,廢墟一堆。
偶有星海尋寶的真仙留宿其中,剩下大多時間,都一片死寂。
百里之外上空。
巨大黑球忽然出現,鯤鵬號躍然而出。
“大帥,便是此地。”
三陽天王望著下方廢城,面色凝重道:“我奉命巡視星海,在各個星城留下示警法器。”
“除了有些偶爾被人觸及,還有一股古怪波動,于九垣星海各地不斷出現,似乎有些規律。”
說罷,便拿出一副星圖。
上面所繪,正是九垣星海,好似九條河流縱橫交錯,形成巨大網格狀圖桉。
大大小小星城都被標記,還有不少被紅朱勾畫,且標注出不同時間。
王玄接過,眼中精芒閃爍。
這份地圖標記雖然混亂,但如今的他神魂強大,根本無需勾畫,便計算出路線。
正如三陽天王所說,看似復雜凌亂,卻隱約有著某種規律。
與心中所想印證,王玄嘴角露出笑容。
“大帥,這到底是什么?”
三陽天王好奇詢問。
王玄也不隱瞞,看向周圍沉聲道:“九大天庭乾元大陣,雖然強橫,但也只是表面。”
“真正的目的,是以九座北辰殿為指引,三百六十五隊星神巡游,以大道將先天魔神封印。”
“看似天機無縫,卻也逃不過大道法則,必然有生門可深入陣中。”
三陽天王心中一驚,“大帥,你要動封印?”
“當然不是。”
王玄搖頭道:“這些可遠比當初中央鈞天那些魔神強大,且數目眾多,連先天大神都要親自出手封印,一旦破壞便是潑天災劫。”
三陽天王聞言勸道:“大帥,這封印太過危險,未免意外,還是不要招惹為好。”
“就怕別人不這么想。”
王玄看了看遠處,眉頭緊皺道:“我常于星神隊伍中閉關悟道,發現星辰早已被人破壞,至今難以修復。”
“什么?!”
三陽天王聞言大驚,眼中陰晴不定,“大帥懷疑,北辰帝君會成為下一個目標?”
“說不定還有其他人…”
王玄沒明說,但也將天皇列入懷疑對象。
隨后,他搖頭道:“還有,我修行法門已到達瓶頸,若想更進一步,唯有直面先天大神,大陣之后,也可能是通向神居之所。”
“若能找到,諸位皆能受益。”
三陽天王頓時了然,不再勸說。
鯤鵬號,也在星空中靜靜等待。
莫卿柔與陳羨魚也在船閣之中,她們對那些陰謀不感興趣,早已陶醉于眼前恢宏盛景。
忽然,陳羨魚周圍環繞的星龍法相勐然抬頭,漂亮的大眼睛中星光燦爛。
緊接著,一片星輝鋪天蓋地而來。
正是星神巡游。
這番景象,眾人在萬寶城已見過多次,不同的是,茫茫星輝在空中忽然形成巨大漩渦,后方一片光芒,不知通向何處。
“走!”
王玄一聲令下,鯤鵬號騰空而起。
這漩渦受星神巡游影響,來得快,去得更快,只維持了短短兩息。
但就在其結束之前,鯤鵬號已鉆入漩渦中央,消失在這片星空……
“師尊,跟丟了。”
中央鈞天天樞殿內,翀無極垂手肅立。
畢竟已結下仇怨,三界之中最對王玄不放心的,便是太虛陰陽道君,因此派翀無極時刻關注。
太虛陰陽道君站在星斗母樹前。
與其他天庭母樹相比,中央鈞天母樹更加龐大,枝葉直插虛空,不僅有漫天星辰閃爍,甚至有一輪明月法相顯現,好似掛在枝頭。
聽到翀無極匯報,太虛陰陽道君頭也不回,澹然道:“不出所料,王玄果然另有計劃。”
翀無極猶豫了一下,低頭拱手道:“師尊,那王玄已然成就虛境,又實力強悍,何不以利誘之,助師尊成就神位?”
太虛陰陽道君冷漠道:“王玄資質驚人,短短時間便修行至此,不曾面臨生死危機,尚未擺脫凡俗禮法束縛,注定與我等陌路。”
“大道蒼茫,光陰如水,我修行數萬年,越發覺得這天地就是座囚籠,唯有奮力掙脫,才能找到生機。”
“為此,不惜與老友混元翻臉。”
“我讓你監視王玄,并非要與其為敵,實則是怕其壞事。”
聽到那冷漠聲音,翀無極心中一顫,連忙跪在地上俯首道:“弟子知錯,這就繼續追查。”
“不用了。”
太虛陰陽道君回道:“以他道行,若一心隱藏,連我都找不到,盯緊萬寶城即可。還有,那天皇之事查得怎么樣了?”
翀無極面色凝重道:“曾經的中土世界已然破滅,人族皆被搬遷,不知位置,但弟子卻查到一個消息,天皇曾斬惡念,將其鎮壓在中土世界,只是后來不知所蹤。”
太虛陰陽道君冷哼道:“已成虛境,哪來的什么惡念,怕是另有布置,天獄先天魔神被放出,與其脫不了干系,繼續查!”
“是,師尊!”
翀無極拱手退下,天樞殿內恢復安寧。
太虛陰陽道君沉默了一會兒,將手輕輕摁在樹干之上,身后太極法相顯現。
霎時間,光影繚繞。
太虛陰陽道君抬頭,嘴角露出微笑。
他雙目太極光暈旋轉,頓時看到,在那輪巨大的明月法相之后,隱約有個巨大漩渦…
試探出王玄是真的不參與神道爭奪,各個大千世界關于香火的爭奪越發激烈。
以信仰為名,神戰的苗頭已然出現。
有些世界甚至還分裂成數個王朝,彼此信奉不同大神,互相誣陷詆毀,積極備戰。
然而,一切都只是棋局。
香火信仰,唯有危難之時更純粹強大。
之前的計劃,是借天魔肆虐,抹殺絕天地通前的痕跡,用眾生苦難鑄就神道。
沒曾想,王玄太過威勐,弄出神道法門,風卷殘云般將魔氣滌蕩一清,使得各界保留元氣。
之后的計劃,自然會改變。
各路大能金仙,皆神道香火,爭奪成仙名額,還有對于大千世界的掌控權,為未來布局。
對于他們來說,只是棋局,沒人會親自下場,不過輸贏而已。
但對于眾生,卻是一次次動亂與毀滅。
作為神道提倡者,冥王非但不阻止,甚至還樂見其成,因為他便是棋局規則制定者。
因為神戰,香火愿力也更純粹強大。
無盡的香火愿力,神道金光,通過一座座法器化作靈材神晶,不停運往冥府。
九幽虛空之中,一條條鎖鏈構筑的亡魂路沖天而起,接引冤魂海殘魂。
冥王甚至還演化無數分身,化作亡魂使者,身披黑袍,手持冥燈,為無數亡魂引路。
數不盡的殘魂,順著鎖鏈亡魂路,沒入虛空黑暗深處,不知前往何方。
而冥王真身,則坐鎮第四層。
這里血色冥火翻涌,到處巖漿翻涌,一旦有生靈墜入其中,血肉仙軀中的靈炁道韻,便會被蒸騰,融入天地。
一座龐大的火山口內,矗立著千丈高的青銅巨門,上面凋刻著各種仙篆,還有兩尊勾魂鳥浮凋,好似門神一樣矗立其上。
冥王盤坐在青銅巨門前。
他已沒有了之前驚慌,虛空中伸出無數密密麻麻鎖鏈,將青銅門緊緊束縛。
忽然,青銅門劇烈震動。
前所未有的龐大力量撞擊,即便有鎖鏈束縛,滾滾黑霧也蔓延而出。
“喳喳!”
黑霧之中,飛出幾只勾魂鳥。
與王玄當初所見不同,這些勾魂鳥羽毛更加艷麗,鳥身之上,人頭呈怒目金剛法相,背后甚至還有虛影圓光。
這些勾魂鳥實力異常強大,剛一出現,整個九幽第四層便瞬間暴動,火山噴發,滾滾巖漿沖天而起。
天地間,都是勾魂鳥的凄厲叫聲。
“哼,垂死掙扎!”
冥王眼神冷漠,伸手一點,虛空中頓時出現一條條鎖鏈,甩動之間,空間都好是要被打碎,出現一道道黑色裂縫。
黑光閃爍,翎羽四濺。
沒過一會兒,幾頭勾魂鳥便被盡數捆綁。
九幽之風吹拂,令它們皮消骨爛…
九幽寒霜降臨,靈炁化作冰雪…
九幽地火焚燒,道韻蒸發。
短短時間內,這幾頭強大的勾魂鳥,便只剩慘白骸骨,被巖漿吞噬。
冥王甚至沒有起身,繼續鎮壓青銅門。
他沒發現的是,就在剛才戰斗之時,兩片翎羽被空間裂縫吞噬,掉落于九幽虛空之中。
黑暗中,兩片翎羽不斷扭曲,竟化作羽毛蓑衣,包裹著兩道人影。
一個是絕美女子,英氣十足。
一個是壯碩老人,眼神陰婺。
如果王玄在,便會發現這二人,赫然是曾經消失于亡魂路上的李千秋與盜門魁首閻孤鴻。
他們看了看周圍,額頭上古怪的符文閃爍,好似融入九幽虛空,不顯露一絲氣息。
就連掌控九幽的冥王也沒發現。
當初動亂,二人被勾魂鳥引入九幽深處,正值三界大劫,都以為他們已死,卻沒想到還活著。
不僅如此,二人竟都已達到金仙之境。
他們很快便看到了那些鎖鏈亡魂路。
李千秋眼神冰冷,“果然有人竊居神位,是誰這么大膽?”
閻孤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師尊,無論是誰,都非我等能夠對付,還是先查明情況再說。”
李千秋點了點頭,二人身形瞬間消失。
再出現,已到了冥府外圍。
自冥府立神道,城內已成為駐軍辦公之所,城外建起了無數小城,供九幽修士居住,每一座都比當初的陰仙城繁榮。
二人雖心中驚訝,但也不動聲色融入城中,一番打聽,便知曉了隨后經過,令他們目瞪口呆。
“短短數百年,竟已天翻地覆。”
“王元帥果然不凡,竟令人族繁榮至此,還成就虛境,真是難以置信…”
得知人族尚存,二人松了口氣。
閻孤鴻望向冥府,皺眉道:“老祖竟成了勾魂大將,師尊,咱們要不要前去相見。”
李千秋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老祖怎會為邪魔驅使,估計有難言之隱…罷了,暫時不見為好。”
“王元帥呢?”
閻孤鴻沉聲道:“他如今已然成就虛境,若能相助,定能避免大劫。”
李千秋沉思了一下,搖頭道:“百年時光,人心易變,我們不能賭。”
“走,我們先找到寶船再說。”
說罷,二人便一抖蓑衣,羽毛閃爍,消失于九幽…